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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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帶著恪兒一起回去。”
允禎將恪兒摟在心口,聞言幾乎是立刻問出聲來:“宓兒你——你是說將恪兒留在我身邊?”
他語氣中的錯愕與震驚不容置疑,我莞爾一笑。“你一定會好好保全我的恪兒,對罷?”我說著微微垂了眼眸,轉(zhuǎn)身走到窗下立著。耳聽得允禎跟了過來,我不語,只聽他清淺一笑。“宓兒,恪兒是你的兒子。”
只這一句,便足夠了。我仰首望他,他微微蹙了眉頭。“那……拓跋惇呢?”
我探出手屈起兩指在雕花窗棱上輕輕扣著,聞言只是淡淡一笑,輕輕搖頭。“宓兒,你跟從前當(dāng)真不一樣了。”允禎自然是明了了我的意思,一時有些恍惚。“不過,我很歡喜你仍愿信我,盡管這份信任已經(jīng)不再完整。”
不再……完整……
我心頭微微一痛,然而卻也知他說得果真不錯。倘若我能完全信他,便會將惇兒一并安心交代給他,而不是只留下恪兒!我?guī)Я藧獌鹤撸热裟軌蝽樌业酵匕纤罚匀豢梢栽賹喊舶踩恿嘶貋怼?墒翘热舨荒茼樌业酵匕纤罚只蚴鞘苋藪吨疲辽傥胰员H怂粭l血脈!
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我但明白了一點(diǎn),漠歌也好,允禎也罷,他們的心意再也不是我能夠全盤接受的,倘若拓跋朔因為受了新羅之累自顧不暇,楚朝趁亂分一杯羹,惇兒留在允禎手中,必然是拓跋朔的一大負(fù)累!惇兒不是我的親生子,倘若兩國有所紛爭,允禎根本不會顧惜他!
可恪兒不同。恪兒是我的親生孩兒,我知道允禎必然會保他周全,那是一份故人之情,甚至他見到恪兒更會念起我的種種,或許會使一些復(fù)雜的事情變得簡單許多。不留下惇兒是我的自私,抑或是我潛意識中對拓跋朔的信任作祟,我堅信我一定能夠毫發(fā)無損地回到他身邊,帶著惇兒一起。如若,我果真信錯了命,那么我與惇兒共進(jìn)共退,共存共亡,也不枉他叫我一聲母妃,母子情誼一場。
允禎將恪兒交給了秀蓮抱著,而后將秀蓮命退,我靜靜望著他來回走動了幾步,再次停在我面前。“宓兒,我此生唯有一愿,在你我有生之年……”他深深望我,眼眸中是我再再無法忽略的情深意重,不知是否空氣太過濕潮,我無法避開他糾纏的視線,眼眶中竟覺微微濕潤。
“什么?”
允禎輕輕一笑,側(cè)身望向窗外遼闊的一片云淡天青。“唯愿在你我有生之年,永如從前。”他說著轉(zhuǎn)身望我,眸中的溫柔一波一波,幾乎將我沉溺。“宓兒,能答允么?”
永如……從前!我心頭大動。抬手輕輕按壓住鼻梁,生生將淚意逼退。倘若我不是楚朝的公主,他也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我與他即便落生草莽,是否比現(xiàn)在也能好過許多?沒有那樣多的家國利益,沒有那樣多的分分離離,是否可以如這世上任一對民間夫妻一般守著貧賤也能相守到老?
“允禎,留恪兒在你身邊,你知道我還有我的用意。”我輕聲說道,“若王爺順利平叛歸來,必然會感激皇上對恪兒一番疼惜照料。”話已至此,多一分則過。我望著他清瘦的側(cè)影,一時微微哽咽,再不能言。
他伸過手來輕輕握住我的手掌,昔日熟悉到令我心痛的溫?zé)嵬高^掌心的紋理緩緩蔓延,漸至心房。我沒有掙脫。允禎靜和一笑,屈指拂向我的眉心,一瞬間我竟仿佛墮入了無邊無際的回憶之中,我仍是初初及笄的懵懂少女,他亦是溫潤無雙的清雅少年,他望住我,我望住他,一切都是那樣的圓滿,剛剛而好,沒有先來,沒有后到,更沒有那許許多多的翻云覆雨手,撥亂我與他的命盤。
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而圓滿,讓老天羨妒。
“你變了,宓兒。”允禎靜靜微笑,慨然嘆道:“這樣說其實不公,我們都變了。從你認(rèn)下公主的身份迫使允祺下位,助我逼宮那刻起,我就知道,從前那個嬌憨純真,總是黏在我的身邊一聲聲喚我‘允禎哥哥’的小宜男已經(jīng)不再了。可是,我總是不甘心,我總還在妄想能夠憑我微薄的力量去改變些什么,我讓對月帶你回來,我不騙你,我確有我的私心。”他緊了緊我的手掌,手臂微一使力便要將我擁入懷中,卻被我猝然揚(yáng)手抵在了肩頭,我微微后退拉開了與他的距離,然而搖頭,極輕,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一怔,很快苦笑了笑,慢慢松開了我的手掌。“我不是允祺,我不會逼你。”
我垂首不語。允禎輕輕吐了口氣,又道:“其實一切都是天意。宓兒,你可記得你及笄之時我送你那支萱花簪?我親手為你簪入了發(fā)中,那一刻的你,完美的就像一尊小小的神祗,令我極欲親近卻又不忍褻瀆!后來允祺的出現(xiàn)中斷了一切,我或者是應(yīng)該怨懟他的,可是深心里我卻有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如釋重負(fù)。我告訴自己這是不對的,不可以,我不能在你尚未成為我的妻之前就對你——”他硬生生地咬了咬牙,用力地轉(zhuǎn)開了臉去,呼吸也似粗重了起來。“后來的事,不必我多說,我這一生最歡喜的事與最悲傷的事僅僅錯隔了一個夜晚!宓兒,那時你心中必也是怨懟我的罷?允祺都能強(qiáng)留了你下來,我卻只能懦弱地躲在太廟抄誦經(jīng)文。我知道了那轎中坐的是你,可那又如何?我仍然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送走,我連喊你一聲‘宜男’的勇氣都沒有。”
“都過去了!”我見他情緒已然隱隱失控,更兼這些過往的事再由他來復(fù)述一邊,于我亦是一場舊事心傷,忙出言勸慰。
他卻搖頭,闔了眼將臉埋入掌心,饒是如此我也瞧得清清楚楚,他眼角的一點(diǎn)微潤。“我總將一切錯失怪罪在天意上頭,我方才又將一切錯失怪罪在了天意上頭——宓兒,宓兒,其實是我自己懦弱,想要卻又要不起,是我的錯,你我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是我的過錯!”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連連搖頭。“不,不是你的錯。”見他抬起臉來怔忡相望,我猝然幽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允禎,誰都沒有錯,無論是你,我,還是允祺,我們都只是錯生在了帝王之家,十幾年來不得自由!步步走,步步錯,可是人生沒有回頭路,我們都只是想要在剩下的數(shù)十載人生中活出最真切的自己而已。”
他眨了眨眼。“最真切的自己……宓兒,你終究還是選了拓跋朔。”
我靜靜頷首。他闔了眼去,片刻后又道:“是不能不選,還是……不得不選?”
我沉吟片刻,泠然而道:“不能不選。”
他身子微微一震,很快起身走到走出兩步卻又極快剎住,扭頭靜靜望了我一會,長嘆一聲。“好,我如你所愿。”
作者有話要說:最后一章……
第七十章 猶解嫁東風(fēng)(中)
漠歌很快被放了出來,只說是刺客已經(jīng)招認(rèn)是受人指示誣賴于他,其目的只在于想要挑起楚漠兩國相爭。他見我親自接了他出來很是歡喜,然而在得知我要將恪兒留在洛陽后很是吃了一驚,連連追問我為何要決意如此。
“王爺必然很是牽掛小王爺,王妃因何要將他留在此處?”
我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裳,又給惇兒整理了行裝,聞言只是淡淡道:“恪兒年幼,甫一出生便受顛簸之苦,總?cè)绱送鶑?fù)只怕落下宿疾。”
“可是……”漠歌仍是訝然。一旁惇兒也有些依依不舍,拉住我手道:“母妃,真的不帶王弟回去么?”
我回身撫了撫他的頭頂心,笑道:“母妃是要與惇兒回去尋你父王,王弟還太小,路途遙遠(yuǎn),萬一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惇兒聞言亦是連連點(diǎn)頭,“那惇兒與母妃先回去找到父王,再來接王弟回家。”
“惇兒真乖。”望著惇兒全心全意倚賴而信任我的模樣,我心頭微微一酸,忍不住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微微猶疑,我試探著問了一句,“要是惇兒歡喜待在此處……”
“不要。”我話音未落,惇兒便連連搖頭,伸手環(huán)抱住我的腰肢哼道:“孩兒要跟母妃在一起,母妃去哪里孩兒就去哪里。”
“你啊。”我無奈伸指戳一戳他的額頭,然而心底一處隱隱約約的不安卻仿佛淡去了很多。我緊了緊手臂,“惇兒,母妃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護(hù)你周全。”
允禎安排了對月帶著五百御林軍近身護(hù)衛(wèi)著我,又指派了兩名手腳麻利的宮女一路服侍我與惇兒的飲食起居。另使一名名喚何昶的中郎將帶了三千兵馬押后,只比我們晚出發(fā)一日。當(dāng)然這樁事漠歌卻是不知道的。
浩浩蕩蕩往天水趕去,一個多月走來仿佛指間流沙,仿佛只是幾十個晨昏相繼很快過去,再睜開眼時便已出了雁門關(guān)外。對月與漠歌一左一右地守在我馬車旁,我開了窗牖見到周遭一片綿延的山勢,忍不住喚來漠歌問道:“現(xiàn)下已經(jīng)到了長白山下了罷?”
漠歌聽得我問話,忙驅(qū)馬近了我車窗前應(yīng)道:“回王妃的話,咱們兩日后便能到達(dá)天水了。”
我淡淡嗯了一聲,微微打量了漠歌一眼。“先鋒部隊?wèi)?yīng)該早已經(jīng)到天水了,王爺還是沒有消息?”
漠歌愣怔了一下,片刻后方道:“沒有。”頓了頓,又小心翼翼望了我一眼,“王妃,小人斗膽有事相詢。”
我微微好奇他有何事要問,挑眉望了他一眼,沒有應(yīng)聲,然而沉默的態(tài)度卻也是默許了。漠歌一手扶在了窗牖上低聲道:“倘若王爺與那熙華公主……”他慢慢說著,卻快速抬頭望了我一眼,見我回望于他,他咬咬牙,一鼓作氣說了出來。“拓跋安突然逼宮,高句麗為王爺提供了不少益助,尤其那熙華公主再再對王爺表態(tài)只要王爺將她立為正妃,整個高句麗王城都可為王爺所有。”
我淡淡一笑,并不表態(tài),漠歌詫異望我:“王妃?”
我側(cè)目望他,見他一臉惶急難安,這才泠然而道:“你也說了,這只是熙華的態(tài)度。”我伸手取了一只香橙在手,取小銀刀細(xì)細(xì)破了開來,一時香氣馥生。惇兒嘻嘻地便湊上前來,張開嘴就往刀尖上湊,唬得我忙閃身避了一避,又將果瓤仔細(xì)剝了下來塞進(jìn)他口中。再由著他伸手將剩下的香橙與小銀刀都搶了去,學(xué)著我的模樣自己個兒削了起來。
漠歌搖頭道:“王妃難道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
惇兒扭了扭身子,抬手便拈了一塊果瓤遞到我嘴邊,我少不得張嘴吞了,又使帕子拭凈了嘴唇,這才得空道:“有何不妥?王爺既然還有大事未了,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可是王爺他平定內(nèi)亂后也不去找王妃,卻又忙著幫助高句麗對付新羅國去了。”漠歌沉聲道,一雙眸子灼灼地盯視著我,滿臉的郁郁與不解。“王妃,您當(dāng)真一點(diǎn)也不介意?”
“王爺不是讓你來接我了么?”我靜靜睨他一眼,心中只覺陣陣地發(fā)寒。終究是沉不住氣了么?我心中怎會不明白?憑拓跋朔的能力和兵力,區(qū)區(qū)拓跋安又如何能牽制得了他?除非一點(diǎn),拓跋安誤導(dǎo)拓跋朔我與惇兒都落在了他手中,這樣才會令拓跋朔進(jìn)退維谷,無法放手一搏。而漠歌他……也是幫著欺騙了拓跋朔的人。
漠歌一時語塞,默默收了手去,不再多說什么了。一時周遭皆靜,只聽到嗒嗒馬蹄聲及車輪滾動的吱軋軋聲。“漠歌。”我突然輕聲喚他,眼見得他匆匆望來,我故意黯淡了面色,蛾眉微蹙,一雙眸子似憂還傷。“倘若王爺當(dāng)真看重那熙華公主猶勝我母子,我……我當(dāng)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一旁惇兒聞言不由著了急,忙伸手拉我手掌嚷道:“父王不會的!母妃,倘若父王當(dāng)真被那個壞女人迷惑,我……我……”他咬咬牙,似是發(fā)狠一般擠出了一句:“我就要她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