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142章
夏日, 蟬鳴。
天氣帶著一股子悶熱, 太陽的余暉下,樹影子斜斜的打下來, 翠綠色的樹葉隨著風(fēng)微微的晃蕩。
德妃先是失了掌管后宮的職權(quán),隨后住在永和宮的陳貴人又搬走了,宸妃娘娘步步緊逼, 以至于德妃一氣之下病倒在床。
太醫(yī)院最近實(shí)在是倒霉,太子摔了一跤之后開始渾渾噩噩的,德妃娘娘又得了頭疼病。兩個(gè)都是宮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主子,太醫(yī)院哪個(gè)都得罪不起, 可謂是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德妃的人緣好,病倒之后日日都有不少人前去看望,夏日里內(nèi)屋還坐的滿滿的, 屋子里放著好幾盆冰塊都掩蓋不住那股燥熱。
德妃穿著一身半舊的旗裝,頭撐著額頭躺在美人榻上。
她模樣是及好的,就算如今年歲大了可保養(yǎng)的好,三十多的人了可瞧著就二十出頭那般。模樣也是嬌柔弱小惹人憐,此時(shí)一副纏綿病榻的躺在那,倒是無端讓人心生幾分憐愛。
來往的妃嬪們都關(guān)心了兩句,別管是不是出自真心, 面子上過的去就成了。
也就只有延禧宮,仗著萬歲爺?shù)膶檺郏瑒e說是宸妃自個(gè),就連個(gè)奴才都沒派過去瞧瞧。
等屋子里的人徹底走了, 一直半躺在美人榻上的德妃才開口:“本宮都病了三日了,萬歲爺一次都沒來過?”正跪在地上給她捶腿的宮女低下頭,端是怕娘娘發(fā)火。
綠屏走上前為難道:“是——”萬歲爺被那宸妃娘娘給勾了魂,現(xiàn)在眼中哪里還有一點(diǎn)主子?
美人榻上的人臉色立馬冷了下來,宸妃步步緊逼,她怕是再也無法翻身,想到這,捏緊的拳頭狠狠的顫抖:“陳氏呢?讓人過來。”
綠屏張了張嘴:“主子,您忘了?陳氏已經(jīng)搬出去了。”陳氏那張臉酷似宸妃娘娘,主子有事無事就愛拿陳氏出氣,有時(shí)候她瞧了都不忍。
“就算她搬出去,本宮難道還使喚不動她?”德妃一張臉滿是陰沉:“讓人過來。”永和宮的奴才著急忙慌的出去稟告,回來的時(shí)候卻一臉為難道:“主子,陳貴人不在,說是宸妃娘娘請她喝茶,去延禧宮去了。”至于延禧宮,她們可沒那個(gè)膽子敢去宸妃娘娘宮里要人。
“啪——”
德妃陰冷著一張臉走下來,揮手將矮幾上擺著的花瓶掃下去,死死咬著后牙槽:“欺人太甚。”綠屏心疼著看著德妃:“主子,就算是有天大的恨,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宸妃她步步緊逼,怕是想將我活活逼死。”春嬤失蹤,德妃立刻就派人去找她的家人,卻還是去晚了一步,春嬤一家七口,她爹娘,兄弟嫂嫂,連著才剛剛?cè)龤q的小侄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步錯(cuò),便是滿盤皆輸。
權(quán)利,寵愛,萬歲爺?shù)男湃嗡且稽c(diǎn)一點(diǎn)全部都失去了,想到這,德妃眼中閃過一絲悔恨,僵硬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
“主子——”綠屏急忙上前,若是主子都這般了,她們做奴才的更是沒有一點(diǎn)活路,急忙道:“主子,您不為自己也要為十四阿哥想想,若是你都這般了,日后十四阿哥還不知道如何可憐。”
果然,德妃一聽十四阿哥理智漸漸恢復(fù),綠屏乘機(jī)道:“何況我們還有宸妃的把柄。”
“先不論旁的,光憑一條,太子……”綠屏咽了咽口水,語氣循循漸進(jìn):“太子愛慕宸妃娘娘,這可是實(shí)打?qū)嵉氖聦?shí),我們可沒半點(diǎn)冤枉了她。”
理智上來的德妃總算是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腳邊破碎的瓷器,鬼使神差的蹲下去撿起一片握在手心。
手掌一寸一寸慢慢收緊,就在快滑到手的時(shí)候才驟然放開。
“對——”她低下頭,陰沉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還有太子……”不止太子,還有大阿哥。
立嫡立長,大阿哥仗著自己是長子早就對萬歲爺寵愛太子十分不滿,再加上惠貴人死因,又恨上了宸妃,怕是不用她動手,只需提點(diǎn)兩句大阿哥就會將事辦妥。
想到這,德妃再也坐不住,扶著綠屏的手就往外走。
***
大阿哥驟然失了親生額娘,就算惠貴人生前做了再大的錯(cuò)事,康熙見了他心里總會軟上幾分。
雖大阿哥早已出宮開衙建府了,但是這后宮特別是之前惠貴人住的鐘粹宮,大阿哥時(shí)常的總要過來看看。
德妃守在鐘粹宮,沒兩次倒是真將人守到了。
鐘粹宮沒了主子倒是一日比一日荒涼,原先在里面伺候的奴才已被內(nèi)務(wù)府重新安排到別的地方當(dāng)差,只有兩個(gè)年邁的太監(jiān)在外頭灑掃。
大阿哥剛走進(jìn)去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德妃娘娘,大阿哥臉上的神色不變,自顧自的走進(jìn)去:“德妃娘娘?倒是稀客。”
德妃臉色復(fù)雜的看著面前的人,生活巨變,讓面前的人像是變了一副模樣,身體消瘦的厲害,原本浩蕩之氣蕩然無存,身子顯得還有幾分單薄。
大阿哥之前可是騎馬,射箭,帶兵打仗之人。
親生額娘的死居然讓他這般消沉,想到這德妃的眼神閃了閃,一想到十四阿哥也會這般,心疼的胸口都在撕扯。
“既然都過來了,德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事還請說罷。”大阿哥點(diǎn)了三炷香,跪下來在惠貴人的供像前拜了拜。
德妃嘴角扯出一個(gè)勉強(qiáng)的笑,來時(shí)想的一肚子的話此時(shí)都顯得有些蒼白:“太子與宸妃,這兩人一人害死你的額娘,一人仗著嫡出占了你的尊貴……”
大阿哥扭過頭,打斷她的話:“德妃娘娘是想讓我?guī)舆^去,親自掀開這塊蒙羞布?”他半低下頭,右眼瞇起,嘴角輕輕往上挑目露嘲諷。
德妃一肚子的話還沒說出來,僵硬的抬起頭。
她一肚子的打算,原本是想小心翼翼,半真半假哄得大阿哥答應(yīng)這件事,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大阿哥一口氣挑破。
張了張嘴,臉色難得的有些訕紅。
“本宮……”這種心理的想法被人毫不掩飾的說出來,饒是德妃心里素質(zhì)過硬,也有一些難堪:“大阿哥說的哪里的話,本宮可是好心好意要幫你。”
“我看,是德妃娘娘被宸妃擠壓的受不住了,才想到讓我前去利用太子打壓宸妃吧。”大阿哥站在供桌前,將花瓶中已經(jīng)枯了的花換下去,再將帶來的新鮮花插進(jìn)去。
“大阿哥此小人之心。”德妃深吸一口氣:“既然這樣,本宮也沒呆在這的必要了,這就離開。”她一甩手,踩著花盆底就往前走。
等她快到門口了,大阿哥才叫住她:“德妃娘娘——”
半只腳已經(jīng)跨出去的德妃聽聞轉(zhuǎn)過頭,大阿哥手中拿著帕子,分外細(xì)致的將手指一一擦拭了干凈。面帶著微笑,一步一步往德妃那走去:“我可有說過一句,不幫娘娘?”
德妃狐疑的抬起頭,臉上像是不可置信:“大阿哥是什么意思?”
“呵——”大阿哥撩下眼簾,顫抖的睫毛遮住滿眼的冰冷,勾著嘴角面帶玩笑道:“就像是娘娘說的那般,太子擋了我的路,如今的宸妃娘娘害死了我的親生額娘。”
“這些都是真的,不是嗎?”
德妃低下頭的眼神一閃,隨后抬起頭來,僵硬道:“本宮不信。”這個(gè)理由,并不足以說服她。
面前的忽然間笑了起來,過了好長一會,大阿哥才重新低下頭:“可能德妃娘娘忘了,我欠娘娘一份人情。”
“當(dāng)初額娘在世時(shí),德妃娘娘想過為其周旋,之后額娘死后,第一個(gè)來通報(bào)消息的也是娘娘。”大阿哥微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這份恩情,胤禔一直記得。”
德妃的聽聞,胸口那一直不安的心卻跳的更厲害。
大阿哥的聲音還在頭頂繼續(xù):“明日就是娘娘生辰了,到時(shí)胤禔會將太子帶去,權(quán)當(dāng)是送娘娘的賀禮。”
***
算來算去,德妃的生辰總算是要到了。
因今年干旱很長時(shí)間沒有下雨,老百姓們一片人心惶惶,宮中舉行宴會便不宜太過鋪張。
再加上天氣太過炎熱,內(nèi)務(wù)府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再暢春園舉行為好,暢春園四面環(huán)水,到時(shí)候迎風(fēng)一吹沒那么炎熱。
主子們都是嬌貴的身子,若是一個(gè)伺候不好,最后吃苦頭的還是他們這些個(gè)做奴才的,更何況還有一個(gè)宸妃娘娘,最是謂熱。
暢春園雖涼爽,但格局到底還是小了一些,布置起來難免就失了大氣。
德妃作為壽星,早早的便來了,若是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萬歲爺是要去她宮中等,隨后兩人一起過來的。
但萬歲爺下了朝卻去了延禧宮,永和宮的奴才去請了兩回,人都沒見到,德妃明白萬歲爺這是存心晾著自個(gè),沒再過去伸臉叫人打,自個(gè)早早的就去了暢春園。
來往的妃嬪們見她一人,目光有些同情。
德妃卻絲毫不被打擾,冷笑一聲,舉起手里的杯盞就喝了一口,今日若是不出岔子的話,日后大概是再也見不到宸妃那個(gè)賤人了。
一杯溫酒下肚,妃嬪們漸漸的來了差不多了。
聲樂歌姬都開始,眼見的宴會都要過了時(shí)辰了,門口的小太監(jiān)才唱著調(diào)的喊了一聲:“萬歲爺?shù)剑峰锬锏健!?br/>
眾人連忙往下跪,德妃抬起頭,余光就瞧見萬歲爺牽著溫知許的手,一前一后的走進(jìn)來。萬歲爺九五之尊,明黃色的龍袍氣勢浩然。
反觀他身邊的溫知許,一身素色旗裝,溫柔嬌俏,只一張臉卻難掩嫵媚,德全瞧見后,嘴角一絲諷刺,剛要低下頭,卻見溫知許衣擺之處繡著的竹葉。
整個(gè)人僵硬在原地。
“都起來吧。”康熙低沉一聲,隨后往龍椅上走去,眾嬪妾聽聞都謝恩起身,唯有德妃像是沒有聽見,僵硬著身子依舊跪在原地。
她身邊的宮女拉了拉她的衣服,德妃卻像是受到了距離的刺激,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德妃妹妹?德妃?”宜妃在她身邊皺了皺眉,心道這人可真會裝蒜,剛剛還好好的,轉(zhuǎn)眼就裝起了可憐。
“德妃姐姐這是怎么了?”溫知許滿臉疑惑,帶著笑意走上前。宜妃下意思的往后一瞥,她不喜歡德妃,也不見得多喜歡宸妃。
柔弱無骨的手伸出來,將僵硬的德妃扶起。
德妃一抬起頭,就見溫知許一臉溫柔的朝她笑:“姐姐?”她面露擔(dān)憂,肩頭與袖口的竹葉精致好看,仿佛就像是要活過來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德妃掐緊手心,強(qiáng)迫自己平靜下來,可能是巧合罷了。
先到這,她扯起嘴角朝溫知許僵硬的笑了笑,連忙扶著宮女的手往座位那走去,隨后就聽見榮妃道:“妹妹的衣服好生精致,繡的可是竹紋?這竹紋多是繡男子的長袍,像妹妹這般繡在旗裝上倒是頭一回見。”
已經(jīng)坐下來的溫知許眼角嗲著笑:“姐姐好眼力,就是竹紋,想著今日德妃姐姐生辰,穿的新奇些便做了。”說到這,她看著坐在自己下首的德妃:“德妃姐姐可還喜歡?”
德妃掐緊手心,心中換亂的不行,敷衍的點(diǎn)點(diǎn)頭:“喜……喜歡。”
溫知許笑了笑:“德妃姐姐喜歡就行了,也沒枉費(fèi)妹妹的一片苦心。”說到這,她撩起眼簾,細(xì)長的眼角微微往下一瞥,眼神意味聲長。
坐在她下首的德妃瞧見像是被人一手掐住了脖子,她知道,她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舉著杯盞的手微微顫抖,德妃死死咬著唇才沒將手里的杯盞掉下去,咬著后牙槽站起來,輕聲道:“萬歲爺,嬪妾先去更衣。”
正低頭看歌舞的康熙頭也不抬,不耐煩的揮著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