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28，T2：9。”
    “T1：28，T2：8。”
    ……
    “T1：28，F(xiàn)。”
    棱形鏡面再次滑開數(shù)十個正圓小洞，數(shù)萬枚幾乎不可能觀測的物體，再次迅捷地沖入星空。
    五十五秒之后。
    臨江大道東側，通往某十字路口行車轉盤的方向。
    聶良用任何人都會稱之為挪動的方式，極其緩慢地向前探著步子。他絕大部分精力，都集中于懷中緊緊摟住的肉體，以及湊到了花瓶耳邊----或者說，直接湊到了耳朵里面----的嘴巴。
    就這樣，聶良一邊享受著來自身側的微微顫抖，一邊用呵出溫暖氣息的方式輕輕說道：“……等下喝完了茶，我們再找個地方坐坐？”
    “我……”
    聶良那雙簡直瞇成了兩條淺縫的眼睛，及時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它們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花瓶誘人的紅唇，確實一直都在微微張合。
    可是，除了開頭那個相當微弱的“我”字之外，聶良的耳朵，甚至就連花瓶的尖叫，都完全沒法聽清。
    是的，尖叫。一種采取瞬間鼓起豐滿胸膛，突然大幅度張開嘴巴，猛然發(fā)出的尖叫。
    這一點都不難以理解。
    此時，聶良、花瓶、其他前任同事、臨江大橋東側所有的食客、甚至整個清城已經(jīng)進入了沉沉睡眠的全部居民，他們的耳朵旁邊，通通都聽見了簡直有一隊彪形大漢，在湊近耳邊幾厘米的距離，竭盡全力，拼命擂響大鼓的巨響。
    連綿不絕的巨響。
    “砰！砰！砰！砰！砰！砰！……”
    這一個瞬間，耳朵里有點貴恙的女士們先生們是幸福的，他們不需要像其他無數(shù)人類那樣，從睡夢中猝然驚醒，高聲尖叫；
    這一個瞬間，生于橋底房側，一年到頭總是見不到多少陽光的植物們是幸福的，它們不需要像其他無數(shù)同類那樣，露天傾倒折裂，東倒西歪；
    這一個瞬間，聽到了巨響的第一個瞬間，聶良原本輕飄飄地捏住雨傘的左手，忽然感覺到似乎有無數(shù)個高壓水龍頭，同時從頭頂?shù)姆较颍苯禹斪忝妫E然擰開了所有的閥門。
    無論是聶良、花瓶、還是設計這柄雨傘的該死廠商，顯然都從來沒有設想到如此極端的情形。
    于是，結果同樣顯而易見：雨傘躺在地上，聶良和花瓶站在雨中。
    僅僅一秒之后，雨傘沖到了數(shù)米之外，聶良和花瓶濕透了全身。
    緊接著，越來越淋漓盡致的花瓶，一邊哆嗦，一邊尖叫，一邊抱頭，一邊抱胸，一邊透過簡直連成了直線的成片雨水，一邊看到聶良的臉上，滿是悔恨不已的表情。
    這位一秒之前，還滿是春風得意的男子，此時嘴巴大張大合，明顯正在大喊大叫，只不過，這些聲音，全部湮沒在天降瀑布，洗滌萬物的伴奏聲中。
    “操啊，老子記住了他說會下大雨，卻忘記了他勸老子最好不要出門！”
    ……
    此時，正被聶良念叨惦記的吳小雨，仍然聚精會神地盯住對面一大片顯示屏幕。
    根據(jù)棱形墻面上，數(shù)十串來自各個預警防御節(jié)點，一直不停變化的各項監(jiān)測訊息，吳小雨的雙手，在電路鍵盤上不停地飛快滑動，不停地記錄數(shù)據(jù)，評估對比。
    和飼養(yǎng)室中的六名學生一樣，吳小雨這只寄生體，在前往海洛國之前，也同樣只剩下了最后一門課程。
    那就是針對二氧化碳，進行物質(zhì)認識。
    或者，更確切地說，由這項物質(zhì)認識，同時引出的一系列基礎實驗。
    比如說，剛剛完成的第二十八次小小實驗。
    對于這項實驗過程所代表的實際操作，地球上有著比較統(tǒng)一的稱呼：人工增雨。
    吳小雨知道，目前地球上進行人工增雨的時候，早已經(jīng)屏棄了直接使用二氧化碳這種相當原始的方式。
    于是，根本不用費什么心思，這六個月以來，苦讀了無數(shù)書籍的吳小雨相當清楚，在這種情況下，1A7489仍然逼迫自己進行“人工增雨”的實驗，除了讓自己更加深刻，更加生動地認識二氧化碳這種物質(zhì)之外，還要讓自己同時更加深入地研究與之關聯(lián)的其他學科。
    比如說：設計發(fā)射方向、軌跡、距離等等參數(shù)的彈道學科；判斷云層水滴、冰晶、溫度等等狀態(tài)的氣象學科；控制干冰數(shù)量、區(qū)域、密度等等情況的自動控制學科等等等等。
    結合1A7489指示的一部分后續(xù)計劃，吳小雨現(xiàn)在就可以肯定，這些關聯(lián)學科，在進入了海洛國的領土之后，絕對會派上用場。
    無數(shù)的用場。
    無論是彈道學，氣象學，自動控制，還是其他學科，都同樣如此。
    “滴……”
    觀察室中，某只架于角落的音箱，忽然發(fā)出了一聲輕響。
    同一瞬間，吳小雨的雙手，停止了在電路鍵盤上的飛速滑動，此外，他的視線，也從對面的棱形墻面，移回了面前的顯示屏幕之中。
    數(shù)據(jù)記錄完畢，評估對比結束。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各項實驗記錄，吳小雨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隨即，他右手無名指的指甲，又貼在電路鍵盤上飛快地晃了晃。
    顯示屏幕中，立刻切換出一個熟悉的論壇界面，閃爍半秒之后，它又恢復了原來的數(shù)據(jù)分析結果。
    不過，這半秒的時間里，“編碼天堂”討論區(qū)的綜合版塊，又一張署名為“執(zhí)政官”的求助帖，悄然出現(xiàn)于版面頂部。
    五分鐘后，它慢慢地滑到了首頁最底下的部分。
    沒過多久，這張求助貼，很快就淹沒在茫茫的水海之中，直到整整半個小時之后，才有一家剛剛注冊不久的公司，以幾乎完全不帶一點奢望的口氣，在求助貼的下面，留下了唯一的一條回復。----一條嘗試性的，招徠性的，與主帖內(nèi)容沒有絲毫直接聯(lián)系的，直接導致了十秒之后就被封閉了IP訪問的回復。
    很顯然，與最初受到的熱烈追捧相比，“執(zhí)政官”現(xiàn)在的主帖，絕對適用于“無人問津”這種相當貼切的形容方式。
    這種現(xiàn)象，并不是突然發(fā)生的結果，而是逐漸演變的過程。
    從很久以前開始，綜合版塊的用戶們，就一個接一個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逐漸從無法看懂“執(zhí)政官”提出的解決方案，慢慢過度到了徹底無法看懂“執(zhí)政官”提出的問題本身。
    于是，理所當然的，不可阻止的，能夠就“執(zhí)政官”提出的問題，參與討論的用戶越來越少。
    不過，根據(jù)“編碼天堂”眾多高層們，在最開始的時候，針對特殊情況作出的特殊決定，早就受夠了委屈，憋夠了火氣的管理員們，非常樂意地“一切正常，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仍然歡天喜地“嚴厲處罰所有在‘執(zhí)政官’主貼下，發(fā)表任何與主貼內(nèi)容無直接聯(lián)系的回復行為’。
    可想而知，這種做法，不但意味著“綜合版塊”，整體版面清潔井然；管理員們，每天工作輕松寫意；
    同時，它還意味著，吳小雨的程序水平，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高明的程度；或者，更實際一點地說：這只可憐的碳基猴子，從此以后，不管面臨著多么強大的懲罰動力，它都得完全自力更生，幾乎再也無法從這個論壇上，得到任何幫助。
    更悲慘的是，出于這種不可能逆轉的原因，隨著吳小雨各方面知識的飛速增長，他平常尋找?guī)椭慕^大部分論壇，不管是何類型，要么，早已完成了此類蛻變，要么，不可阻止地繼續(xù)著這個趨勢。
    現(xiàn)在正是如此，面對二十八次不同規(guī)模的實驗過程中，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吳小雨辛辛苦苦翻開了數(shù)十個國家的數(shù)百個論壇，最終卻只得到幾條可憐巴巴的，稍微具有一點點一點點實際意義的建議。
    很快，33級的腦袋，將這些建議，轉換為方案，輸入為參數(shù)，重新模擬。
    時間緩緩流逝，站在觀察室中，吳小雨一次次攪盡腦汁，重新調(diào)整參數(shù)；一次次提心吊膽，重新進行實驗。
    后續(xù)的實驗過程，比起第二十七次和第二十八次實驗，微弱許多，平淡無奇。
    不知不覺，數(shù)個小時之后，結束了最后一次實驗，吳小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方棱形墻面上，某塊監(jiān)測屏幕中，忽然發(fā)生了一場小小的騷亂。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吳小雨就弄清了整場騷亂的前因后果。
    來自拖石巷附近的三只野猴，摸著吳小雨給予的多頻率無線耳機，研究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卻連最基本的使用方法，都沒能掌握，甚至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將任何一個頻率，和墻壁上任何一塊液顯屏幕的對話內(nèi)容對應起來。
    當然，這種結果，肯定離不開來自平輝的三只猴子，形似努力解說、互相幫助，實則拼命誤導、拖延時間的不朽功勞。
    剛才，不知是何緣故，焦急苦惱的野猴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破綻，接著，野猴們果斷選擇了屢試不爽的拳頭求學方式。
    一瞬間，對僅僅采取粗暴方式，就可以輕松取得答案的三只野猴，吳小雨不由產(chǎn)生了深深的羨慕。
    瞟了瞟時間之后，下一個瞬間，吳小雨的指甲，在電路鍵盤上輕輕滑過。
    顯示屏幕中，幾乎完全分不出先后順序地躍出了整版文本，它們的最上方，幾個加粗加大的單詞格外顯眼：
    《天際的牢籠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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