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_分節(jié)閱讀_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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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我已尋了那里衣出來,天青色一抹明綢,輕若無質(zhì)。他一怔,目中登時掠過一絲驚喜,“你做的?”
我含笑點頭,“王爺試試看合不合身。”看著他將里衣穿上身,我伸手在他肘腋和腰間掖了掖,略有些寬松。我眉頭一皺,嘆氣道:“唉,居然大了。”
他笑道:“無妨,大了些穿著反而舒適。”
我忍不住自艾,“臣妾真是愚鈍,連件衣裳也縫不妥帖。”
他執(zhí)著我手,粗糙的大掌緩緩撫摩著我細膩的手背,慨然道:“宓兒本是金枝玉葉,幾曾費過如此的心思?今日你親手為我縫了這衣裳,我實在如獲至寶,便有瑕疵亦勝過錦衣玉袍。”
我伏在他心口,聽著他穩(wěn)健的心跳,無法抑制的柔情決堤般傾瀉了下來。“王爺常年征戰(zhàn),臣妾便是偶爾任性,終究不能長陪在王爺身邊。里衣雖薄,畢竟貼心,臣妾希望王爺不論身在何處,都能時時體察臣妾的婉轉(zhuǎn)柔情,穿著它,便仿佛臣妾總在王爺身邊……”
他聞言亦是感動不已,點頭道:“宓兒當可安心。”
我仔細為他穿戴好了衣冠,這才得空打理自己,帳中簡陋,我只得隨意挽了發(fā)髻,然而家常打扮瞧著卻比濃妝盛彩更多了幾分親切。他一徑瞧著我,目光逐漸溫軟,忽而彎下身去執(zhí)住我□的足踝,贊道:“據(jù)聞楚朝女子多纏足,所謂三寸金蓮……倒真是令人愛不釋手。”
我登覺微癢,忙掙扎著便要縮回,笑嗔道:“王爺盛贊,只可惜臣妾幼時怕痛,并未纏足,王爺可要大失所望了。”
他一驚,“宓兒并未纏足便如此小巧,那若果真纏了可怎生了得?”
我抿著唇笑,“王爺真要好奇,那便去尋上幾個纏足的女子瞧瞧,當可解惑。”
他哧得一笑,松了手站起身斜睨著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是醋壇子,不過頑笑幾句也能教人刺心。你就不怕我果真去尋了來?”
我凝視著他一臉笑意,忽然地便傷了顏色,扭過臉去低聲道:“臣妾原也不敢妄想能夠獨占王爺……”
他伸手將我身子扭了來,定定地瞧著我,“是不敢還是不想?”
我咬著下唇,眼波漸漸氤氳,“臣妾不敢……便是尋常人家的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況王爺以皇子之尊?臣妾雖然愚昧,卻也不敢妄言善妒,專寵見私。”
他輕笑,手指掠過我溫軟的頰邊,將發(fā)際滑落的一綹青絲輕輕為我別在耳后。“男子三妻四妾,無關(guān)情愛,不過是貪心不足,想染遍天下紅粉。宓兒如此冰雪聰明,自然看得通透,不作無謂之爭。對男人來說,有妻如此本是美事,只是不知為何,我卻倍覺失落。”他頓了頓,瞧著我的眼神有些微的閃爍,“我每嘗在想,宓兒的心我究竟真正得了幾分。”
我心頭一驚,不知他忽作此話究竟何意,扭頭卻見他忽然自傷,忙強笑道:“王爺難道希望臣妾悍婦善妒,阻了王爺?shù)凝R人之福?”
他灼灼地瞧我,“善妒若善之得當,倒也平添了幾分可人,但若是悍婦……”他笑而搖頭,“如此婦人,實在令人無從疼惜了。”
我亦輕笑,只短短片刻,心底已激起陣陣漣漪,杳娘的前車之鑒錚錚在目,饒是我早已自覺看清看透,此時仍免不了自傷身世。我低低道:“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試問世間女子誰不想能與夫君珍愛扶持,白頭到老?只是男子生而博愛多情,一份真心總是分了又分,卻一徑要求女子忠誠……臣妾又怎能免俗?何況王爺身處重位,更要綿延子嗣,福澤一方,又怎能為臣妾一人所困?臣妾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妄想。”
他瞧著我一臉凝重,又聽了我如是一番話語,半晌嘆了口氣,將我攬在心口慨然道:“宓兒總是將事事都想得周全,唯獨未曾想到自己。你如此體己,我又怎忍負你?你只管安心。”
如此一番折騰,堪堪已是落日西沉,這一來他便是想讓我回去王府也不能放心了,只得將我留了下來,待翌日天明再遣漠歌護送我回去。
帳外靜夜深寒,帳內(nèi)一燈如豆,我拔下頭簪挑亮了燭芯,靜和地瞧他正仔細揣摩著行軍圖,側(cè)影如剪,棱角分明。他忽而輕聲開口:“近日連番大雪,實在是延誤了戰(zhàn)機,左翼軍的神火飛鴉之技已日趨完善,只是遭逢雨雪天氣,妄用火攻只怕事倍功半。”
我見他蹙眉不歡,寬慰道:“連日大雪雖貽誤我軍戰(zhàn)機,卻也同樣使得驍勇善戰(zhàn)的犬戎鐵騎軍寸步難行,是福是禍,此時尚且言之過早,王爺何必如此憂心?”
他側(cè)了臉瞧我,明亮的燭光下他笑意盈盈,指著圖上用朱筆圈出的幾個據(jù)點道:“昨日西羌城外一戰(zhàn),短兵相接,我軍殲敵三千并生擒了犬戎左賢王蒙托,可謂大獲全勝。”
我順著他手指指點處望去,只見犬戎都城西羌距長白山下不遠處,他以朱筆圈出了三個據(jù)點,我含笑點頭,已然明白他定是圍其三面,開其一角,假示以生路誘敵,破敵之軍,從而拔敵之城。因贊道:“圍師必闕,王爺這招請君入甕實在高明。”
他目中激賞之意頓起,“宓兒對兵法亦有涉獵?”
我赧然笑道:“不過是閑來無事,隨便翻翻罷了,有妄言之處還請王爺莫要怪責。”
他灼灼地瞧我,“西羌已是我囊中之物,只是宓兒可知為何我卻留守驍騎營,并不乘勝追擊?”
我莞爾輕笑,“臣妾不知……”
他亦含笑瞧我,戲謔道:“果真不知?”
我垂首細細觀摩那行軍圖,不過片刻,心頭已然明了。削蔥般的指尖自西羌城外幾處標記上緩緩掠過,在犬戎不遠處那朱紅一點定格,我掩唇輕笑。“高句麗。”
他登時縱聲大笑起來,一把將我拉入懷中,伸手自幾案上取過一份信箋抖落開來,遞到我面前。我略略一看,雖然信箋上的文字我并不識得,但落款處朱紅的拓印我卻瞧得分明。“高句麗的信箋?”
他點頭,“犬戎王眼見赫托闖下彌天大禍,致信于我愿將赫托肉袒出降求我撤兵,誰料赫托狗急跳墻,策動內(nèi)變殺了其父自立為王,并求娶鄰國高句麗的熙華公主,以唇亡齒寒之勢請高句麗出兵與犬戎共拒我驍騎。”
他一臉不以為然地說著,我對那公文不由存了好奇,因道:“高句麗拒絕了犬戎的示好,反轉(zhuǎn)而向王爺投誠?”
他的下顎抵在我的發(fā)心,有些生硬地疼。聞言略略滯了下,很快笑道:“大抵便是這個意思。”
我注意到那行軍圖上所繪高句麗與犬戎接壤處有一條墨線綿延不絕,“這是什么河?”
他瞄了眼,“圖們江。”見我一臉迷糊,便解釋道,“高句麗毗鄰圖們江,以天險御敵,上抵我漠國,下御犬戎。”
我凝望著那墨線,思緒逐漸清明了起來,扭過身望著他道:“高句麗有圖們江天險,自不必將明顯處于弱勢的犬戎放在眼底,只是何以如此積極地向王爺示好呢?這其中會否有詐?”
他輕輕一笑,沒有回答,半晌攜了我手道:“宓兒累了么?”
我見他似乎不欲多談,亦覺不該多問,因笑道:“臣妾服侍王爺安歇。”
他點點頭,隨即攜了我繞去屏風后休憩了。
第二十六章 瓊窗春斷雙蛾皴(上)
翌日一早,我將將醒轉(zhuǎn)時,榻側(cè)已是冰涼。我整衣起身,營中條件簡陋,自比不得在府中時講究,掀了簾子往外瞧去,卻見天色不過蒙蒙亮,士兵們已有條不紊地巡邏開來。
一陣冷風裹著雪勢撲面而來,冷瑟瑟得疼,我忙縮了回去,卻見一旁書案上一張字條正壓在硯臺下。信手拈了起來,微微一瞄,心頭已然微甜。
“宓兒妝次:我已前往左翼軍練兵,卯時歸返。”
卯時歸返……我心底暗暗地歡喜,可是要與我一同用膳呢。
我惦記著清洗,因讓守衛(wèi)的親兵去取了熱水來,然而交流卻多有不便,正發(fā)愁時,卻見漠歌遠遠地走了來,見我縮著身子站在帳門前,忙疾步跑了來,“王妃!”
我見了他登時歡喜,忙道:“漠歌,可有清水盥洗?”
他忙點頭道:“王妃稍等。”
我心下歡喜,于是便回了帳中等著,不多時他便端著一大盆熱騰騰的水送進了大帳。我見外頭冰天雪地,原沒指望能有熱水盥洗,眼下不由好奇道:“這熱水是哪里來的?”
他笑道:“王妃身體不好,哪能用冷水呢,這是我將積雪融了燒熱的水,王妃快用罷。”
我感激于他的用心,因就著那熱水簡單清洗了。左右無事,拓跋朔又不在,我忍不住便央漠歌帶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前日來得匆忙,還沒瞧清楚這驍騎營究竟是什么模樣。漠歌拗不過我,只得婉轉(zhuǎn)應(yīng)了,陪著我四處轉(zhuǎn)了起來,兼任引路與護衛(wèi)二責。
此時天際已漸漸明亮,照著整片營地登時亮堂清明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影影綽綽。我信步走著,忽見五六頂小帳遠遠地在角落里一字排開,不僅大小較之先前看到的軍帳要小了許多,顏色亦是灰蒙蒙的,不比軍帳的純白一色。我心下詫異,“漠歌,那些帳篷是什么人住的?”
漠歌一怔,神色忽而扭捏不自然了起來,支吾道:“那個、那個是……”
我見他扭捏不定,心下愈發(fā)懷疑,拔足便往那小帳走去,卻聽身后他忙道:“王妃別去!”
我扭頭瞧他,泠然道:“怎么?”我見他一徑訥訥,心中已然猜出些許端倪,雖然極難開口,仍忍不住確認。“是……營妓?”
他訥訥點了點頭,我面上一白,轉(zhuǎn)身便往回走去。漠歌忙跟上來道:“王妃,你不要生氣。”
我停住腳步,望著他因著急而有些泛紅的臉龐,一雙烏墨墨的眸子定定地瞧著我,不由動了衷腸,幽幽詰問:“我生什么氣?”
他小心地覷我面色,“那些烏帳,王爺從來不去的。”見我不作言語,忙又咬牙直如賭咒一般,“真的不去的。”
我眼見他那拼命解釋的模樣,登時忍不住輕笑出聲,扭了臉去用衣袖掩了臉,好一會才忍住了笑意。“瞧你緊張的,漠歌,王爺去沒去過,你又怎么知曉地那么通透?”我忍不住起了戲謔之意,“難道你成日便守在那里看著么?”
我原不過頑笑一句,未料他卻登時惶急了起來,一疊聲道:“我、我可沒有去過!”
我見他著了急,深覺再要戲謔他亦實在是不太厚道,而拓跋朔是否去過那里,倒也實實不在我的煩惱范疇。雖然正值風華之年,然而他卻并不像一般紈绔子弟多蓄內(nèi)寵,即便是在我尚未嫁過來之前,依稀也便只得杳娘與那個什么嵐姬二人。及至后來嵐姬被杳娘誣猝,他成日忙于軍營之事,再未納妾,外人瞧著不明以為是杳娘專寵,而事實不過是他無心于此罷了。他本非重欲之人,而身為皇室貴胄,必然自矜身份,又怎會為一時縱欲與營妓廝混?我見他一發(fā)著急,似乎急于在我面前表這清白,忍不住笑道:“漠歌,你替王爺說話我倒能夠理解,只是你自己的這一番辯白卻叫我生生摸不著頭緒了。”我走了幾步,忽然茅塞頓開,喜道,“啊,是了,你可是瞧上了我身邊那兩個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