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二章
我坐在廳堂上翹著腿拈開茶蓋喝了一口茶,茶香浸人很是舒服,“之前您不是總叨念給我找個好夫婿嗎?要不然咱們比武招親吧,模樣好的都可以報名,贏得那個就當(dāng)我夫君。”
“咳咳,姐,關(guān)鍵是這是陰曹地府,你說人死了能好看嗎?不缺胳膊斷腿血肉模糊都不錯了……況且,”鐘馗揉揉額頭,瞅了眼戴面具的小黑,“顧大人,咱們這酆都喚姐姐什么來著?”
“花兒爺。”
“前面的還有串兒。”
“陰間第一霸。”小黑回答得波瀾不驚很是淡定。
我怒了,“花兒爺怎么了,我就是‘爺’字輩的怎么了?”
鐘馗瞇眼道:“姐你都成認(rèn)你是‘爺’了還怎么著,生得再美也沒鬼敢娶你啊。”
我拍案而起,茶幾上茶水飛濺三尺,“那更得比武招親了,你們誰也別攔我,今兒就開始,誰贏了我就嫁給誰。”
閻王放下茶水,把豎起來的胡子全部摸順了,才悠悠嘆口氣,“牡丹,你想這般可以,但等個幾日,天君太子與昭錦公主明日就投胎了,你緩緩,否則擺這么大的臺面不好。”
“怎么不好了?”我翻個白眼,“他們是天上神仙,凡人拜拜就行了,再怎么著陰曹地府也是咱們的底盤,我們又不靠他吃靠他住,怎么就得小心翼翼了?”
神仙怎么了,上神怎么了,難道我就應(yīng)該卑躬屈膝嗎?
……難道我就一輩子忘不了他么?況且我都死了,一輩子早就完了。
“牡丹。”小黑輕輕打斷我,我瞪了他一眼,又咽口茶不吭聲了,閻王看著我,“閨女今天火氣很大,是誰沖著你了?”
“沒誰。”
“再怎么樣也是天上的神仙,幾千萬年來一回,他們一走你該怎么鬧就行。”
再怎么著他也是閻王也是我爹爹,不想讓他為難,就在酆都府門口臺面上讓家丁貼了張大紅的布告,大抵是幾日后比武招親,無相貌要求無身份要求只需打敗小姐便可立即入贅閻王府成夫婿,大家敬請期待云云。
一個時辰后,八卦漫天飛舞。我去陽世勾魂自得其樂,瓏國煦帝駕崩后即位的平樂王是個謙和溫文的帝王,從邊關(guān)到首都,帶領(lǐng)百姓慢慢走離戰(zhàn)亂。
不可否定的是,煦帝在歷史上作出的貢獻(xiàn)百年后不可磨滅,大幅度擴(kuò)張了江山國土,異域文化與漢族文化融合,貿(mào)易往來劇增,幾乎保證了日后三百年內(nèi)不受外來種族侵襲,如后必定是個繁榮安定的昌盛大國。
這樣的背景下厲鬼冤鬼大大減少,我省了不少力,勾了一籠子生魂回來,路上小黑一如既往沉默,末了開口:“牡丹。”
“嗯?”
“你真想這般么?”
“你說招親?”我望著遠(yuǎn)方,聲音輕輕,“不好嗎?”
“牡丹,很多事情不是兒戲不是賭氣。”
我腳步停了一下,笑盈盈看著他,“小黑,你覺得我是兒戲嗎?女孩子嫁人怎可能是兒戲,我是真心覺得挺好的。”我低頭看著腳尖,“真的,挺好的,你說我還能向誰賭氣呢?”
小黑就是小黑,他看了我八百年,現(xiàn)在約摸一算,蒼音二世過去,已是百年了。
八百年來我早已不是那個在忘川前跪下泣血的年輕母親,那時我畏畏縮縮望向小黑,小黑的目光至此如今未有任何改變。
隔了黑鐵面具我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的雙眸從鏤空里露出來,黑黑的眼睛,沒什么表現(xiàn)情緒的神色,一池黑水,卻是清清澈澈絲絲涼涼。
他的聲音也是淡淡清晰,如玉石落入水中蕩開的細(xì)細(xì)漣漪。
“你為他守身八百年。”
“是啊,可是他不知道,他都不記得我了。”我抬頭對他擠出一個笑容,“現(xiàn)在,我只是個女鬼而已。”
他盯著我,沉默了。
***
比武招親還是提前開始了,就擺在閻王府門口。
原因是提前報名的男鬼太多了,閻王府門口擁堵不堪造成出行困難,于是我決定先濾掉一批。
朱紅擂臺彩帶飄飄,橫幅上書“閻羅王之女,幽都美人花牡丹比武招親大會”,字跡恢弘霸氣渾然天成不失為一副曠世巨作。
我嘴角抽了抽,問鐘馗:“我怎么不記得我姓花?”
鐘馗道:“崔判官寫的時候自然而然寫成了花兒爺比武招親大會,發(fā)現(xiàn)不對了,又再另一張紙上寫了牡丹貼在花兒爺上面,就成花牡丹了。”
我嘴角又抽了抽,“真像個花魁藝名。”
鐘馗道:“沾個好彩頭。”
這也叫好彩頭。
一改黑衣打扮,穿了一身水紅勁裝,雪膚紅唇,杏目青絲,發(fā)帶飄揚(yáng)裙角紛飛,看直了臺下一大批男鬼的眼,我很是滿意。
我勾勾指頭,朝他們拋了一個媚眼,又石化了一批,紛紛中箭倒地。
“天啊,這是花兒爺是花兒爺吧這是吧?”
“呃,花兒爺該不會找了個替身吧?陰間第一霸她在哪?”
“佛祖啊,讓我升天吧,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
我道:“再說把你們?nèi)幜恕!?br/>
鴉雀無聲,很好。
鎮(zhèn)場的是少公子鐘馗,寒暄一番,第一場開始。
我手中握住紅纓□□,為什么是紅纓□□,因?yàn)樵捳圩永锉任湔杏H姑娘們用的都是紅纓□□,威武霸氣。
第一個上來的是不知哪個國家的戰(zhàn)死將軍,臉上全是血,背后插著一把大刀,走上來時那血液就淅淅瀝瀝地往下滴,他上場雙手抱拳一作揖,“牡丹姑娘,幸會。”
我說:“將軍,請先化為人態(tài)。”酆都很多鬼喜歡保持雖然鬼形態(tài),但是還是化為凡間人形的樣子養(yǎng)眼些。
他很乖巧地化為了人態(tài),挺剛陽的一男子,說話語氣中規(guī)中矩,手向后一伸把背上那把大刀從傷口里一寸寸□□,血淋淋地舉在我面前,然后劈過來了。
我見他還不錯,看來還是有好彩頭的,要不然就這樣我假裝輸了算了,于是佯裝發(fā)力手中□□刺了過去,他只要輕輕反掄,我的矛就可以從手中脫離,他就贏了。
嫁給他也挺不錯的,我低下眼,手輕輕下垂避開了要害露出自己破綻……
“啊!”
“啊——”
第一聲是他叫的,凄厲無比。第二聲含混了無數(shù)男鬼的聲音,群眾叫的,同樣也是凄厲無比。
我莫名抬眼,嘴角抽了。
將軍鬼手中大刀r啷落地,他雙手哆哆嗦嗦握著我的矛,臉上極度痛苦的扭曲表情如同全身筋脈盡斷丟進(jìn)一個月未打掃的茅坑糞池里泡個三天三夜再倒吊著爆菊烘干浸豬籠。
而我的矛,正中他□□。
“花……兒爺……”他臉色姹紫嫣紅,雙目含淚,顫顫巍巍跪了下去,“您……好……狠……”
將軍大人,您到底多威猛才不顧一切自己迎上來的?您沒瞧見小女子正在放下屠刀羞答答地聽您擺布任君享用了么?
如此這般大義滅親視死如歸的悲痛模樣令群眾唏噓,他被抬下去后我跺跺矛,咳了一聲,“剛才是失誤,下一位。”
只可惜大多數(shù)男鬼捂住自己下面,望我時目光肅穆而崇敬。
“我不要你們肅穆崇敬,我要你們快上來,”我松了松衣領(lǐng),“能打敗我的,聘禮免,嫁妝從優(yōu),今兒晚就入洞房。”
就算不沖我這女鬼也有沖我這身子的,不沖我這身子也有沖閻王女婿和豐厚嫁妝的,只可惜吃一塹長一智,我沒手下留情,他們白白凈凈素面清風(fēng)地上來,然后血淋淋地回去,就連同僚黑白無常都上來了,抬下去時跟我道:“其實(shí)我就是來打醬油的。”
“……哈?”
“其實(shí)花兒爺您就是想保持您在酆都威風(fēng)無倆一代霸主地位對嗎?小的們都明白,”說著唉唉嘆口氣,青一塊紫一塊,“花兒爺,高處不勝寒,您想揍我們直說,多保重,是小的不好不該拿花兒爺?shù)墓ゅX還債的。”
“是賭債。”
“對對,是賭債。”
“你欠了我一百二十年了。”我補(bǔ)充道,“你不說我真忘了。”
第一天比武招親,果然是以失敗告終。
鐘馗都準(zhǔn)備收場子了,臺下看客卻越來越多,酆都整個黑黢黢時鬼火亮起,夜了。
我準(zhǔn)備下臺,哪知被叫住。
“且慢。”
聲如洪鐘。
群眾自發(fā)讓開一條道,齊齊行禮。男子緩緩度來,紫衣錦袍,玉冠黑發(fā),面龐寬正,身材高大,不惑之年的面貌更添成熟之氣與翻云覆雨風(fēng)范。他的身后,一行隨從持劍而行。
陣仗太大,我不喜歡。
“呂叔叔?”
鐘馗在我身后驚呼,我心道,是呂伯伯哪里是叔叔,第四殿鬼王官明王。
我握著□□站在臺上,他走到臺前,抬頭對我溫文一笑,我希望我能將它理解為對晚輩的慈祥,完全忘記四十年前他還向我爹提親的事兒。
“牡丹,你今天是怎么興起玩這個了?”
“王爺,牡丹沒有在玩,牡丹可是好好地在比武招親。”我對他笑,清清脆脆道,他司合大地獄即血池地獄,我的牡丹燈籠就是從他眼皮底下拿的,那樣陰邪的東西幾百年了都沒追究,小黑說我對他恭敬是必須的。
“哦,比武招親。”
“是。”我乖乖作揖。
官明王上下一瞧我的水紅衣裙,有色眼光,我沒吭聲,半晌,他瞇眼笑道:“有意思,本王也來試試,牡丹可是介意?”
我心想,果然。
群眾大驚,是驚喜的驚,他們又有八卦嘮嗑了。
“王爺說笑了,牡丹怎的會介意?能與王爺過招可是牡丹的榮幸,望王爺手下留情。”我溫柔笑著,又做出憂慮模樣,“只不過,王爺府上那九位姐姐可是會生氣的呀……”
一位妻子八位小妾,還不算之前休掉的,我恨不得在他臉上用肉醬地獄的鐵夾子烙上衣冠禽獸四個大字,我知曉古往今來王爺就是這個模樣,可是都是幾百幾千年的老鬼了還跟人一樣妻妾成群沉溺□□,前十年還傳出他把一姑娘在床上做死了的事兒。
官明王面不改色笑道:“牡丹莫管她們,她們只是說說,本王爺許久未動身子骨硬了,到時候牡丹別把本王踢下臺,給本王留份面子就好。”
我趕緊露出嬌滴滴的笑容,心想這可怎么辦。鬼王級別我真心再長出十個腦袋也不夠用的。
難道我真得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