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25
,最快更新嫁東風(fēng) !
。
第十七章 神女生涯原是夢(上)
我得以安全回府,妝晨與繡夜不消說,自是歡喜地恨不得立時焚香祝禱,謝菩薩保佑,然而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喜,自然亦有人恨。杳娘親眼見我與拓跋朔雙雙歸來,眼底眉間少不得陰沉了去,望向我的眼神幾乎恨出了血來,只是當著拓跋朔的面卻不得不依禮向我福了一福。我心頭厭惡,面上卻不得不堆砌了融融笑意,溫言道:“妹妹不必多禮,惇兒身體可大好了?”
她眉心一跳,警惕的目光極快地自我面上掃過,悶聲道:“惇兒已然康復(fù),多謝王妃關(guān)心。”她說罷,眼光驀地在我右頰傷處頓住,初時的愣怔后,一絲竊喜迅速浮上眼簾,臉上卻哀戚了神色,嬌軟道:“王妃的臉?!……王妃受苦了,杳娘只恨不能以身相替,代王妃受此苦楚。”
唇齒蠕動間,“王妃”二字咬地極重,便如咬牙切齒般狠狠道來,言語更是挑釁,直指欲取我而代之。我心頭厭惡更甚,冷笑不已,口中卻娓娓而道:“犬戎的目標是思賢王妃,姐姐身處其位,自然首當其沖,妹妹又何必引咎自責(zé)?何況妹妹蒙王爺寵愛,膝下更已有惇兒,子嗣為重,所謂任重而道遠,妹妹更當要處處小心留意才是。”
拓跋朔聞言亦點頭不已,笑道:“宓兒果真明理,惇兒有了你這嫡母,本王亦安心不少,往后你要與他多多親近才是。”
我唇邊噙了一抹笑意,得體而無絲毫自矜,依依垂首,“臣妾省得。”
低首的瞬間,眼角余光輕松掠過杳娘驀然蒼白的面色,心頭微動處,已然快意。耳聽得拓跋朔又道:“王妃的話,你可都聽好了?”
杳娘撇過臉去,低低應(yīng)了聲:“是……”
拓跋朔見她形容不馴,愈發(fā)不喜,冷哼道:“你不提倒也罷了,還敢提起王妃受傷之事!此番若不是你照顧惇兒不善,引本王分心,王妃又怎會被劫?你雖不殺伯仁,卻終究難辭其咎!”
杳娘臉色登時慘白,猛跪倒在地抱住拓跋朔雙腿哀哀道:“王爺,婢妾自入王府,侍奉王爺從無二心,惇兒他自幼體弱多病,難道是婢妾心中所愿?王爺豈能因此遷怒婢妾,說是婢妾之過!”
我亦勸道:“王爺息怒,惇兒生病總是意外。”
拓跋朔臉色這才稍稍和緩。我正要讓杳娘起身,卻不防她并不領(lǐng)情,竟又道:“王爺,惇兒舊疾已多年不曾復(fù)發(fā),卻偏在王爺與王妃大婚之時暈迷……”她掃了我一眼,紅唇輕動,一連串的菲薄言語噴薄而出:“而王妃一入府中便引起多番禍端,焉知不是王妃乃不詳之身,引發(fā)惇兒舊疾……”
“大膽!”我驚愕之余尚未開口,拓跋朔已然大怒,一腳便踢開她去,憤聲道,“你非但不知反省,反倒以下犯上,毀謗王妃!今番不懲罰于你,本王這府中還有規(guī)矩可言么!來人!”他說著便揚聲喊起來,登時便有四名侍衛(wèi)從門口走進待命,他指著杳娘,鎮(zhèn)聲道:“將她帶回西園,禁足三月,沒有本王的命令不準任何人探視!”
“是!”侍衛(wèi)們應(yīng)著便將杳娘拉起,往門外拖去,杳娘釵搖鬟散,凄凄哭喊道:“王爺!王爺當真如此狠心么?”
我見拓跋朔眉峰暗皺,忙輕聲道:“王爺息怒,仔細氣壞了身子。”
拓跋朔執(zhí)住我手掌,眼角瞄向那杳娘,猶自薄怒道:“但凡你有宓兒一分度量,又何至于此!今番將你禁足,你好好反省一番罷!”
杳娘聞言,驀地收起了哀戚戚的神色,再不求肯拓跋朔,只瞪向我目眥欲裂嘶聲道:“蘇宓,你莫要得意,我絕不會讓你搶走王爺,搶走惇兒的!”
心口微微一動,我哀哀嘆氣,憐憫道:“妹妹何出此言?王爺是你我姐妹的夫君,便如天地一般,豈能為哪一個女子所獨有?再者,惇兒是王爺?shù)膼圩樱憬悴贿^是想好好愛護于他,盡嫡母之責(zé),今后更可多一人疼愛惇兒,妹妹身為惇兒庶母,難道不開心么?”
她卻冷笑不已,恨聲道:“你狐媚了王爺,可騙不過我去,楚朝人詭計多端,我才不會信你!”說著又扭向拓跋朔道:“王爺,婢妾身份卑賤,沒有資格做王妃,婢妾無話可說。可是王爺為何接受和親,娶這狐媚女子?還立她做王妃!婢妾不服,婢妾真的不服!”
我亦心動,不由望向拓跋朔,想知道他口中答案為何,究竟為何娶我。卻見他并不回答,只滿臉膩煩擺手道:“你有何資格不服?你辱王妃狐媚,本王卻不知王妃何曾狐媚于我!事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猶在血口噴人,真是無可救藥!還不帶出去!”
“是!”這次侍衛(wèi)手下再不容情,狠狠將使力掙扎的杳娘扯拽了出去。杳娘尖聲呼喊,話語刻薄,句句折辱于我,我只作充耳不聞。不多時她聲音便漸行漸遠,終至沒去,我雖小小報了一仇,然而兔死狐悲,憂傷卻終究壓過了快意。杳娘承寵多年,并育有一子,然而拓跋朔對她的情意卻也不過如此,那么,他現(xiàn)下口口聲聲說愛重于我,其情究竟又有幾分?我孤身在此,身負重任,所依靠者唯有他的愛重,而情愛這東西,若從未沾染倒也可無欲無求,一旦沾染,便會不自禁愈陷愈深。今日我與他已成夫妻,若有一日我步了杳娘的后塵,是否亦會變得如此落魄不甘,苦苦哀求他回心轉(zhuǎn)意?
我心頭煩亂,愈發(fā)覺得手中無可實實握住的物事,正自徘徊不安,他卻伸手將我攬入懷中,笑意盎然如春水初融,溫聲道:“宓兒柔善體貼,如花解語,有你在本王身邊,實是本王之幸。”
“臣妾不過推己及人,行必三思罷了,王爺盛贊,卻叫臣妾赧然。”我軟軟道。
他點頭,目色中很是贊許,“婦人之所以難成大事,便是因為婦人多感情用事,遇事難有理智抉擇……然則宓兒卻很是與眾不同,看來本王的枕邊人,倒通蘇秦之辯才,有商鞅之果決。”
他言語輕松快意,倒似無心,然而我心下觸動,想起他的性情脾氣,忙肅了神情,“王爺今番言語,宓兒只當盛贊。自古女子不妄談?wù)拢凰秸撎煜拢祪阂嗖焕猓ㄓ邢喾蚪套樱罡复茸有ⅲ錁啡谌冢绞清祪航K身所盼。”
我言語堅決,他聞言亦是肅然,認真看我,半晌方道:“宓兒,怎么一回王府你便處處小心、步步留意,與本王言談舉止再也不似昨夜親近?”
我耳聽他提起昨夜,登時緋紅了臉頰,低埋了臉去,“昨夜王爺與臣妾經(jīng)歷生死劫難,死里逃生,王爺固然可以拋下身份地位與臣妾作一對山野夫妻,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王爺終究是王爺,規(guī)矩法度,一日亦不可廢。”
“……你的心意,本王明白了。”他亦頷首,“如此。宓兒好生安歇罷,本王即刻要去營中處理事務(wù),待晚間再來探視。”
第十七章 神女生涯原是夢(下)
聞聽他最后那句話,我甫自然的臉色不禁又浮上一抹暈紅,眼見得他轉(zhuǎn)身步了出去,才怔怔回了內(nèi)殿,在妝臺前坐下。妝晨與繡夜登時圍了過來,兩人猶自雙眼腫的似核桃一般,很是狼狽,我握住她二人手掌,略略使力以示寬慰,才見她二人逐漸和緩了神色。我見房中只得她二人,拓跋朔所賜那六個丫頭均不在房中,不由好奇,“怎地只有你兩個?她們呢?”
繡夜聞言忙道:“王妃有所不知,自從您……自從您出事以后,王爺怪責(zé)咱們沒有看顧好您,將她們都罰去浣衣殿做苦工了,奴婢兩個,還是王爺瞧在王妃面上,這才饒過的……”
我點頭,想起她們平白遭這一重罪,不由心生憐惜,“如此,只能等到晚間見了王爺我再開口說情了,只平白累她們受苦,等放了回來,賞賜她們些金銀也便是了。”
妝晨、繡夜聞言連連點頭,“奴婢省得。”
我望著銅鏡,手掌不由自主覆上了面上傷痕,身后妝晨與繡夜臉色大變,妝晨哀哀道:“王妃莫要悲傷,王爺說一定會想法子為您醫(yī)好這傷痕的。”
我不作回應(yīng),只沉聲道:“適才我們?nèi)嗽谕獾畹难哉Z,你二人可都聽見了。”
她二人不知我問這話何意,只怔怔點了點頭,齊聲應(yīng)道:“聽見了。”
面上傷痕約莫米珠大小,雖不大,卻因在右眼下側(cè)近眼尾處,極是顯眼。只要傷口再往上挪一點點,今日我所遭受,便是失明之災(zāi)。我不由微微冷笑,道:“今番令她禁足,非我本意,不過是她不識好歹,咎由自取。若我存心設(shè)計,又豈會只是區(qū)區(qū)禁足!”
妝晨面色亦冷凝了起來,憂心道:“王妃是否懷疑此次被劫,是西園那位所為?”
繡夜聞言驚地大張了嘴巴,“果真如此?!西園那位也太狠毒了!”
我手上本無意識地把玩著一支八寶金簪,聞言心頭一震,恨恨地便搗了下去,簪子與包金妝臺相碰發(fā)出冷硬的聲響,直硌人心窩,我恨聲道:“大婚之夜騙走王爺,令刺客得手,時間配合得分毫不差,哼,卻不是她還有誰?本想借此除去我這心頭大患,未料王爺會孤身潛入犬戎營救于我,她眼見于此,仍不知韜光養(yǎng)晦以避嫌疑,反倒處處咄咄逼人惹王爺厭煩,實在愚不可及。”
妝晨聞言不禁憂上眉頭,“王妃可有確鑿證據(jù),證明西園那位勾結(jié)外敵,謀害于您?”
我被她問中心事,不由更覺惱火,鎮(zhèn)聲道:“若有證據(jù),此刻早已令她身陷囹圄,以報多番羞辱!”
妝晨見我惱怒難定,忙取過一把玉梳,開始輕輕梳理我滿頭青絲以平緩我的情緒。我心頭煩躁,忽而覺得發(fā)根處一痛,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她忙放慢了動作,邊梳邊道:“王妃息怒,憂能傷人,您看您發(fā)絲都打結(jié)了。”見我沉默不語,她又道:“奴婢斗膽,王妃既然沒有確鑿證據(jù),奴婢以為,王妃還是暫時按兵不動為好。”
我緩緩點頭,“我省得,所以方才我處處佯裝不知,只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繡夜自梳妝盒里挑揀了幾朵色彩斑斕的寶石頭花,邊為我戴在發(fā)上邊道:“她還能囂張到幾時?不過是言語觸犯了王妃,王爺現(xiàn)下便已罰她禁足了,奴婢瞧著如今王爺心中倒似絲毫不在意她呢!來日再要多上幾重罪名,可真要被連根拔起了。”
繡夜不過無心之話討我歡喜,然而我心中一動,登時有了計較。我微微一笑,“若是莫須有的罪孽,還怕不夠她生受的么?也罷,再要一味忍讓,我蘇宓反倒叫她小覷了去。”
妝晨眉心一動,俯身我耳側(cè)輕輕道:“王妃的意思是?”
我揉按住眉心,目色冷陳望著銅鏡,幽幽道:“你只見機行事便是。”
“奴婢省得了。”妝晨了然點頭,與我相視一笑,只余繡夜?jié)M臉懵懂,怔怔道:“妝晨姊,你跟王妃說什么悄悄話,卻不叫我聽見!”
妝晨無奈笑道:“王妃說她餓得緊,想進些餐點呢。”
繡夜聞言立時大睜雙眼,急道:“奴婢是見王妃安然回來,歡喜過頭了,奴婢、奴婢這就去準備!”
她說著便忙忙往門外跑去,我無奈搖頭:“你啊……”
妝晨卻望住我微微一笑,道:“王妃終于肯化被動為主動,奴婢很是替王妃歡喜呢。”她口中說著話,手中亦不閑著,一忽兒地已將我披散的青絲收攏了起來,暴漏出我茭白的頸項。她微一垂首,目光落在我頸間,神色竟登時惶恐了起來,急道:“怎地如此多的傷痕呢,奴婢即刻去拿傷藥來!”
我愕然,循著她目光對鏡一看,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