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張翔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劉長卿磨磨蹭蹭收拾著東西,十分不舍地看著趙麒,道,“非鹿,我這就走了……”
趙麒點點頭,看著下面的人呈上來的地圖,瞧也不瞧他一眼,道,“知道了。”
“……”劉長卿就站在原處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又說道,“我這一走便再也來不了西疆了,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恐怕已經(jīng)是幾年后……”
他的話沒說完,外面已經(jīng)來人催促道,“大人,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
劉長卿眼圈一紅,負(fù)氣似的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趙麒這才笑了一下,抬起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不動作,繼續(xù)研究手上的西疆地圖。
劉長卿以為趙麒會出來追他,結(jié)果還是想得太多了。這時候人已經(jīng)走到馬車外,想要再回去道別,可又怕這顯得他太小家子氣,可是不道別就這么離開趙麒會不會生氣?一別好幾年要是忘了他可怎么辦?
想著想著,那馬車門簾卻被拉了起來,賀祥云從里面探出來,道,“原來是劉大人?不是說了不必道別么,快些回去吧,軍事要緊,管我做什么!”
“?”劉長卿不知所以,然后就看見賀祥云又坐回馬車中,馬夫揚起馬鞭,身下的馬兒長嘶一聲跑了起來,身后護衛(wèi)立刻跟上,一行人在他眼前就上了路。
劉長卿莫名其妙地回到元帥帳營,趙麒還在研究地形思考戰(zhàn)術(shù),見他進來了仍是一個眼神也沒有,只淡淡說道,“回來啦。”
“賀大人他怎么駕車走了?他這是去哪兒?”劉長卿問。
趙麒放下手中的地圖,抬起頭看著他,眸子里盡是笑意,“賀大人回京去了。”
“咦?他不是監(jiān)軍,怎么回京了?”劉長卿不解。
趙麒道,“我已經(jīng)向皇上修書上奏,賀大人年紀(jì)漸長身體不好,如今來到西疆,水土不服難以入食,已經(jīng)辭去監(jiān)軍一職,回京待命去了。”
劉長卿哦了一聲,奇怪地看著趙麒,心想剛才看見賀祥云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呢,平時見他吃飯也是一大碗一大碗,哪有什么水土不服難以入食……不過他沒有問這些,道,“那大軍沒有監(jiān)軍了嗎?皇上放心?”
要說其實監(jiān)軍一職,說是監(jiān)督軍隊,倒不如說是監(jiān)督元帥。以往打仗,將在外,皇帝在朝中不能知曉軍中事宜,倘若元帥將軍無德,便由監(jiān)軍向皇上稟告此事彈劾他們。
小皇帝的消息還沒有批下來,趙麒之所以確定他會同意,就是因為這一開始的監(jiān)軍賀祥云便是他這一方的。既然已經(jīng)不忌憚自己,這監(jiān)軍一職自然是可有可無了。現(xiàn)在留著監(jiān)軍一職,不過是為了叫將士們放心一些罷了,至于這人姓甚名誰,卻是無關(guān)緊要。
趙麒道,“我向皇上推薦你來做監(jiān)軍,朝中事現(xiàn)在有賀祥云看著,出不了什么大亂子。你想留在這兒就留下吧。”
劉長卿先是一愣,好一會兒才彎起眼睛笑了起來,非鹿這是同意自己留在他的身邊了?想著便覺得高興,直竄到趙麒面前,道,“非鹿,你這是接受我了?”
趙麒看了他一眼,道,“沒有。”
“那也差不多快接受了。”劉長卿一笑,眉眼里帶著些勾人的柔媚。
趙麒看得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神,道,“差很多。”
劉長卿絲毫不在意,只覺得能留下來就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其余的事情,以后日子還多著呢。
既然劉長卿已經(jīng)是常住軍營,便再也不能借口麻煩下人而與趙麒同住一起了。剛好賀祥云回京,帳篷空了出來,劉長卿便收拾東西住了進去。
劉長卿是春風(fēng)得意,劉昭卻是恨得牙癢癢。這好好的上卿不做,跑到前線來當(dāng)個監(jiān)軍,真是不成器的家伙!偏偏劉長卿絲毫不懂他爹的心思,竟然還跑到劉昭面前說道,“爹,非鹿同意我留下來了!”
劉昭嘴角一抽,只想揍他一頓。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狀元郎,竟然跑過去倒貼趙麒那個家伙!
別人家是嫁女兒家里長輩操碎了心,他家卻是嫁兒子嫁不出去。劉昭每每想到這件事就來氣,這不上進的兒子好好地娶個媳婦,給自己添個孫子,哪里有這么多煩心事!偏偏拎不清的榆木腦袋,怎么說都不行!
一家歡喜一家愁。
劉昭這邊煩著,趙鹿也不好過。趙鹿每日都會偷偷跑去他哥哥的帳營那兒偷看一會兒,乞求得到哥哥的原諒。不過大部分的情況下,趙麒都視他若無物,最多也只是絲毫不帶感情地看他一眼。
趙鹿心如刀絞,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大錯特錯。他因為一己之私傷害了疼他愛他的哥哥,一年來也從不書信告知自己的消息下落,難怪哥哥會說,‘他的弟弟早就死了’。
趙鹿很快地消瘦下來,趴在張翔的床頭發(fā)呆。
前兩天大批藥物送過來,軍醫(yī)已經(jīng)給張翔身上的傷好好處理了一番,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
張翔悠悠轉(zhuǎn)醒,睜開眸子便看見趙鹿趴在他的床頭,面容憔悴,眼里遍布血絲,不由得伸手探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喊道,“小鹿。”
趙鹿這才回過神來,驚覺張翔竟然醒了,瞪大了眼睛,“你醒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心酸全數(shù)都涌上心頭,趙鹿紅著眼睛,啞聲道,“我哥哥來了!”
張翔一愣,胸口處的傷隱隱作痛,問道,“他知道我們的事了?”
趙鹿連忙搖頭,“他還不知道……哥哥他,不認(rèn)我了。”
張翔嘆了口氣,揉揉他的頭發(fā)安慰道,“早就跟你說過了,假死這件事做不得,你偏不聽。”見他委屈又道,“你是他唯一的弟弟,終有一日他會原諒你的。來,小鹿,先給我倒杯水。”
“嗯,”趙鹿連忙給他倒了杯水,扶他坐起身,將水遞到他嘴邊,又道,“哥哥不原諒我是應(yīng)該的。他那么疼我,聽見我死的消息肯定是受不了。”
張翔喝了口水,緩解了嗓子的刺痛,聽他這么說不由得伸手握住他的,溫和道,“等我好些了,再跟他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別擔(dān)心了,瞧你這些日子瘦成什么樣了,快休息會兒吧。”
趙鹿哦了一聲,“你才剛醒,我叫軍醫(yī)再給你看看。”說著便走出去喚軍醫(yī)去了。
帳篷里只剩下張翔一人,只見他坐起身,露出肩上綁著的一層層白色紗布。張翔微瞇起眼睛,道,“何人?”
沒有人回答,張翔卻察覺出那人已經(jīng)迅速地潛了出去,消失了蹤影。自己露出肩上的傷,對方并沒有趁機取他性命,況且見他來去間輕車熟路,恐怕是已經(jīng)監(jiān)視自己許多日子,那么便不是殺手而是密探了。
張翔垂下眼瞼,不再在意剛才那個密探,而是心想著趙鹿剛才的一番話來。軍中少有人知道趙鹿本名趙麟,張翔與他關(guān)系不一般自然是知曉,那么他的哥哥自然是大韓丞相趙麒了。
這事情自然是棘手。且不說趙麒大權(quán)在手,倘若對自己不滿,非要拆散自己與趙鹿,這可如何是好?張翔雖然身份不低,可是常年在外帶兵打仗,明刀明槍地來,自然是以一當(dāng)十大將風(fēng)范,不過說到陰謀詭計之類的,他倒是毫無信心了……
頭痛。
張翔心想要不要來一出負(fù)荊請罪,先做出一副不得已而為之的模樣,表現(xiàn)自己悔不當(dāng)初,一時鬼迷了心竅,勾引了趙鹿……算了,趙麒肯定是一眼就看穿自己計謀。
聽剛才趙鹿說趙麒不認(rèn)他了,其實也是好事,說不定就不管他們兩個了……
張翔重重地嘆了口氣,直到有軍醫(yī)進來幫他把脈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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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失職,請大人降罪!”
趙麒把玩著手中的茶盞,里面是晶瑩透徹的茶水。趙麒素愛飲茶,軍營中無茶,劉長卿特地從京城帶來了上好的碧螺春。這碧螺春是今年新出的芽,香甜清醇,趙麒曾經(jīng)去拜訪劉府,喝的就是這個茶。
“何事?”
那密探,自然就是剛才潛伏在張翔帳中的黑衣人,此時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道,“張翔將軍已經(jīng)醒了,發(fā)現(xiàn)了屬下的蹤跡。”
趙麒挑了挑眉,心想這張翔身負(fù)重傷,才醒就能察覺出身邊風(fēng)吹草動,可見武功內(nèi)力高深,難怪能夠鎮(zhèn)守西疆這么多年。“無妨,可打探到什么了?”
那密探卻吞吞吐吐起來,心中猶豫著剛才的事情要不要稟告,好一會兒才道,“大人,屬下方才在張翔將軍的營帳內(nèi)看見了二爺……”
趙麒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這事他倒是知道,他才來西疆便看見了,趙麟蹲在張翔的床頭幫他熬藥,倒是貼心。
密探道,“二爺和張翔將軍好像是,是情人關(guān)系。”
“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趙麒淡淡說著,面色不變,握著瓷杯的手卻漸漸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
那密探又看了趙麒一眼,確定他面色沒有什么變化,才起身潛了出去。
“張翔。”趙麒垂下眼睫,口中又念了一遍張翔的名字,語氣中殺意盡現(xiàn)。呵,難怪他那個弟弟寧愿在前線做個小廝,也不愿回京看他一眼!很好,好一個趙麟!好一個張翔!
看來,上輩子自己被賜死的時候,這趙麟還沉浸在溫柔鄉(xiāng)中呢,哪有時間后悔究竟是回去看望了他,還是沒看他。
好一個張翔,既然敢覬覦他趙麒的弟弟,最好有本事能攔得下他的報復(fù)來!
趙麒捏緊手中的瓷杯,墨色的眸子里盡是殺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