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燈火闌珊
,重生之怨偶 !
元宵那日,許寧一大早是回家見過爹娘道別,順便祭拜許平,吃過午餐便要回城。這些日子許家備受矚目,許留一躍成為十八歲舉子的親爹,少不得也得了不少奉承,從前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少不得改了面容,又有鄉(xiāng)紳族老們爭先恐后送了禮來,便是許留過了大半輩子,也第一次感覺到了輕飄飄的得意感覺。因此看到許寧回來道別,第一次正眼看起這個兒子來,越看越覺得兒子會有大出息,晚餐的時候忍不住和他說話:“中了舉也不要太過輕狂了,春闈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僥幸得中,那才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許寧低頭吃飯,嗯了一聲。
羅氏喜洋洋道:“二郎這次是真的為爹娘掙臉了,沒看到村東李家,次次都放家里的雞到我們家菜園子里!現(xiàn)在屁都不敢放了!我直接到他家門口罵,將來等兒子做了官,叫官差來打他板子!”
許寧眉目不動繼續(xù)吃飯,許留咳嗽一聲道:“你也需給兒子留些體面,莫要給別人話頭。”
羅氏立起兩根眉毛道:“我憋屈了一輩子,如今我兒好不容易出息了,難道教我還忍?二郎到時候最好是能回廣陵這邊來為官,叫他們一個個得罪我們許家的都哭著來求我們!”
許寧道:“朝廷不許在原籍為官的,歷來是要回避的。”
羅氏愕然了一下道:“不是都說官官相護(hù)么?到時候你給這邊的官兒捎句話那還不是簡單的事情。”
許寧深呼吸了一下道:“先不說我春闈能不能過,便是僥幸得中,爹娘在家里也要小心,否則被御史參上一本縱容親屬魚肉鄉(xiāng)里,那是要丟官抄家的。”羅氏不服氣正要再說兩句,許留連忙道:“二郎說得對,將來二郎有了出息,把我們接過去便好了,何必在這里受人氣呢?”
羅氏眉開眼笑:“說得也是,我都活了這樣歲數(shù),都還沒能出過廣陵,連府城也才去過一次。”
許寧暗自嘆息,前一世接了兩老進(jìn)京,就是因為許家兩老什么都不懂還自作聰明,什么人送來的禮都敢收,多大多重都敢接,前一世自己在朝堂如履薄冰,剛和陛下商量個田畝的改革法子,家里就有人送了上萬畝的地到爹娘手里,幸好當(dāng)時自己回來修墳,看著不對,立逼著退了回去,否則當(dāng)時就成了個笑話,想到不敢再留著父母在家里做出什么糊涂事,離京里遠(yuǎn)了到時候自己腹背受敵,索性接了一家子進(jìn)京,放在眼皮底下安心,結(jié)果羅氏和寶如兩人針鋒相對,再無寧日。
這一世自己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寶如和女兒,斷不能讓她們受氣,可是兩老丟在家鄉(xiāng),遲早出事,接進(jìn)京也不妥,段月容如今還沒洗清嫌疑,如何敢讓她靠近寶如和淼淼?他心里籌劃著,對許留和羅氏說話都沒怎么聽,看在許留和羅氏眼里,就是兒子漫不經(jīng)心,顯然對他們兩老并不在意。
許留有些不滿自己的權(quán)威被無視,敲了敲桌子道:“二郎,我知道你如今念著唐家那頭,畢竟離家久了,你對咱們家情分上淡了我們也理解,只怕你還記恨上次你娘罵你,但是爹娘教訓(xùn)你都是為你好,你有如今的成就,不是靠爹娘鞭策你、激勵你,把你送去唐家,你能有今天?你如今也是舉人老爺了,不可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兒,官人老爺們,哪一個不是威風(fēng)八面的?再沒有被妻家轄制的,你如今正該立起來,振興家門,有機(jī)會多帶帶你侄兒,如今你媳婦只生了個女兒,下一胎是兒子還好,第三胎總算能姓許了,若是下一胎還是個女兒,那咱們老許家可有的等了,你還是先看顧你侄兒,拉拔起來,將來兄弟之間也好相處。”
許寧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聲:“父親說的是。”
許留和羅氏對視了一眼,頗有兒子大了不由娘的無力感覺,然而說到生孩子,羅氏卻想到一事道:“對了!今兒你舅舅那邊過來說你二表妹今年也有十八了,前些年因家里窮沒找到人家,性情很是乖順,干活上是一把好手,問咱們有沒有打算給許寧納一房貴妾,親上加親兩家來往也親香,我看這樣也不錯,好歹生下來的孩子姓許,那邊親家應(yīng)該沒意見了吧?”
許留一怔,這事羅氏卻是沒和他說過,那羅二姑娘何止十八了?他依稀記得比許寧還先出生了好幾個月,也還罷了,只是男人誰不好個新鮮嬌嫩?那羅二姑娘長得可不太好看,再則許寧的媳婦兒是個出挑的,這羅二姑娘原本長得就不怎么樣,再被她一襯,更是要如黃土一般了,許寧如何會看得上?
果然許寧開口道:“納妾的事莫要再提,我與岳父母說過絕不納妾,若是納妾便要還唐家三千兩白銀,現(xiàn)有字據(jù)在寶如那兒,爹娘莫要害我,將來唐家拿了字據(jù)去官府告,許家全家都要丟人。”
羅氏幾乎跳起來:“三千兩!他唐家怎么不去搶?三千兩夠打你一個銀人兒了!”
許留也皺起眉頭:“親家如何教你立這樣的文據(jù)?你也是傻,怎么不早些來告訴我們?”
許寧淡淡道:“是兒子自己立的字據(jù)。”
一句話噎得許留和羅氏面面相覷,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半晌才打起精神來說了些勉勵兒子的話來,待到送走了許寧,才嘆息道:“這兒子竟真的是唐家的了。”許寧離了家,回了武進(jìn)縣,卻并沒有先回唐家,而是拐去了縣衙,求見了宋秋崖,求了他一件事,得了他的允托,方才離了縣衙回唐家。
從縣衙出來時,暮色四合,滿城燈火又已燃起,火樹銀花的不夜城,許寧想起上一年的上元夜,這一年來波瀾起伏,從被打擊到谷底再到燃起一絲希望,反復(fù)幾次,如今想來這一年來的心境,竟比上一世來得還要悟得更多。他一邊想著一邊往蓮花巷子走去,結(jié)果才到巷子口,便看到了寶如穿著件銀紅兜帽披風(fēng),抱著已經(jīng)五個月的淼淼在巷口看著賣花燈的小攤子,淼淼穿著一身大紅繡襖,短短的頭發(fā)扎了個小揪揪,打了一只小小蝴蝶結(jié),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全神貫注地看著些亮如星光的走馬燈,在燈光璀璨中,兩母女神情出奇的相似,寶如笑得猶如稚子,仿佛前一世經(jīng)歷過的那些東西對她的影響都已消失不見,平凡而滿足。
他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心臟一般,種種悱惻,難以言表,只能駐足凝視,整個人如同癡了一般:他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讓他對之前命運的種種刁難感覺到值得,若是種種坎坷,都是為了得到她們,他沒有什么不甘心的。
他鼻子里微微發(fā)酸,眼睛發(fā)熱,終于大步走向前去,笑著對寶如道:“也不怕被花子拍了去,這樣大膽,連小荷也不帶。”
寶如轉(zhuǎn)過臉看到他,有些詫異:“這不是家門口么,有什么擔(dān)心的,你怎么這么晚才回到,爹娘念叨了好久,只擔(dān)心你得很,還給你留了些湯圓讓你吃宵夜。”她看到外頭花燈熱鬧,卻不好讓爹娘年老還出來奔波,而許寧去歲這個日子死了弟弟,也不好再叫他觸景生情,只好就帶了女兒在巷口看看熱鬧。
許寧微笑著抱過女兒,一邊逗弄一邊道:“有些事去和宋大人商量,想請他替我做件事。”
寶如道:“是不是要和宋家那大公子一同進(jìn)京趕考?”前一世也是如此,許寧和宋遠(yuǎn)甫都得中,一同進(jìn)的京。
許寧道:“這是一樁,宋大人要遲一點才回京述職,有些衙門事務(wù)要交接,讓我和宋家大公子先進(jìn)京,另外一樁,卻是等我走后才請他辦的,到時候恐怕也會驚動你家,到時候你和岳父母通個氣,叫他們莫要掛心了,原是我安排好的。”
唐寶如一愣:“什么事兒?”
許寧附到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唐寶如瞪大眼睛,聽他說完撲哧一笑:“有你這么對你親身爹娘的么?你這人……真真兒的……”她一時也找不到什么話來形容許寧,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真是不敢和你做對,也不知什么時候被你算計了去。”
許寧笑道:“我也是沒法,你不知前世他們收了禮,我后頭替他們抹平不知花了多少力氣,甚至有托他們讓我疏通找科考試題的,簡直是不知所謂,還是后來接到京里,守門的家丁那兒我特意安排過了,才禁了這條路子。”
唐寶如抿了嘴只是笑,許寧看她笑得促狹,燈下長眉如畫,眸清似水,分外清絕,心中一蕩,眼看著已走到了家門口,巷子深處四下無人,唐寶如正上前叩了叩門環(huán),他忽然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抓了唐寶如的手腕將她按在了門邊的墻上,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雙唇。
唐寶如睜大了雙眼懵了,有一剎腦中空白一片,待要掙扎,卻又擔(dān)心推到女兒,女兒被許寧抱在了他們之間,身子趴在許寧肩頭仍是往后好奇地看著燈光,卻不知身后自己的親爹正在對娘親輕薄。
這是一個溫暖的吻,短暫卻仍能感覺到纏綿,仿佛蜻蜓點水,一觸即分,男子氣息猶如蝶翅微弱地從面上輕輕拂過,背后是闌珊的燈影。
劉氏開門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分開,許寧抱著淼淼若無其事,只有唐寶如面紅耳赤,連額頭上都被熱氣蒸起了一層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羞是氣,卻無從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