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_分節(jié)閱讀_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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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片刻,起身摟住了我的肩膀,溫和一笑。“我陪你回去休息。”
一月后,已近深秋。拓跋朔雖尚未正式稱帝,然而卻早已遷居宮中。宮中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修建整理,比起往日更添了幾分雄渾秀麗。
我只是在深宮里待著,無事陪著惇兒習習字,再逗弄一番恪兒,日子雖是平淡,卻也歡喜。然而一日靜竹卻沉著臉跟在我身后半天,好幾次明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也不問,但看她要忍到何時。熟料她也當真能忍,眼見得天色漸晚,我已然沐浴準備就寢,她才總算訥訥開了口。“王妃,奴婢有話要說。”
我舒展了身子靠在浴桶溫潤的邊緣靜靜享受著一波波溫水輕輕拂過身體的舒暢,闔了雙眼懶懶應道:“我只當你能忍到何時。”說罷卻半天不見她應聲,我睜眼望她,卻見她面色當真是不太好,不由軟了心腸,“說罷,什么事?但只不是傷天害理,知法犯法的事,我也沒得不能允你。”
靜竹輕輕撈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在我肩頭上揉擦著,聞言黯然一笑,“王妃可真會說笑,奴婢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兒,縱然是想做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不成啊。”
我睨了她一眼,“害一個人,何嘗一定要他死?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要存了心害人,未必不比那些孔武有力的。”我說著微覺頭暈,擺擺手道:“有話就快些說,今日陪著惇兒去賽馬場看他騎馬,許是招了風頭,眼下竟有些頭暈,你再不說,我可要睡了。”
靜竹抬眼見我果然有些疲憊,這才依依嘆道:“有位故人要見王妃,奴婢實在也不知讓了她來,究竟是對是錯。”
我一怔,側眼望她。“誰?”
“王妃請稍候。”靜竹說著突然起身,擦凈了手掌便躬身退了出去。不過半盞茶時分,一個淺碧色衫子的女子便跟在她身后垂首走了進來。我聽到腳步聲響抬眼一望,只覺心頭突突一跳。“繡夜?!”
靜竹不知何時已退了出去,只余下我二人靜靜對望著。來人果是繡夜,聽了我喚她才慢慢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子輕輕喚了一聲:“小姐……”
不喚王妃卻喚我小姐,是存了心要與我有話說了。我伸手撈起幾片花瓣捏在手中輕輕捻著,淡淡一笑。“繡夜,你近來可好?”
繡夜低了頭,并不答話,將手中抱著的一個小包裹放在一邊案上,轉身便挽起衣袖將手探入溫水之中,“奴婢服侍小姐沐浴。”
我也不攔她,由著她動作著,只閉上雙眼仍是靠坐在浴桶邊上。繡夜很是熟稔地給我擦洗著,突然輕聲道:“奴婢記得,奴婢頭一次見到小姐的時候,小姐才剛五歲,在老爺身旁靜靜地坐著,穿著一件藕荷色的煙紗裙,梳著百花髻,漂亮的就像我小時候趕廟會時見過的,觀音娘娘身邊的小仙女。”
她的語聲輕緩,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情動。我心頭微動,抬手撫上臉頰,有些怔忡,亦有些恍然,輕聲道:“你記性真好。是呢,那時候你也不過才七八歲罷,被管家領進來時,連頭都不敢抬,只管怯生生地縮在他身后。”我說著,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指尖沾了水滴便彈向她低垂著的下顎,笑道:“我只當你多羞澀害怕呢,卻原來是躲在管家身后偷偷瞧我。”
她被我這么一說,亦忍不住笑了出來,由著那溫熱的水滴慢慢滑落,也沒有抬手去擦,笑道:“奴婢是個信命的人。那時老管家見奴婢呆呆愣愣不知道行禮,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一不留神就摔在了地上。當時旁邊站著的其她人都忍不住笑話奴婢,奴婢也灰心地緊,只想著我這么笨,小姐是斷不會瞧上我的,沒想到……”她微微地揚起了臉,眼底眉梢盡是笑意,然而我卻望得分明,那笑意,觸不及眼底。“小姐卻滑下了椅子過來扶起了我,奴婢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一刻,小姐站在奴婢身前,伸出手,就是這只手——”微微猶疑后,伸手輕輕握了握我隨手擱在浴桶檐上的手掌,柔軟的眸光對上我的,她笑得赧然,“把奴婢扶了起來,告訴奴婢,你,以后就留在我身邊。”
我闔了雙眼微微嘆氣,將被她握住的手掌抽了出來,扶在浴桶檐上微一使力站了起來,抬腿便跨出浴桶。繡夜忙站起身取過搭在屏風上的夜披為我裹上,而后扶了我趿拉了繡鞋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又轉身去將她帶來的那個小包裹打開,取出一塊約莫兩臂長,一臂寬的繡品出來,雙手托住捧到了我面前,低低笑道:“小姐您瞧,奴婢答允了要送您的百子千孫圖,奴婢當真是繡好了,是奴婢一個人繡的。”
我仔細望著她手中托著的那塊繡品,針腳極細,當真是下了功夫的。目光漸次下落,卻見那右角鵝黃色的一處流蘇上竟沾染了一絲紅痕,已然色呈深紅,瞧去分明是血跡。那幾處針腳也不似先前流暢,我心頭一窒,猛轉回身背對著她,只在鏡中細細地望了她一眼,再忍不住正色道:“繡夜,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此次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么事,但說無妨!”
繡夜身子一震,似乎是強行忍了很久的情緒終于崩塌,再再也撐持不住,膝頭一軟便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奴婢求您救救漠歌罷!”
我心頭登時冷涼,緊了緊身上的夜披霍然起身怔怔瞪著她,“我還當你是終于想起我這個小姐了,特意來看我的,原來卻是為了你那叛臣賊子的夫君來作說客!繡夜,我平素待你不薄,如今竟連你也是如此待我的么?”
繡夜被我如此一說,登時淚流滿面,啼泣不已。“小姐……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辜負了……辜負了小姐的心意!”
我見她淚落如斷線真珠,一時心煩意亂,又想起當初是我執(zhí)意將她許給了漠歌,更是一陣心亂如麻。微一跺腳,我只嗔道:“你先起來!”
繡夜怔怔跪了片刻,忽而慢慢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白宣來,顫抖著抵到我手中,“小姐……”
我見她神情凄淡無比,忍不住伸手接了過來,口中只道:“這是什么?”信手抖落開來,然而話音甫落,我便驚得一下子跌坐回錦凳上,呆呆瞪著面前那張薄薄的宣紙。
已然微微有些磨損的字跡,卻瞧得無比分明。這……這不是我初時來到漠國,路途心傷難熬信手所涂的么?為什么?為什么會在繡夜那里?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我怔怔得瞪大了雙眼盯著那張宣紙,幾乎將那薄薄的一張灼出一個個的傷口來。耳畔只聽到繡夜斷續(xù)說著:“這是那年……那年小姐親手寫的,小姐寫完就揉了丟了,卻不想……不想漠歌悄悄撿去藏了起來,藏了這么久……這么久……”
“繡夜,你糊涂了!”我總算是尋回了一絲兒的理智,聞言重重斥道,按著那宣紙的手只是一抖,差點便將它揉破。“漠歌是你的夫君!”
“是啊,漠歌是奴婢的夫君……”繡夜慘然一笑,突然將衣袖輕輕地挽了上去,一直挽到幾近肩下,我詫異于她的舉動,然而眸光無意中掠過她茭白的手臂,登時見到其上一點殷紅清晰地灼人眼窩,我心頭猝然一驚。“繡夜,你——”
怎么回事?繡夜與漠歌成婚幾近一年,為何她手臂上那一點殷紅至今仍存?難道,她仍是處子之身?!
繡夜緩緩得垂下了手臂,垂首伏在了地磚上,叩了一叩。“漠歌他一心一意都只是想著小姐一人,真的是一心一意……”她輕輕抽泣了一聲,抬頭望我。“難道為了這個緣故,小姐也不能開口向王爺求情,饒他一死么?”
我一顆心疾厲跳動著,幾乎便要躍出胸腔而去,聞言生生驚地打了個冷戰(zhàn),幾乎是立刻俯身去將那張宣紙揉成一團丟在一邊。呆立了片刻猶然不安,又將它撿了起來湊近一旁鎏金燭臺上的紅燭上親眼見它燃了起來,而后一松手怔怔得望著它飄飄落地,碎成片片飛灰。
“牝雞無晨,后宮不可干政。”我?guī)缀跏穷澏吨f出這句話,看也不能再看繡夜一眼,轉身便繞到屏風后。“王爺英明,只罪罪人,不罪無辜,今日之行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你……即刻出宮!”
三日后,拓跋安與漠歌均被拓跋朔親自下令處死。至此,漠國政亂徹底平定,拓跋朔待著我尤其溫柔體貼,再再強調(diào)該是接了恪兒回來的時候了。
七日后,拓跋朔自立為帝,是為漠國建國以來第三帝,年號旌德,我為后,封號婧頤,是年,大赦天下。
婧頤。我知道這是拓跋朔在用他的方式安撫寬慰于我,我的婧兒,我的母親。她們是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兩個刻印,我將永生地記住她們。
一月之后,恪兒由著允禎親自帶領數(shù)千御林護衛(wèi)送到雁門關外,拓跋朔與我親去迎接。再次將恪兒抱入懷中時,我心中大慟,登時落下淚來。允禎將恪兒照顧得很好,數(shù)月未見,恪兒明顯又長大不少,一張小臉紅紅潤潤,雙目澄靜如深秋幽潭。拓跋朔與允禎訂下互不侵犯盟國條約,與楚朝也正式成為友邦,我知道,他是為了我,為了恪兒的情分。
是夜拓跋朔備下晚宴,與允禎同飲。席間我見允禎數(shù)次起身逗弄恪兒,驀地想起了酹月,因笑問道:“皇兄千挑萬選,字字珠璣,如今可定下酹月的閨名了?”
拓跋朔聞言插口道:“酹月?”
我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輕聲道:“是皇兄的女兒,長得很是精靈可人呢。”
拓跋朔笑了笑,抬手便在我頰上輕輕一捏,卻很是擔憂我會因此而想到失去的婧兒,仔細凝望了我片刻似要找到我眼中或有的憂傷情緒。我側眼睨了允禎一眼,微微有些尷尬,忙正身坐好,由著他悄悄在案下緊了緊我的手掌:“宓兒不可太過憂傷。”
我微不可見地點一點頭,只聽允禎笑道:“尚未。不若便請宓兒賜名?”
我一怔,極快睨了拓跋朔一眼,見他只是仰首飲酒,面上容色淡定并無不快,方才笑應道:“皇兄如此可是耍賴。”
“怎么說?”允禎訝然一笑。
我沉吟道:“酹月的小字便是宓兒擬的,哪有閨名也讓宓兒代勞的道理,皇兄這父皇當?shù)每商捕銘辛恕!?br/>
允禎輕輕一笑,仰首飲盡了一杯清酒,方笑道:“就當是宓兒送給蓁蓁的百日之禮?”
話已至此,我也不再好推脫了,看了看拓跋朔,卻見他一臉笑意望我,“宓兒就別再推辭了。”
我只得應了。側首沉吟了片刻,想起允禎昔日所說希望酹月的閨名也與小字蓁蓁同音,我望一望允禎,又看一眼拓跋朔,就見他二人正舉杯隔空虛干了一杯,我心頭一動。“不若便擬一箴字,皇兄以為如何?”
“哪個箴?”允禎挑眉相詢。
拓跋朔亦是以眼神相詢,我莞爾一笑。“為紀念今日兩位帝主明君訂下這造福后世的盟約,言出如箴,斷無悔改。”我說著目光先是自允禎面上掠一掠,而后便軟軟望向了拓跋朔。“臣妾斗膽……”
允禎豁然開朗,垂眸沉吟了片刻,擊節(jié)贊道:“好,言出如箴,承宓兒美意,就叫箴兒。”
拓跋朔淡淡一笑,忽而向允禎道:“既已交好,不若今日便再訂一約,錦上添花,如何?”
我心頭突突一跳,倏然側首望向拓跋朔,卻見他含笑望著允禎,手指卻是輕輕一握我懷中恪兒的小手。允禎面色微微一變,倉促飲了一小口清酒,方才淡淡笑道:“確是好意,只是酹月如今還小,此事容后再議罷?”他說著又笑望我一眼。
我聽得拓跋朔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