“哦？”吉政辛終于偏偏頭，果然從眾人圍住的中心，看到了一張寫滿了彎曲文字的大紙，“上面寫著什么？”
    “自己看！難道你不識字嗎？”
    “是的，我不識字。”吉政辛攤開雙手很坦然地回答，臉上沒有絲毫尷尬的成分。
    “老子！”
    誰都必須承認(rèn)，這位鞋子被踩到的倒霉鬼確實有一副很不錯的心腸，再次痛惜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男子壓下心頭怒氣，對吉政辛上上下下地看了幾眼，確定眼前這位已經(jīng)道歉的瘦弱男子確實沒有開玩笑后，才指著墻壁上的紙張說道：“這是下午剛貼出來的布告，上面寫著新的招工事宜。”
    “招工？”
    原來是招工，操！
    吉政辛心頭暗暗地罵了一聲晦氣，這家工廠招工，更具體地說，整座小縣城的工廠招工，吉政辛都是非常熟悉的。
    五年之前，或者說，自從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之后，衣服到處都是補丁，口袋到處都是破洞的吉政辛，早已經(jīng)跑遍了整座小縣城所有的工廠，也早已經(jīng)非常清楚地明白：縣城所有的工廠都是相同的事物，它們都意味著米飯，意味著面餅，意味著香煙，意味著鈔票，也意味著吉政辛這種瘦弱不堪，劣跡斑斑的混蛋，絕對不會有絲毫混進去的機會。
    “招工？有必要這么多人圍起來嗎？”
    由于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經(jīng)歷，吉政辛的口氣很有些灰溜溜的感覺：“這種東西天天都有，到處都有，又不是沒有見過？”
    “是的，沒有見過，這張招工的告示不同一點。”
    “工資又低了一些？伙食又少了一頓？休息又減了半天？”盡管從來沒有進工廠待過一天，吉政辛還是很流利地吐出了這一串話，也學(xué)出了鄰居平時發(fā)牢騷時的忿忿情緒。
    “工錢五元一天，伙食全部負(fù)責(zé)，每月輪休六天。”
    “有這么好的事情？”
    吉政辛的表情非常奇特，它可以使任何看到的人，都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精神上的某種障礙：“真的假的？難道是昭云軍又要招募敢死隊了嗎？”
    “閉嘴，說什么胡話呢！”
    提到涉及昭云軍的話題，男子瞬間露出了很嚴(yán)厲的神色，同時也瞬間壓低了聲音，這兩種突然的狀況相加起來，很突然地形成了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氣氛。
    迅速往四周觀察一番，確定沒有任何人留意這兒的對話，男子才重重地呼出一口長氣：“小伙子，管管你的舌頭吧，說話的時候先想一想，它的行為必須由你的身體負(fù)責(zé)，我可不想陪你去監(jiān)獄里面參觀參觀。”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
    已經(jīng)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吉政辛很難得地沒有表現(xiàn)自己的膽大妄為，而且用很謙虛的語氣繼續(xù)問道：“大叔，請說一說吧，這么好的招工條件，到底是哪位佛祖來招工呢？”
    “老板的名字沒這么容易知道，不過，招工的單位倒是寫了出來……清晨礦業(yè)。”
    “礦業(yè)？城東挖石頭的地方？”
    “你不會識字，難道也不會念字嗎？”男子露出了一些鄙夷的神色，“城東挖石頭的地方是大橋沙石場，再說了，只要是我們這塊地方的老板，怎么可能給出這么好的條件。”
    “怎么……”吉政辛原本有些希冀的表情瞬間松垮下來，“這位好心的先生難道是外地的么？”
    “當(dāng)然不是。”男子緩緩地?fù)u搖頭，指了指公告左側(cè)一張攤開的桌子，“不然我怎么還站在這兒，早就去報名了。”
    “報名？嘖嘖嘖嘖……我說老大爺……”
    看著眼前男子甚至比自己還要瘦弱佝僂的身軀，吉政辛順口為這位先生漲了一級輩分，“您這身板……只怕不適合吧？”
    “哈哈，不合適？”
    聽到這樣的調(diào)侃，被稱為“老大爺”的男子不僅沒有生氣，反正露出了很自得的表情：“你說我不合適？小伙子，這你就大錯特錯啦，憑我這樣的身板，只要真的想去，完全只需要過去說一句，馬上就可以去領(lǐng)一份很不錯的工錢。”
    “真的假的？”
    吉政辛下意識地完全不信，卻又迷惑于男子自信滿滿的表情，稍稍皺眉過后，吉政辛忽然雙眼一眼，眉飛色舞地叫了出來：“對了，挖礦的活兒都得到處鉆來鉆來，莫非正需要我們這種苗條型的人才？”
    “苗條型的人才？正好需要？咳咳……咳咳咳咳……”
    男子猛烈地笑了出來，簡直無法正常地呼吸。
    過了好長一會，男子才好不容易地停了下來，“小伙子，丟掉你想當(dāng)然的念頭吧，不管挖礦還是采石，哪家老板不是希望工人越壯越好？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你我這樣的身板……”
    男子拍了拍自己可以直接摸到骨頭的胸膛，“也確實正是這家清晨礦業(yè)需要的人才，更確切地說，這家名叫清晨礦業(yè)個地方，似乎需要任何一種類型的人才，目前根本就沒有年齡，身高，體重，健康方面的任何要求！”
    “還有這樣的好事！”
    理所當(dāng)然地，吉政辛倏地大叫一聲，幾乎立刻拔腿就往招募登記的地方?jīng)_了過去。
    可是，下一秒，注意到招募臺四周滿臉躍躍欲試，卻又同時遲疑不決的圍觀民眾，還有一動不動，滿臉淡然的中年男子，一顆無形的釘子立刻釘住了吉政辛的雙腿，使這位內(nèi)心已經(jīng)非常躁動的瘦弱男子停下了腳步。
    “等一等，老大爺，既然有這么好的待遇，又沒有任何特別的要求，為什么你們都不過去？”
    “這里面當(dāng)然有一點點原因。”
    “比如說？”吉政辛小心翼翼地問道：“它的工作非常吃力？還是非常危險？”
    “恰恰相反，清晨礦業(yè)明確表示保障每一位工人的安全。”
    “它的資金不足，偶爾會給幾張白條？”
    “它寫得明明白白，半個月結(jié)一次薪水……”望著招工告示，男子一字一頓地念出：“節(jié)假日雙份工錢，保證及時，絕無拖欠。”
    “它的制度特別嚴(yán)格？規(guī)矩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
    “小伙子，這張紙看起來確實很大，不過它不可能寫出全世界的問題。再說了，有這樣的待遇，什么樣的規(guī)矩和制度不能忍受？”
    “是呀？為什么你還站在這里？”
    “這里面當(dāng)然有一點點原因。”
    吉政辛屈服了，終于放棄了自己很不禮貌的輕佻語氣：“說吧，快說吧，最尊敬的老爺，快動一動您的舌頭吧，行行好吧，我就等著您救救我了。”
    “好吧。”男子也終于滿意地點點頭，“目前唯一的問題，就是清晨礦業(yè)的地址。”
    “怎么啦？清晨礦業(yè)建在火山口嗎？它的底下埋滿了炸藥？”
    “我不知道它的底下塞了點什么，只不過，它的地址是農(nóng)琦縣的苗英公路附近。”
    “這又怎么啦？”吉政辛迫不及待地追問：“公路旁邊難道還會到處都爬著老虎和豹子？”
    “不，它只盛產(chǎn)老鼠和蟑螂，不過，難道你竟然不知道農(nóng)琦縣和苗英州？”
    “我知道……”吉政辛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它們分別是一處地名和一條公路。”
    “得了吧。”
    男子不想就這個話題多開玩笑，“農(nóng)琦縣是昭云區(qū)最南邊的地區(qū)，苗英州更是直接和其他特區(qū)搭界的位置。”
    “邊界！”
    仿佛發(fā)現(xiàn)了毒性最猛烈的蛇蝎一般，吉政辛猛地叫了出來，并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同時也驚懼不已的表情。
    可是，下一刻，這位眼角劇烈顫動的男子，還是微微偏頭，對著墻壁上面寫滿了文字的招工告示，射出了猶豫不決，卻又越來越堅定的目光。
    ……
    十二月一日。
    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拼出身體里面不知又從哪里生出來的幾分力氣，吉政辛幾乎是掙扎著走到了一株大樹的陰涼底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終于稍微帶上了絲絲清涼的空氣，吉政辛卷起褲腿，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雙腿的浮腫又變得嚴(yán)重了一些。
    清晨礦業(yè)應(yīng)該快到了吧？
    抬起頭，天邊的夕陽早已不再刺眼，眼前的道路還是一眼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任何人類的蹤跡。
    長長地嘆息一聲，吉政辛心頭不禁又生出了后悔的情緒。
    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之后，這樣的后悔情緒，吉政辛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數(shù)不清的次數(shù)。
    不過，同樣和往常一樣，剛剛轉(zhuǎn)過回家的念頭，吉政辛的腦袋里面，也瞬間轉(zhuǎn)過了自己就連老鼠都已經(jīng)搬走，就連門鎖都已經(jīng)賣掉的房屋。
    走，繼續(xù)走！
    沒有任何斗爭和猶豫，晝伏夜出，風(fēng)餐露宿，已經(jīng)步行了三天三夜，并且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辛苦的吉政辛，第無數(shù)次地重新打起了精神，繼續(xù)邁開雙腿，繼續(xù)奔向傳言中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健壯虛弱，不管俊丑善惡，簡直就連猴子和猩猩都可以收留的清晨礦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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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構(gòu)思，認(rèn)真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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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謝謝大家。(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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