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疾風(fēng)勁草
,重生之怨偶 !
永安長公主進宮的時候,還以為是太后果真身子不適,結(jié)果聽到太后怒不可遏地說了一頓白天的情形,忍不住笑道:“就為這個?那許夫人我見過,是個玲瓏人兒,雖然市井出身,卻頗為老成,待丈夫是個十分癡心的,必然是要維護丈夫的。母后不必與她置氣,白白傷了身體,擔(dān)了惡人的名頭,倒讓別人得了賢惠的名兒,犯不著呢,再說了男人朝堂上的事情,女子身在后宅,又能管得了多少?”她一邊笑著一邊給太后端了杯清心茶道:“喝些茶疏肝理氣,這里頭配了枸杞、桑葉、玫瑰等,我喝了覺得還好,特意給您也配了些。”
太后端了茶小口喝了幾口,心里才稍微平順了些,她冷冷道:“我還不是為了祖宗基業(yè),先帝千挑萬選才選了繼承者,我實不想看著先帝的英明毀于一世,擔(dān)個識人不明的名兒,還有祝氏,從前看著她還好,還知道這后宮里頭,安氏那是和官家自幼的情分,她想要立足,還得靠著我,一貫還算得上和順知趣,沒想到如今得了官家一點寵,有了皇子傍身,便想著把我這橋板給抽了!她想得倒美!不知道官家那打的什么主意呢!前兒我聽說官家有意將麗貴人膝下的二皇子記到安妃名下,她還一心一意耽于情愛呢!這帝王的情愛哪里是靠得住的?皇帝心里,只有那高高的皇座!待你好不好,全看你對他有沒有用罷了!”她顯然有所觸動,臉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
永安長公主看著她白凈的臉皮上已經(jīng)能看出眼角嘴角細碎的皺紋,雖然遠遠看著并不顯得蒼老,她曾經(jīng)垂簾聽政,成為這個浩大國家最高的執(zhí)政者,雖然當(dāng)時也一直受著太皇太后及前朝張相的掣肘,到底也曾嘗過權(quán)力的甜美滋味,如今卻已遲暮,記憶中母后一直是一副藏威不露的神情,有著尊嚴(yán)華貴的儀表和永遠高傲永不低頭的姿態(tài)。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曾作為一名凌駕于朝中大臣之上的聽政太后,遲暮與末路,仿佛同時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是如此的憤恨不平。
她終于開口道:“母后,官家雖然是過繼來的,卻一直待您也十分孝順。只是他如今登基已久,根基穩(wěn)固,這些年來他算得上是個明君仁君,朝野總是稱贊的多,我冷眼看著,官家城府頗深,并不是外頭看著那等好性兒,其實十分有決斷。只上一次安陽那案子,就看出來了,如今寧國公府不也乖乖地按官家鋪著的路走了?”
“但凡男兒,總有自己的志向,對還是不對,自有朝中大臣們勸諫,您還是莫要太過擔(dān)憂了。再說皇后,她為官家生了孩子,官家待她一貫也十分尊重,皇子還幼小,她一身榮寵,只能系于皇上身上,自然是只能唯皇上之命是從,母后還當(dāng)看開一些,多想些愉快的事才是,如今秋深,不若女兒陪您去萬佛山看看,拜拜佛祖,看看紅葉,賞景祈福,和那邊的方丈聊聊佛法,然后再去行宮那兒泡泡溫泉,豈不自在?等回來,戰(zhàn)事必定也能平息,如今雖然看著來勢洶洶,但蠻夷之地,不過是騷擾邊境,到底是動搖不了國本的,官家這些年顧惜民本,民心擁護,不會讓戎狄得逞的。”
太后冷冷道:“我給她們騰出位子來,讓她們順順心?由著那些狂妄之徒蒙蔽圣聰為所欲為禍國殃民?不過是為博虛名,不惜鼓噪一戰(zhàn)的小人!皇后這是做賢后做迷了心,她還不知道,靠君王的一時憐惜,靠兒子的成器孝順,靠娘家的有力支持,都不如靠自己最穩(wěn)妥。”
永安長公主聽這話頭有些不對,心頭微微驚悸,含蓄勸道:“母后,官家如今很得朝廷百姓的心,并無過失。”
太后一貫寵愛女兒,醒過神來,不再抱怨,慈愛笑道:“我也就抱怨一下,沒什么別的意思,倒是你,老是守寡可不行,我膝下只得一女,老來也覺得頗為寂寞,你如今也不肯嫁人生子,倒讓我更覺得晚景凄涼了,這宮里到底不是親子親媳婦,我只指望著你呢,若是看中誰了,只管說,母后替你想辦法賜婚。”
永安長公主臉上微微一紅,道:“有勞母后掛心了,女兒心里有數(shù)的。”眼里卻露出了一絲輕愁,那風(fēng)一樣的男子,如何捕獲?不可太過接近,又不可太過疏遠……
御書房里,李臻放聲大笑:“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說得好!說得痛快!我看不慣那等腐儒庸官許久了!開口道德、閉口心性,天下未治便說是道德不倡,仿佛與已無關(guān),更是使陰招、下黑手,自己不干事,也不讓別人干事!”
許寧站在一側(cè)垂眸不語,李臻笑了一會兒才斂了笑容道:“你放心了吧,你家娘子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沒掉,全須全尾都讓皇后給你保出來了。”
許寧施禮道:“臣謝皇上隆恩。”
李臻又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嘆道:“行路難風(fēng)波惡,卿如今中流擊水,未曾負朕,朕亦要作根砥柱,絕不負卿,你只管放心。”
許寧這些日子身處漩渦中心,本就不輕松,如今得君上一語保證,自然是有些感動,但他一貫內(nèi)斂,面上仍是冷靜沉穩(wěn),君臣正說著下頭如何安排之時,卻聽到外頭有個青衣衛(wèi)士來報道:“永安長公主已出宮,太后娘娘隨后傳了齊國公府的國公夫人覲見。”
李臻臉登時沉了下來,面籠寒霜,對那青衣衛(wèi)道:“派人看緊齊國公府,看看他們這幾日會和什么人聯(lián)絡(luò)。”眼看著那青衣衛(wèi)走了,才冷笑著對許寧道:“這是還未死心,找娘家人商議呢,我猜,她恐怕要通過齊國公府與王歆搭上線,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想著明日不忍了,直接頒下令又如何?如今朕就不信誰真能不惜命來抗旨。”
許寧謹慎道:“再等一等,西邊那邊的糧餉,可先支一支內(nèi)庫之銀,王相始終未發(fā)話,官家還是要有些耐心,待他先表明態(tài)度再說。”
李臻嘆道:“這樣你就太辛苦了。”
許寧淡淡道:“夢里朝堂攻訐傾軋,比今日尤甚,臣頂?shù)米 !?br/>
回到府里的時候,夜色已深,床上淼淼和蓀哥兒都趴在被窩里一個伸著圓滾滾藕節(jié)一樣的手臂抱著姐姐的手臂,另外一個則粉撲撲的臉貼著弟弟的臉,兩人睡得很香,旁邊還丟著一把木牌,那還是當(dāng)初永安長公主送的識字的雕木片,顯然是兩姐弟玩著玩著就賴在爹娘的大床上睡著了。
寶如已洗漱過,卸了釵環(huán),烏溜溜的長發(fā)只隨便挽著,身上穿著家常豆綠裙襖,正坐在窗前抄著什么東西,許寧走過去看到是《女則》,笑了下道:“皇后只是說給太后看的,你隨便找個人替你抄了便好了。”寶如頭都不抬道:“其實我也許久沒怎么習(xí)字了,正好揀一揀,皇后娘娘擔(dān)了不少干系吧,何必在這上頭給人挑了毛病出來,抄一抄也不費甚么功夫。”
許寧心里涌上了一陣歉疚,從寶如身后輕輕擁住她道:“都是我的不好,下次再這種場合,你只管滿口應(yīng)著,莫要去頂撞,內(nèi)宮如今皇后、安貴妃都聽皇上的,不會叫你吃虧的。”
寶如笑道:“我也知道太后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去我的誥命那得經(jīng)皇后和禮部那兒,她做不得主,我也不稀罕這虛名兒,若是你這次成了,我自然沒事,若是你這次還是不成,那我就算再怎么唯唯諾諾應(yīng)她,也是沒用的,她心有成見,又好個虛名,頂多也就是厲聲呵斥,我偏就要痛快一次,才不憋屈呢。”
許寧只是抱著她,心里十分難過,寶如感覺到他的愧疚,微微抬頭與他耳鬢廝磨:“我沒事兒的,這一次一定不會和上一世一樣吧?我看如今皇后似乎也是站在陛下這邊的。”她隱隱約約知道皇上與許寧做了許多,這一世既然皇后也站在官家這邊,那太后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再次挾持官家,而群臣中也未必會一面倒的反對官家吧?
許寧道:“不會和上一世一樣的,最壞也就是官家頂不住壓力事不諧,我被貶罷了,絕不可能會被清算。”
寶如心頭微定,含笑道:“我信你,若是敗了,咱們一家子一同去那窮鄉(xiāng)僻壤便是了。”
許寧心頭涌起一陣陣難以形容繾綣的無限愛意來,低了頭輕輕含了寶如的耳垂,他重來一世,仍是一意孤行地步入這名利之戰(zhàn)場、詭譎的漩渦之中,又為了自己的自私,將寶如和兩個孩子拉著一同進入這兇險場景,夜深人靜之時,自己良心往往一遍一遍的譴責(zé)自己,然而卻又覺舍不得放開,明明這樣愛著自己的人,自己怎么忍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驚嚇,如何舍得置她于兇險之中?但他仍是自私的做了,而這一刻,聽到她親口說出信自己,愿同自己共進退的彷如誓言一般的話出來,他卻再次升起了無窮的愧疚。
鴻鵠展翅劈風(fēng)不懼驟雨,燕雀則避于檐側(cè)貪圖安逸,他一貫認為自己是疾風(fēng)中的勁草,風(fēng)云激蕩之時,他卻仍是微微感覺到了一點懼怕,為了這一刻愛人兒女全身心的托付。(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