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親手停止了盛夏,任由盛夏不再剩下
冼之堯不是沒有脾氣,只是在他眼里,孟玨只是個被家里寵壞的孩子。
冼之堯也不是不會生氣,只是這個被寵壞的孩子一直也在努力讓他開心。
但是,冼之堯也會累。
一個人疲憊時的耐心,等于平時的百分之三十,如果冼之堯能多一點,也都被孟玨耗沒了。
“孟玨,我不想提起這個話題,你聽不明白嗎?”
冼之堯掙脫開他的手,轉過身去,煩躁極了。
“為什么?”孟玨更加執(zhí)著,死死咬著不放,“為什么不能提?就因為他不喜歡你,拒絕了你,所以你傷心了……”
“孟玨!”
他真的生氣了,那一巴掌疼得孟玨眼淚都出來了,可他的心里卻只感覺到痛快。
冼之堯的憤怒是孟玨不曾見過的,所以,哪怕是他對別人可以有的怒火,也讓孟玨很不安。
手上的麻讓冼之堯開始后悔,他握了握拳頭,目光定格在他那滑落的淚珠上。
他有些妥協(xié)。
“跟你沒有關系,哪怕是他不喜歡我,也不需要你來強調……”
“有關系!”孟玨崩潰地對著他大吼著,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激動,他上前一步,眼睛里晶亮,“我說過,別人不重要,你就不需要其他的朋友!裴敘又怎么樣?他的喜歡是有什么特別嗎你非要!他不喜歡你,我喜歡你不就可以了嗎!”
他的聲音在偌大的別墅里回響,漸漸裝滿了房子里大大小小的每一個角落。
冼之堯被嚇到了。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問。
孟玨倔強地抹了抹眼睛,再次上前一步,說得極其坦率:“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有關系!”
冼之堯竟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孟玨是不是一時賭氣才說出這種話,可是,腦袋里的一片空白讓他沒有辦法與他繼續(xù)溝通下去了。
“阿玨,停下來吧。”
和以前一樣,每一次孟玨發(fā)脾氣的時候,冼之堯就會說這句話,而孟玨也確實最聽得進去這句話。
可是,今天的他并沒有打算停止。
“之堯,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別人?”較勁般的話被他咀嚼出了委屈與可憐的味道。
冼之堯都心軟了。
他閉了一下眼睛,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后再睜開,這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這樣對望著,比冼之堯高了半個頭的人突然在他眼里縮小了,可憐又無助。
“可以嗎?”他說,倒更像是自言自語,“可是阿玨,你如何不知道,喜不喜歡這件事,本來就不能如我所愿。”
孟玨聽入了耳,這句話只變得更加刺耳。
“你所愿是什么?”孟玨堅持問他。
冼之堯卻沉默了。
他所愿是什么呢?
孟玨吸了吸鼻子,而后又說:“之堯,如果你的所愿不是我,那就什么也不用回答了。”
孟玨為他的無法解釋找到了由頭,他拿“所愿”推脫,可他之所愿,好像是有裴敘的。
冼之堯無話可說。
但是孟玨也更加無法接受。
“可是,你為什么會喜歡他?”
他的固執(zhí)讓冼之堯心臟的地方突然一抽。
“阿玨。”
“是我哪里不好嗎?你喜歡他什么地方?你告訴我好不好?”孟玨理不清思緒了,出口的話也開始凌亂起來,然后又哽咽著說,“你告訴我…我改成那樣…好不好?”
“阿玨,你別這樣。”冼之堯覺得腦袋里一片混亂,孟玨從來沒有這般無賴過,他也還無法適應,他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然后又戴上,無奈地勸說著,“很晚了,明天我還要回一趟學校,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說好嗎?”
空氣中燃著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不自然,無形當中給了冼之堯一種無法減輕的壓力。
孟玨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眸透亮,他自嘲般的笑了,腳步后退。
“借口…”他咬著下唇,說話時淚水又從眼眶落下,更加委屈,“冼之堯,從小你就這樣!遇到事情就只會逃避!逃避!逃避!”
“孟玨!”
怒吼的聲音截斷他的話,冼之堯皺著眉,臉上的不悅與不滿更加明顯。
孟玨反應過來,他好像急了,這種焦急根本不受控制。
“之堯。”孟玨認真的喚著他,聲音忐忑,仿若哀求,“別喜歡他了,喜歡我吧,好嗎?”
像是突然打破了一份沉靜,冼之堯從未想過,孟玨會這般喜歡他。
孟玨的目光太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舔了舔唇瓣,他的眼神也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閃起來。
他說:“阿玨,喜歡,不會隨便因為一句話、一個決心,就轉移的。”
如同一錘定音,讓孟玨忽然就沒有勇氣再繼續(xù)了。
他以為,自己就算是不用將喜歡說出口,冼之堯也能一直在他身邊。
可現在,冼之堯卻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就好像,他那為了冼之堯只關注自己而做出的所有努力,在今晚過后,都變成了曾經。
又好像,孟玨所得意的永遠不會變的路,突然之間成了分叉口。
冼之堯的堅定,讓孟玨心疼到窒息。
“你回家吧。”
孟玨背過身,一步步朝著沙發(fā)的方向走,不再堅持什么。
還能堅持什么呢?
就像冼之堯說的,說再多都不會改變,就像他不會放棄對冼之堯的喜歡一樣,他怎么敢要求他不喜歡別人。
他哪來的底氣啊。
冼之堯的大腦空白得更嚴重了,他機械般的說了句晚安,卻因為沒有得到回應而莫名其妙地紅了眼。
孟玨走了。
這是時隔三天后冼之堯從孟校長口中知道的。
他走得沒有留下一點消息,就如同那場沒能好好結尾的爭執(zhí)只是一次意外。
“那他去哪兒了?”
“去他媽媽那邊了。”孟校長將最后一個箱子搬到車上,然后錘了錘后腰,這才看向幫忙的人,笑著說,“這不是大少爺考上大學了嗎,他媽說讓他過去玩玩。欸?他沒跟你說啊?沒道理啊,平時恨不得跟你連在一塊兒。”
冼之堯拍了拍手上的灰,稍微愣了愣,用手背推了推鏡架邊沿,然后回答:“哦,這幾天都在忙學校的事,還沒怎么聯系他,可能,他怕打擾到我吧。”
“那也是。“孟校長關上后備箱,笑聲也加大了,“想好選哪所學校了嗎?”
“差不多了。”冼之堯說,“我爸媽不希望我離太遠。”
“要是阿玨那臭小子能跟你一樣,我能少操多少心呢。”
冼之堯淡淡地笑了。
“那孟叔,我先回去了。”
“好嘞。”
孟家與冼家隔了一個拐角,走到拐角處,冼之堯停了下來,靠在墻邊。
指尖在手機界面上的手機號上猶豫糾結,他將后腦勺枕在墻面上,閉上眼睛的同時還是沒有點下去。
他不知道孟玨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種情況沒有出現過。
也是到了這一刻他才發(fā)覺,從小到大都是孟玨主動來找他的。
心情莫名地開始煩躁起來,冼之堯用力抓了抓頭發(fā),最后也沒能做出抉擇。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將手機放進口袋里,剛走了兩步,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手機屏幕上彈出的“阿玨“兩個字讓他抹了眼,像是怕看錯一般,定定地瞧了好久,在電話即將掛斷時,他很及時的接了起來。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說話,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還在表明對面的人沒有掛斷。
“老孟說,你找我。“
果然是孟玨的聲音,只是短短的一句話里少了平日的嬉笑,連著那種不太正經的吊兒郎當都看不到了。
抿了抿唇,冼之堯幾乎是從鼻腔里“嗯”一聲,極沉。
接著又是一次沉積下來的安靜。
“什么事?”
大概是沒有等到后續(xù),對面的人主動問了這么一句。
“也沒什么。”冼之堯淺笑一聲,試圖打破他們之間這一絲奇異的別扭,“你什么時候走的?怎么沒說一聲。”
孟玨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頓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尷尬與局促感霎時間一涌而來,冼之堯緊張地搓了搓手。
“沒什么好說的,也不是小孩子了。”
十分隨意的回答,冼之堯聽出了幾分不耐煩。
可是,在他面前,孟玨怎么會不耐煩呢?
(阿玨,老師來了。)
對面遠遠傳來的女聲溫柔,雖然冼之堯只見過她幾面,但仍舊能夠聽得出來那是孟玨的媽媽。
“還有事嗎?”孟玨緩慢地問了一句,頓了頓后說,“沒事我就先掛了。”
“阿玨!”
冼之堯急急地叫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今年生日,還是在這邊過吧?”
“沒必要了吧。”孟玨的聲音有些冷,十分客氣,“畢竟,話也都說開了。”
冼之堯垂著頭,單肩靠在墻上,笑容散去。
“孟玨,你是在生氣嗎?”
“你在搞笑嗎?”對面的人笑了幾聲,卻發(fā)現這樣的笑實在牽強,他收了笑聲,極其平靜地說,“冼之堯,你知道我以喜歡你的心情跟你當朋友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嗎?”
“你當然不知道,畢竟,從小到大,都是我在追著你罷了。”
孟玨不想裝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因為他很清楚,冼之堯是一個多么執(zhí)著的人,既然都將心意說出口了,那么他們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本的相處模式。
“所以,我要及時止損,不想再跟在你后面了,這樣也不可以嗎?”
他喜歡著的人,正在以同樣的心意喜歡著別人,他阻攔不了,所以,只能做到眼不見。
這是孟玨少之又少,對冼之堯僅有一次的堅決。
對面的人掛得很快,緊貼著耳邊的手機逐漸息屏,然后再亮屏,就這樣重復了好幾次。
冼之堯只記得耳邊掠過的細風很淡,孟玨的聲音在慢慢的拉遠,就好像是真的消失,完全遠離開去,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是每一次停頓,都讓冼之堯感受到呼吸急促的感覺,他分不清是為什么,就有一種直覺,孟玨在用各種抱怨,大方地作出沒有告別的告別。
“阿玨……”
習慣了生活中有這樣一個人,冼之堯此刻才覺得恐慌。
這種落空感讓他不安,他指尖顫抖,慌亂地解了鎖屏,第一反應是要給他打過去。
——我要及時止損,不想再跟在你后面了,這樣也不可以嗎?
咔噠!
如同一把鎖,將兩人之間那扇隔閡徹底拉上,也讓他無法再厚著臉強行去挽留什么。
孟玨說得對,對于他的所有關心,冼之堯都實在過于定位在理所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