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見
趙府。
此時的趙府已經(jīng)不是丞相府了,丫頭侍從只留下幾個,護衛(wèi)倒還是一個不少。
現(xiàn)在正值六月天熱,趙麒靠在樹下的藤椅上,手中拿著扇子搖啊搖。身后的侍女也閉著眼偷偷打盹。場景自然是一片清閑和氣。
“翠兒,你上次是說王家的小女兒王曼曼?”趙麒悠悠地晃著手上折扇,忽然開口問道。
名叫翠兒的侍女嚇了一跳,連忙揉了揉眼睛,回答,“回老爺?shù)脑挘靶┤兆油鯁T外前來拜訪,似乎是有意將小女兒王曼曼許給老爺。”停了一會兒又說,“老爺,這王員外無官無職,卻希望老爺娶他家小女兒為正室,真是好不要臉。那種身份怎么能配得上大人呢?”
趙麒微微一笑,收起手中扇子在侍女的手上敲了一敲算是懲罰,“如今我不也是無官無職,閑人一個。若不是還有些店面維持生計,只怕這一家子人都要出去討飯了。”
翠兒立刻鼓起了嘴,道,“老爺!話可不能這么說!您可是當過丞相的,當今圣上無才無德有眼無珠才會叫您辭官!”
“放肆!”趙麒將手中折扇摔在地上,怒道,“什么時候輪到你說這些話了!”
翠兒嚇了一跳,連忙跪倒,“老爺,翠兒一時糊涂!”
見這小姑娘嚇得魂飛魄散,趙麒輕輕一嘆,道,“起來吧。皇帝如何輪不到你多嘴,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了,可是要滿門抄斬的。下次可記住教訓了。”
翠兒連忙哭著應(yīng)了。她才來府上沒多久,一直覺得趙老爺性格溫和從不發(fā)脾氣,這時候才知道他發(fā)起怒來真是叫人膽戰(zhàn)心驚。幸好老爺心腸好不做計較,不然自己冒失說錯話可真是死一百次都不算多!
說曹操曹操到。這翠兒剛剛起身,就聽見門外有個身影稟告,“皇上駕到!”又有人齊聲呼喊“參見皇上!”
話音剛落,小皇帝就已經(jīng)沖進了院子,急匆匆的喊了一聲,“趙卿!”
趙麒沒想到韓臻會忽然來訪,連忙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見的灰塵,行跪拜大禮,恭敬道,“草民趙麒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韓臻著急地趕過來,還沒有想好要說什么,更沒想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趕過來特地見他。趙麒更想不明白小皇帝找他做什么。難不成還是看不得他活得好好的?
兩人心思各異,趙麒足足在地上跪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小皇帝還是默默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fā)。
唉,難不成特地過來叫他跪著贖罪?當真是年紀太小,竟然做得這么幼稚的事情出來。若是自己,必定有百種方法叫對方生不如死,再全身而退。趙麒心中想著事情,腿跪得麻了,便針扎似地痛了起來。
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出一聲大氣,生怕惹怒了這小皇帝招來殺身之禍。卻見趙麒跪在地上,面色蒼白,背挺的筆直。
韓臻握緊了手,又松開。反復好幾次,卻還是不敢說一句話。趙麒畢竟是他的太傅,韓臻每每面對趙麒都是既緊張又害怕。如今就算韓臻做了皇帝,卻還是覺得趙麒會忽然從背后掏出一條戒尺打他的手心。
“你們都退下吧。”韓臻終于開口。
一干人連忙道了聲是,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趙府的院子里便只剩下兩人。小皇帝迎風而立,靜靜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太傅。趙麒跪在地上,眼睛只看著地上的螞蟻。
“趙卿,你起來吧。”韓臻說。
“謝皇上。”趙麒這才起身,腿麻得站不住,便伸手扶著一旁的藤椅。
韓臻看著他面色蒼白,額頭滲出些許冷汗,不由得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無礙。”趙麒搖搖頭,放緩了聲音,輕聲道,“皇上出宮是為了何事?”他辭官已經(jīng)兩個多月,平日里悠閑的很,也不知這韓臻還來找他做什么。
他不說倒還好,一說,韓臻只覺得鼻子一酸,委屈得想哭,聲音也帶著些哭腔,“太傅……朕不知道怎么辦,那些狗官都騎到朕的頭上來了。”
聽見他叫‘太傅’,趙麒忍不住又是心中一軟,就想伸手將他抱在懷里安慰一番。手伸到半空中,忽然想起這人是皇帝,與他已經(jīng)有了隔閡,連忙將手垂了下去,道,“皇上是想讓草民出主意?”
韓臻不知道為何,見他手伸過來卻是帶著些期待。可眼見著那人卻沒有抱他,于是越發(fā)委屈了。
太傅,你也,你也不想管我了么?
趙麒見他不回答,以為他是作為皇帝不好意思開口,便自己開口,“皇上,販賣私鹽所牽涉官員太多了,朝廷之事本就是扯一發(fā)而動全身,沒有完全的準備先不要動手。一出手則斬草除根不留后患。眼下還不是時候,皇上才登基數(shù)月,,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臣子。現(xiàn)在六月正是士子科考的月份,皇上先在官員的布置上好好做打算。這樣下來,即便是官位有空缺,也可以即刻補上。”
太傅說的都有道理,可是,我不想聽這些。韓臻看著他,垂下眸道,“趙卿,丞相之位朕不知道給誰,他們朕都不相信。”太傅,你回來幫我好不好?
趙麒略做思索,分析道,“皇上,丞相一事非同小可。現(xiàn)如今朝堂上都是先皇的舊臣,先皇……”趙麒猶豫了一會兒說,“先皇昏庸無道,親小人遠賢臣,忠義之士大多不得志,皇上可重用,卻不能一舉提拔為正一品丞相,以免升遷過快遭人詬病。非一心為國之臣更不可重用,否則皇上大權(quán)旁落則危矣。”
韓臻點點頭,卻一句也沒聽下去,“趙卿,你覺得誰能勝任?”
趙麒道,“先皇的寵妃惠妃娘娘如今的惠太妃,其父父親尚書大人李守義為官多年,有功無過,朝中半數(shù)官員都與他親厚,皇上若是選他做丞相,必然不會有人反對。”
韓臻瞪大眼睛,道,“可是他販賣私……”話還沒說完,趙麒卻用食指點住他的嘴唇,“皇上,此事毫無根據(jù),說不得。”
“我,我知道了……”韓臻諾諾地點頭,卻覺得好像臉上燒起來了似的,唇上的觸感讓他覺得癢癢的,小聲說道,“可是,我不喜歡他。”
小孩子心性!趙麒笑了笑,不自覺帶上寵溺,他收回手攏了攏衣袖,繼續(xù)說,“殿閣大學士張貫是三朝元老,大兒子張翔大將軍常年鎮(zhèn)守邊疆,于國于民都有貢獻。若是叫張貫做丞相,自然也是妥當?shù)摹!?br/>
韓臻道,“朕知道,張翔是好人。可是張貫老奸巨猾,欺上瞞下的事情多了,朕不愿意讓他做丞相。”
其實,在上一輩子,李守義就是因為販賣私鹽被治了罪,滿門抄斬,連同宮中的惠太妃也被貶為庶民發(fā)往尼姑庵。這全部都是趙麒一手操辦的。販賣私鹽一事,牽涉官員眾多,若能為己用便留之,若不能,那就只有手起刀落。法不責眾,也并不需要全部處死,當留則留。李守義與趙麒素來是死對頭,栽到了趙麒的手里自然是保不住性命。
而那張貫則因覬覦皇位,在明德四年舉兵造反,兵敗后也被處了死刑。張翔大將軍大義滅親護國有功,封了爵,隔天卻又帶著兵馬前往邊疆殺敵去了。
趙麒想了一會兒上一輩子的事情,覺得往事隨煙過,這些事情在現(xiàn)在看來都是未發(fā)生過的,或許再也不會發(fā)生了。
“皇上對李守義和張貫都不滿意,可見是有中意的人選了。”趙麒問道,“皇上屬意誰做這丞相?”
你什么都知道……為何猜不出?韓臻低下頭輕咬著唇瓣,半晌才支吾著說道,“趙卿,你病好了就回去吧……”
趙麒一愣,回去?回官場?
可那罪詔上清清楚楚寫著,“丞相趙麒自入仕以來承蒙天恩,賜府封爵,本應(yīng)作為朝堂表率。然其不思進取,恃寵而驕,驕奢淫逸,誣陷忠良,致使李守義,張貫等忠義之士枉死……今賜其毒酒一杯,削爵抄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