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常山子龍
斜陽下,寒鴉悲啼,凄清的晚風(fēng)吹過,帶來一片蕭瑟,吹落世態(tài)荒涼。
一處幾十余戶的村落中,冷冷清清,不見什么人在外走動,偶爾從窗沿門戶中閃過的面容,充滿的是對命運的無奈和對生命的絕望。雖然炊煙裊裊,卻并沒有撲鼻的誘人香氣,那是沒米下鍋的窮苦,清湯野菜已經(jīng)是他們最好的食糧。
我站在晚風(fēng)中,領(lǐng)略著有些刺骨的冰涼,眼光緩緩飄過那凄清的山村,微微皺起眉頭。
我住在離村落很遠(yuǎn)的地方,一座木屋獨立而居,周圍鮮有地被柵欄圍了起來,后院中,種著紅紅綠綠不知名的紅花綠草,鮮艷得令人奪目,那是我培育的劇毒藥草,可以致命,也可以治病救人,端看如何使用而已。
若不是這種藥草適合在這里的土地生長,我也不至于在這種地方一留就是大半年。
我自然是不愁吃穿的,卻沒有多少興致去資助那些村人。一旦養(yǎng)成了依賴別人的習(xí)慣,當(dāng)我有朝一日離開這里,他們?nèi)绾卫^續(xù)生存下去?自己的生活畢竟需要自己努力。
但我也不拒絕為他們治病救人。若有了病痛,我會盡最大努力給他們治療,但若想到我這里混吃騙喝,就會被小五趕出去。也有人嘗試偷我后院的花草來吃,結(jié)果身中劇毒差點一命嗚呼,于是人人都知道我這些東西是要人命的玩意,再沒人敢打我的主意。
如此這般,我便成了這個地方一個奇特的令人畏懼的存在。他們畏懼我,卻又不敢驅(qū)逐我,必要的時候還要求助于我。在他們眼中,我便像那些傳說中的山精狐怪吧?
冷冷一笑,我轉(zhuǎn)身欲進(jìn)屋,卻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金屬的光澤一閃。
兩分好奇,三分警戒,我叫來了小五,兩個人小心翼翼,向著那金屬的地方走去。
一路沒有動靜,走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一個身著白袍的武將倒在地上。
一瞬間我的呼吸凝滯了,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扶起那人的頭,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那個我熟識的人。
很陽剛氣息的臉龐,劍眉入鬢,高挺的鼻梁,抿緊的薄唇彰顯著主人的性格必定堅強不屈,線條分明的輪廓,如同雕刻大師手下的完美藝術(shù)品,讓人挪不開眼神。
很出色的男人,但,并不是他。
我不由苦笑。
他不是已經(jīng)在兩年前死了么?怎么可能復(fù)生到這世上?!
“姐姐”小五在旁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這個人怎么處理?”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昏迷的男人,不知為何,他的身影總是與記憶中那昂藏的身影相融合,一股不忍與憐惜突然浮上心頭。
“把他帶回去吧。”我輕輕地說。
小五吃了一驚。
“姐,此人來路不明,還是不要冒然出手相救吧?萬一引來禍端”
“把他帶回去吧。他身中劇毒,剛好可以讓我試藥。”我堅持。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道:“好吧,姐,你讓一下,我來背他。”
我?guī)兔Π阉龅叫∥灞成希l(fā)現(xiàn)他體格高大,與記憶中那人更加重合。
跟在小五身后,我默默地走著。其實我心知肚明,說拿他來試藥不過是借口,一切只因為他與那人是那么相似。當(dāng)年,我救不了那個人,一直愧疚在心,今天,此地的他,不過是移情作用。
想彌補一下心中的歉疚啊
走回屋前,雁兒打開了房門,看到小五背著的人影,不由一愣。
“這”
“這人身中劇毒,姐姐要拿他來試藥。”小五搶著說。
雁兒又是愣了一下,看著我。
我目光閃爍,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她仔細(xì)看了看那人的樣子,又看了看我,若有所悟。
“那把他背到藥房去吧。”她沒有多說什么,與小五一道向藥房走去。
當(dāng)初興建這棟小屋的時候并沒有打算會留人住宿,所以沒有客房的設(shè)計,除了藥房,也真的沒有可以安置他的地方了。
一陣忙亂,收拾出讓他休息的地方,雁兒和小五便出去了,張羅著晚飯。我留在屋中,為他處理傷口。
撕開衣服,觸目驚心的傷口令胸口血肉模糊,真難以置信他竟然會在受了如此之重的傷之后還能活著。我深深吸了口氣,雖然震驚卻還不至于手足無措,這些年游走四方,這樣的傷口雖然罕見倒也不是沒見過,于是手腳利落地將它處理完畢。
我也并沒有說謊,他體內(nèi)的毒十分罕見,劇毒卻并不是瞬間發(fā)作的那種,有些類似于我曾經(jīng)中過的“姹女飛仙散”,其目的都是要讓人受盡痛苦折磨而死,用心可謂歹毒至極。只不知這人惹到了什么可怕的敵人,要對他下此毒手。
解毒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的,對于這種毒,我并沒有能夠解開的自信,只能慢慢研究,現(xiàn)在能做的,最多也就是配置一些藥物,延緩毒性的發(fā)作,以及減輕他毒發(fā)時的痛苦而已。
包扎完他身上的傷口,大大小小竟有十余處之多,難以想象他經(jīng)歷了怎樣的一場惡戰(zhàn)。這種毒并不是經(jīng)過創(chuàng)傷進(jìn)入他的身體,可見他中毒在前,受創(chuàng)在后,而在中毒之后仍然有如此能耐,不由讓我對他的身份產(chǎn)生了一絲好奇。此處是袁紹的地界,可是沒聽說袁紹手下有這樣的人物啊!
坐在桌邊,看著昏迷中的他,思緒卻飛出了很遠(yuǎn),直到那曾經(jīng)繁華的洛陽故都中,青樓院里,最初的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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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受傷頗重,雖然我精心治療,但他醒來之時,依然已經(jīng)是三天之后。
我正在研究著解毒的方子,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呻吟之聲,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看到那人睜開了眼睛。
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眸出現(xiàn)在我面前,雖然身受創(chuàng)傷劇毒之苦,眼神卻也只有片刻的混亂,隨即便恢復(fù)了清明。清亮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天上最吸引人的明星,讓我差點沉溺其中。
“姑姑娘,這里是哪里?”
他聲音嘶啞,雖然因為身體上的痛苦而斷斷續(xù)續(xù),卻無比地清醒和清晰。
“這是我家。你受了傷,又中了毒,是我把你撿回來的。”我淡淡地說。
他虛弱地笑了笑,并不因為我話中的無禮而生氣,四肢無力動彈,便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如此說來多謝,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因為說話和點頭牽動了肌肉,扯痛了傷處,他不由擰緊了眉。
我看著他的有禮和堅強,突然有種煩躁的感覺,口氣不由自主變壞。
“沒什么好謝的。救你是因為對你身上的毒感興趣,拿你來試我的藥而已。別把自己看得多了不起。”說著,我低頭繼續(xù)手上的工作,再不搭理他。
不見他回話,我以為他又昏迷了過去,忙轉(zhuǎn)頭一看,卻只見他苦笑著,也正看向我。兩人目光相觸,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無理取鬧,不由微微臉紅。
就在此時,雁兒推門進(jìn)來,劈頭就說:“姐,換藥的時間到了啊!你醒了?!”
她一抬頭就看見那人睜開的眼睛,不由驚訝地叫出來。
那人沖她也微微點了點頭,我轉(zhuǎn)過頭去,說道:“你幫他換吧。”
雁兒點了點頭。
那人不由掙扎了一下,帶著略微尷尬和羞赧的聲音說:“這位呃”
雁兒看了看他,善體人意地說:“這位將軍,奴家已為人婦。”
他似乎松了口氣,接下去說道:“這位夫人,這男女授受不親,這樣恐怕不大好吧?”
雁兒不由“撲哧”一笑道:“難道將軍想要自己換藥嗎?恐怕不大可能吧!請將軍放心,我姐姐是大夫,我也算得上半個幫手,所謂醫(yī)著父母心,在我們眼里,只有病患和非病患之分,并無男女之別,將軍大可不必?fù)?dān)心。”
他似乎還是有些放不下,又道:“那不知令夫君”
雁兒放下手中的水盆,拿出傷藥,捋起袖子:“我夫君啊,他不會這個,而且他粗手粗腳,怕會令將軍傷上加傷呢。”
看來雁兒對這人的感覺還不錯,不然也不會跟他嘮嘮叨叨這么多。
我抿嘴笑了笑。
那人無奈,只得任雁兒為他換藥。只聽雁兒又問:“不知將軍何方人士,為何獨自一人受傷不支呢?”
那人因為換藥時牽動了傷口而忍不住低聲呻吟,雁兒早有經(jīng)驗,便尋話說分散他的精力使他不至于那么痛苦,也是為了探探他的底細(xì)。
只聽他斷斷續(xù)續(xù)說道:“在下姓趙,名云自子龍常山真定人氏”
我猛地回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瞪著他。
不會吧?我就運氣這么好?
居然隨便撿個人也能撿到常山趙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