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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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伸手拉了他一把面向昔真靜笑道:“如今可不算是我犯規(guī)。真靜,你說的話兒可都還算數(shù)?”
昔真靜輕輕一笑,伸手取過一盞玉樽送到嘴邊一口飲盡。“那是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倒數(shù)第二節(jié)……
人在誰邊—后記(下)
三日后我便隨拓跋朔返回天水,這三日里我得閑便到處逛逛,新羅國雖不比我楚朝富庶,也不比漠國遼闊,然而亦有其獨(dú)有的民族特色。拓跋朔與昔真靜達(dá)成了協(xié)議,自高句麗撤兵,不干涉新羅與高句麗的內(nèi)政,更因我與昔真靜的義結(jié)金蘭,漠國與新羅結(jié)為友邦。我其實(shí)很是驚嘆真靜她一步步走來的不易,以女子之身作為一國首領(lǐng)哪是易事?然而真靜卻很是淡然,昔家一脈只剩她一人,家族重?fù)?dān)自然只能落在她的肩上,人生在世很多事都是如此,沒有什么艱難不艱難,人生于世,該承擔(dān)的事情,就必須承擔(dān)。
靜竹與眉嫵、阿珺都已自行返回,我再再追問繡夜的下落,靜竹只是沉默。“漠歌沒有為難我們,他要放了我們一起回來找王妃的,可是繡夜不肯回來。”
我想,我是能夠理解繡夜的苦衷的。
先皇后因助拓跋安謀反被貶為庶人,驅(qū)居去錦冷宮,于兩日后自縊身亡。而拓跋安與其余孽竟轉(zhuǎn)而投奔了高句麗,共抗新羅,昔真靜已來了書信請拓跋朔出兵相助。眼前局勢雖已初步平定,然而或有變數(shù),我聽了拓跋朔的話便沒有心急接回恪兒,暫且仍讓他在楚朝待些時日。
拓跋朔倒是沒有親去,只全權(quán)交由了蕭珃負(fù)責(zé)。是夜他在書房中遲遲沒有休息,我心中惦記,便吩咐靜竹準(zhǔn)備了些小菜與他愛喝的西鳳酒親自給他送了過去。守夜的侍衛(wèi)見是我來了,剛要喊報便被我示意噤聲,退到了一旁。靜竹抬手推開房門,我方踏進(jìn)一步便見他正立在書案邊盯著案上一件物事,驀地聽見門響抬首正要蹙眉發(fā)嗔,一見是我倒是微微一怔,“宓兒?”
我親手接了食盒走到他身邊,不經(jīng)意在案上掠了一眼,只見是一張行軍圖。我見他容色靜默,似有疲意,心中不由微微泛疼,示意靜竹將小菜取了出來擺好,我走到他身側(cè)將他按坐在椅上,輕輕為他按壓在太陽穴位,低聲道:“王爺,夜深了,仔細(xì)身子。”
靜竹擺好小菜與酒水后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拓跋朔眼見再無他人,伸手便將我撈入懷中按坐在膝頭上,雙手牢牢抱住我的腰肢,笑道:“自己吃過了么?怎地還沒有休息?”
我抿了抿唇,吃吃笑道:“臣妾幼時讀書,便知不獨(dú)食其食,不獨(dú)寢其寢……”
我話音未落,他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胳膊用力一緊,直勒得我哎喲一聲。“反了你,敢在我面前說這些歪話了。”他笑罵道。逗弄了一陣,又鬧著我將那小菜一一喂著他吃了,喝了酒,這才心滿意足得捏了我的手掌把玩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面前的行軍圖。我見他忙于正事,便想著起身回去了,未料他卻拉住我道:“不忙回去,來,你也看看。”
我聽他如是一說,忙推脫道:“時辰不早,臣妾還得去瞧瞧恪兒呢,這便告退了。”
他一把扯住我,將面前的行軍圖望我面前一推,“不許走。看看這里。”
我見他說得認(rèn)真,只得俯下身子向著他手指的位置望去。“圖們江?”
他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似噙著一絲笑意望我。“拓跋安殘部目下便龜縮在丸都城中。還有……漠歌。”
自見了拓跋朔后我一直避而不談漠歌的事,然而,卻終究還是不能避免。我微微一頓,瞬即笑道:“軍中之事,臣妾實(shí)在茫然。”
他一手圈住我,一手指尖在那圖上一點(diǎn)輾轉(zhuǎn)捻著,突然側(cè)首望我:“我要拿下他們只是時日的問題,只是天下初定,我也不愿多動刀兵。”
我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隱憂。目光自那圖紙上緩緩掠過,那圖們江一條朱線在我眼中幾番繚繞,我驀地心頭一動。“臣妾嘗聞行兵之勢有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善將者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識地理,四海之內(nèi),視如室家。因天之時,就地之勢,依人之利,則所向者無敵,所擊者萬全矣。”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點(diǎn)點(diǎn)頭,含笑望我。“接著說。”
我沉吟道:“臣妾幼時曾見朝中遣兵士疏通運(yùn)河,自金陵高淳固城湖起,上連水陽江,下連太湖荊溪,可是在疏通過程中因漕運(yùn)總督判斷失誤造成堤壩傾塌,沿岸一帶的村落竟遭水淹。”
“宓兒的意思——”他眸中精光忽閃,“掘溝渠引圖們江水圍城,斷其糧草兵援——倒是最不傷根本之計!”
我見他目光灼灼,似乎躍躍欲試,忽然心生悔意,勸道:“百姓無辜,此舉終究太過狠辣。原是臣妾胡言亂語了。”
他卻不以為然,只激賞地望著我贊道:“盡可一試!”
我心頭很是觸動,隱隱只想著他總算與熙華夫妻一場,如今與新羅結(jié)盟,又急于鏟除拓跋安余孽,竟如此不顧熙華死活……明知此舉必然會令高句麗全城顛覆,竟然毫不猶豫便要去做。
“王爺……”我深心里隱隱有些難安,然而卻也深切明白他的立場,目前天下初定,他要鏟除一切可能會影響他的阻礙并沒有錯,而有戰(zhàn)亂就必然會有犧牲,對于一個未來的新主帝王來說,保全自己的子民不正是他最大的責(zé)任么?
他似乎心情極好,將我手掌握在手中揉捏著,驀地抬頭見我臉色似有不佳,忙伸手摸了摸我臉頰,憐惜不已道:“宓兒可是乏了?”
我不欲多說其他,只淡淡應(yīng)道:“嗯,臣妾想回去休息了。”
他蹙眉沉吟了片刻,起身摟住了我的肩膀,溫和一笑。“我陪你回去休息。”
一月后,已近深秋。拓跋朔雖尚未正式稱帝,然而卻早已遷居宮中。宮中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修建整理,比起往日更添了幾分雄渾秀麗。
我只是在深宮里待著,無事陪著惇兒習(xí)習(xí)字,再逗弄一番恪兒,日子雖是平淡,卻也歡喜。然而一日靜竹卻沉著臉跟在我身后半天,好幾次明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也不問,但看她要忍到何時。熟料她也當(dāng)真能忍,眼見得天色漸晚,我已然沐浴準(zhǔn)備就寢,她才總算訥訥開了口。“王妃,奴婢有話要說。”
我舒展了身子靠在浴桶溫潤的邊緣靜靜享受著一波波溫水輕輕拂過身體的舒暢,闔了雙眼懶懶應(yīng)道:“我只當(dāng)你能忍到何時。”說罷卻半天不見她應(yīng)聲,我睜眼望她,卻見她面色當(dāng)真是不太好,不由軟了心腸,“說罷,什么事?但只不是傷天害理,知法犯法的事,我也沒得不能允你。”
靜竹輕輕撈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在我肩頭上揉擦著,聞言黯然一笑,“王妃可真會說笑,奴婢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兒,縱然是想做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成啊。”
我睨了她一眼,“害一個人,何嘗一定要他死?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要存了心害人,未必不比那些孔武有力的。”我說著微覺頭暈,擺擺手道:“有話就快些說,今日陪著惇兒去賽馬場看他騎馬,許是招了風(fēng)頭,眼下竟有些頭暈,你再不說,我可要睡了。”
靜竹抬眼見我果然有些疲憊,這才依依嘆道:“有位故人要見王妃,奴婢實(shí)在也不知讓了她來,究竟是對是錯。”
我一怔,側(cè)眼望她。“誰?”
“王妃請稍候。”靜竹說著突然起身,擦凈了手掌便躬身退了出去。不過半盞茶時分,一個淺碧色衫子的女子便跟在她身后垂首走了進(jìn)來。我聽到腳步聲響抬眼一望,只覺心頭突突一跳。“繡夜?!”
靜竹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只余下我二人靜靜對望著。來人果是繡夜,聽了我喚她才慢慢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子輕輕喚了一聲:“小姐……”
不喚王妃卻喚我小姐,是存了心要與我有話說了。我伸手撈起幾片花瓣捏在手中輕輕捻著,淡淡一笑。“繡夜,你近來可好?”
繡夜低了頭,并不答話,將手中抱著的一個小包裹放在一邊案上,轉(zhuǎn)身便挽起衣袖將手探入溫水之中,“奴婢服侍小姐沐浴。”
我也不攔她,由著她動作著,只閉上雙眼仍是靠坐在浴桶邊上。繡夜很是熟稔地給我擦洗著,突然輕聲道:“奴婢記得,奴婢頭一次見到小姐的時候,小姐才剛五歲,在老爺身旁靜靜地坐著,穿著一件藕荷色的煙紗裙,梳著百花髻,漂亮的就像我小時候趕廟會時見過的,觀音娘娘身邊的小仙女。”
她的語聲輕緩,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情動。我心頭微動,抬手撫上臉頰,有些怔忡,亦有些恍然,輕聲道:“你記性真好。是呢,那時候你也不過才七八歲罷,被管家領(lǐng)進(jìn)來時,連頭都不敢抬,只管怯生生地縮在他身后。”我說著,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指尖沾了水滴便彈向她低垂著的下顎,笑道:“我只當(dāng)你多羞澀害怕呢,卻原來是躲在管家身后偷偷瞧我。”
她被我這么一說,亦忍不住笑了出來,由著那溫?zé)岬乃温洌矝]有抬手去擦,笑道:“奴婢是個信命的人。那時老管家見奴婢呆呆愣愣不知道行禮,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一不留神就摔在了地上。當(dāng)時旁邊站著的其她人都忍不住笑話奴婢,奴婢也灰心地緊,只想著我這么笨,小姐是斷不會瞧上我的,沒想到……”她微微地?fù)P起了臉,眼底眉梢盡是笑意,然而我卻望得分明,那笑意,觸不及眼底。“小姐卻滑下了椅子過來扶起了我,奴婢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一刻,小姐站在奴婢身前,伸出手,就是這只手——”微微猶疑后,伸手輕輕握了握我隨手?jǐn)R在浴桶檐上的手掌,柔軟的眸光對上我的,她笑得赧然,“把奴婢扶了起來,告訴奴婢,你,以后就留在我身邊。”
我闔了雙眼微微嘆氣,將被她握住的手掌抽了出來,扶在浴桶檐上微一使力站了起來,抬腿便跨出浴桶。繡夜忙站起身取過搭在屏風(fēng)上的夜披為我裹上,而后扶了我趿拉了繡鞋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又轉(zhuǎn)身去將她帶來的那個小包裹打開,取出一塊約莫兩臂長,一臂寬的繡品出來,雙手托住捧到了我面前,低低笑道:“小姐您瞧,奴婢答允了要送您的百子千孫圖,奴婢當(dāng)真是繡好了,是奴婢一個人繡的。”
我仔細(xì)望著她手中托著的那塊繡品,針腳極細(xì),當(dāng)真是下了功夫的。目光漸次下落,卻見那右角鵝黃色的一處流蘇上竟沾染了一絲紅痕,已然色呈深紅,瞧去分明是血跡。那幾處針腳也不似先前流暢,我心頭一窒,猛轉(zhuǎn)回身背對著她,只在鏡中細(xì)細(xì)地望了她一眼,再忍不住正色道:“繡夜,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此次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么事,但說無妨!”
繡夜身子一震,似乎是強(qiáng)行忍了很久的情緒終于崩塌,再再也撐持不住,膝頭一軟便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奴婢求您救救漠歌罷!”
我心頭登時冷涼,緊了緊身上的夜披霍然起身怔怔瞪著她,“我還當(dāng)你是終于想起我這個小姐了,特意來看我的,原來卻是為了你那叛臣賊子的夫君來作說客!繡夜,我平素待你不薄,如今竟連你也是如此待我的么?”
繡夜被我如此一說,登時淚流滿面,啼泣不已。“小姐……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辜負(fù)了……辜負(fù)了小姐的心意!”
我見她淚落如斷線真珠,一時心煩意亂,又想起當(dāng)初是我執(zhí)意將她許給了漠歌,更是一陣心亂如麻。微一跺腳,我只嗔道:“你先起來!”
繡夜怔怔跪了片刻,忽而慢慢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白宣來,顫抖著抵到我手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