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之堯記得很清楚，初遇裴敘的那一年，夏天熱極了，就連走在陰涼的過道里都能嗅到濃烈的燥熱。
    籃球場的人回來了，涌上樓時整個過道都是汗臭味。
    冼之堯緊緊皺著眉，連同呼吸都屏住了。
    他靠在墻邊，靜靜的等他們過去，白色運動鞋不動聲色地往里收了收，垂著眸子時刻注意著腳邊經(jīng)過的步子。
    “艸！裴敘！都是一個體育老師教出來的，你就不知道給同門師兄弟放放水啊！”
    樓下的聲音漸漸近了，腳步聲也開始稀疏，冼之堯抬眼看了看樓梯間余下的兩個人，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貼著墻壁就要往下走。
    “尊重對手還有錯了？”
    清朗的聲音里帶著笑意，為浮著熱意的空氣踱上了一層微涼。
    “我他媽求求你收起你那份尊重好不好？”
    語氣很沖但是能聽得出是玩笑話，可這樣的糙話落在冼之堯還是被打上了不好的標簽。
    他緊張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圓圓的鏡片泛上冷光，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與此同時，側(cè)前方的人突然朝他倒退過來。
    突如其來的重量將他壓在墻上，冼之堯驚慌地背靠著墻壁，雙手自然抬起抵在對方的肩膀上，在他來不及反應時，白鞋上也多了許重量。
    鼻尖從那人的臉側(cè)擦過，很輕，也很快，似乎就是一瞬間，淡淡的檸檬香卷入鼻腔，然后逐漸濃郁，一點點包裹了他的嗅覺，清掃了周邊的汗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裴敘反應得很快，急急忙忙地起身站直，緊接著往后退了幾步，一臉抱歉地看著他，連聲道歉。
    冼之堯還有些怔，眼鏡后面的雙眼睜大，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人，此刻的一呼一吸皆是那股香味，讓他略微恍惚。
    見他沒有動靜，裴敘直接抬腿朝罪魁禍首踢了上去，說話的聲音里也透著一許嚴肅。
    “你干的好事！還不給人道歉！”
    梁越吃痛地跳了跳，這才露出了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他雙手合十，躬著身不斷說對不起。
    兩雙眼睛都盯著他看，冼之堯抿了抿唇，再次推了推眼鏡，才低著頭緩慢地了句“沒關系”。
    梁越惹了禍跑的也挺快，扔下裴敘就幾大步繼續(xù)往樓上走，速度快了不少。
    “實在不好意思啊同學。”
    裴敘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是不是一個道歉就足夠了，他摸著后腦勺看了他幾眼，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真的沒關系。”
    冼之堯再次重復了一遍，然后刻意往側(cè)面走了幾步，然后就想要從裴敘旁邊走過去，裴敘主動側(cè)開身讓他，擦身而過的瞬間，空氣里的檸檬味兒愈加嚴重，好像炎熱的夏季也變得清爽起來。
    冼之堯有了片刻恍惚，僅憑著這一點香味，所有細胞都有了記憶。
    他不禁回頭去看他，少年的背影逐漸遠去。
    優(yōu)雅、干凈、美好。
    這是冼之堯心里對裴敘的第一印象。
    “之堯之堯！”
    剛走到一樓，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還沒來得及回頭，孟玨已經(jīng)攬住了他的肩往懷里帶，仗著比冼之堯高半個頭就總喜歡這么做，下巴正好摩擦過他的耳廓，孟玨的手也松了力。
    “來找我的？”
    孟玨的聲音過了變聲期后突然就變成了低音，成熟的磁性嗓音加上本就出眾的五官，哪怕他常年倒數(shù)第一，情書也照樣沒斷過。
    “不是你叫我去吃飯的嗎。”冼之堯老實地回答。
    “那走吧。”
    孟玨嘿嘿的笑了兩聲，說著就拽著他往食堂的方向走，邁步時，孟玨的注意力被他的鞋尖處的花印吸引，腳步忽然頓住。
    冼之堯有潔癖，穿白鞋時格外嚴重，所以平日孟玨就算是輕輕在上面蹭點泥上去，都要被嫌棄很久。
    孟玨皺了眉，下意識地想要從口袋里拿紙巾，可直到手伸進球褲口袋里，他才記起身上穿的球服。
    冼之堯見他停下，不解的問道:“怎么了？”
    “被人踩到了？”
    孟玨抬頭，輕輕的問了一句，話也不多說，直接抬手撩起了衣服下擺，動作迅速地脫下了身上的紅色球衣。
    冼之堯后退一步，疑惑的看著他的動作，不太在意的回答：“哦，不小心沾到的。“
    理了理身上的白色t恤，孟玨又開始把那件脫下來的球服折疊起來，直到手里的衣服變成一個比較好操作的體積后才上前一步站到冼之堯身前蹲了下去。
    冼之堯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往后退，孟玨卻不悅的“嘖“了一聲。
    “別動。“
    孟玨伸手抓住他的腳踝，抬手仔細擦著他鞋子上的臟東西，“馬上就好了。”
    冼之堯?qū)⒛樎裨诹苏菩模瑹o可奈何的說：“我到那邊用水清洗一下就可以了。”
    “不用擔心。”孟玨輕柔地擦著那只鞋上的臟東西，說話時抬頭看了看他才說，“我今天是替補，沒打球。”
    冼之堯哭笑不得，但顯然也習慣了他的行為。
    “裴敘！”
    高喊的人聲音沒有那么響亮，叫出的名字卻吸引了冼之堯的注意。
    他猛地抬頭，幾乎在一瞬間便朝后面看去。
    與此同時，樓梯上便傳來一道略顯無奈的回答的聲音。
    “你是有毒嗎？”
    裴敘扶著額頭走下來，速度很快的跑到那人身邊，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兩個人的聲音逐漸遠去，空氣里似乎再次溢滿了檸檬味，冼之堯像是看入了迷。
    “走吧。”
    孟玨將球衣從窗口隨意丟了進去，恰好落到了書桌上，帶過的風掀了掀桌上的書本。
    冼之堯失神的模樣實在明顯，孟玨抬手揉了揉他的額發(fā)，懶散地叫了他一聲。
    “什么？”
    冼之堯抬眼看過去，整個人都還有點懵。
    孟玨無可奈何地重新攬過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順著過去掐了掐冼之堯的臉。
    “在想什么呢！走了啦！”
    被孟玨推著往前走，可冼之堯卻也時不時的心神不寧了。
    不知道是今日的檸檬味過于濃烈還是在燥熱的天氣下他過于焦灼，總之，冼之堯享受著這種味道。
    就如同一個秘密，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卻同樣不敢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