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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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妝晨正要說話,冷不丁窗外一聲“公主”,令大家都不由嚇了一跳。繡夜忙打開半扇窗牖,我抬眼一瞧,只見漠歌正立在車旁,皎潔的月光下依稀見他神色歡喜。我心下好奇,不由仔細(xì)看了看他,誰知不看不要緊,一看,登時嚇了一跳,卻見他臉色紅潤,額頭沁著數(shù)點(diǎn)汗珠,便連頭頂亦似冒著熱氣。我心下暗暗驚奇,“漠歌,你做什么去了?這么冷的天氣竟能滿頭大汗?”
他憨厚一笑,“公主,你吃花不吃?”
我被他一句沒頭沒腦的“你吃花不吃”登時逗得忍笑不已,“漠歌,我可不是牛羊,怎么能吃花呢?”
一旁妝晨與繡夜聽了我倆對話,亦忍不住掩嘴輕笑。漠歌見我們?nèi)诵β曔B連,撓了撓頭,似乎很是不解,“這花很好吃的,怎么能給牛羊呢?太是浪費(fèi)。”他說著,雙手環(huán)抱高舉到窗牖前,我定睛一看,卻見他懷中抱著一堆五色斑斕的花朵,姹紫嫣紅,倒極是好看,忍不住道:“這些是什么花?”
他笑道:“有杜鵑花、百合花,還有山菊花!”
繡夜探出半個身子,將花朵盡數(shù)抱了進(jìn)來,我撿起一束置于鼻下,輕輕一嗅,登時只覺芳香撲鼻,不禁贊道:“好香!漠歌,勞你采來這些花兒,我很是喜歡!”
漠歌見我喜歡,亦覺高興,道:“這花兒很好吃,公主不嘗嘗嗎?”
“這……”我略有遲疑,“真的能吃?”
漠歌尚未開口,一旁繡夜已連連點(diǎn)頭,“能的能的,小姐平日里吃的玫瑰果子、芙蓉酥、海棠糕、梅花羹,都是用花做的呢!”
“這倒也是。”我不由信服,“說起吃的,還真數(shù)繡夜懂得多,既然繡夜亦說能食,我便嘗嘗看好了……再糟,還能糟過那白水馬肉么。”我說著,便摘下手中花朵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味苦,不由微微蹙眉。然而仔細(xì)咀嚼了番,一股甜香卻驀地自舌尖處延伸,直至喉嚨。我眉頭一舒,笑逐顏開道:“嗯,蠻好吃呢!”
漠歌聞言登時笑了,妝晨跟繡夜也學(xué)著我摘了幾片花瓣放入口中,亦是一般的感受。一時間我們主仆三人一起開動,只一會便將漠歌采來的花朵吃了個精光。我意猶未盡,纏著漠歌要他再去采摘,然而漠歌卻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公主,這花一時不能吃太多。”
“為什么?”我不肯罷休,卻見他皺了眉頭,滿臉焦急,似乎滿肚子話卻不知如何啟口,半晌才道:“我、我也不清楚,只是從前有人吃花,吃多竟然死掉了,公主千萬不要多吃!”
我理清他的意思,亦覺掃興,不由暗自蹙眉,只聽妝晨道:“啊,還有如此因由……真是晦氣!小姐,您還是別吃了。”
我亦點(diǎn)頭。窗外寒風(fēng)颼颼,剛才是甫喝完熱湯,未覺得冷,現(xiàn)下卻是頗有瑟縮之意了,我縮回身子靠向車內(nèi),暗暗打了個哆嗦。一旁妝晨立時發(fā)現(xiàn)了,臉色一變,即刻關(guān)上了窗牖,自責(zé)道:“奴婢大意了,小姐的身子不能吹風(fēng)的!”
繡夜聞言很是忐忑,訥訥道:“我……是奴婢不好。”
“無妨。”我擺了擺手,重又縮回錦衾里,道:“總是不開窗,也憋悶的慌。”
“小姐這便休息罷,明兒一早還要啟程呢。”妝晨切切道,重又換了熱燙的湯婆子攏入我懷中、腳邊,我登覺溫暖,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依依睡下了。
次日一早,東方才微微發(fā)白,隊伍便立時出發(fā)了,聽漠國使者說,不出意外,今日晚間便能抵達(dá)漠國。
幾番顛簸,隊伍終于趕在夜幕低垂前繞過長白山,抵達(dá)漠國。過了長白山,赫然是一番全新的天地,風(fēng)依舊是凜冽,然而終究沒有山上那么冷寒。車隊在一片密集的帳篷前停下,我們已到了漠國境內(nèi),現(xiàn)下正在王都天水城外圍,也便是漠國王室的狩獵場。王都尚在三十里之外,今日眼看是到不了了,漠國使者已快馬加鞭去王都通報漠國二王子、我未來的夫君,他明日一早便會前來迎接于我。
隊伍一行都在這狩獵場暫時歇下了,那董致遠(yuǎn)請了我出來,便帶著御林軍和隨從等安置剩余的車馬事物去了。妝晨與繡夜仔細(xì)地扶著我下了馬車,我罩了件紫綃復(fù)裙,又穿著件絳綺綾,仍覺微微瑟縮。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夜風(fēng)的吹拂下如海浪般起伏不定,緩緩在我視線里延伸,直至天邊。草原我是從未見過、全然陌生的,想起幼時讀書,曾讀到“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句子,然而彼時的我卻是怎么也想象不出,得多高的草才能將牛羊都掩蓋了去?為此每常與允禎鬧騰不已,強(qiáng)要他帶我去看那足夠掩蓋牛羊的草去。這可把把允禎為難壞了,卻叫他哪里尋得?無奈之余竟在自己那落霞殿中下令不許宮人除去庭院中的野草,任它瘋長,想一償我愿,然而未料到非但沒有等到野草長成氣候,反不久便引起姨母不滿,責(zé)令除了去……
記憶涌起處,允禎的形貌登時在心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依舊是慣常溫潤的笑意,偶爾淡淡的愁容。我閉上眼,搖搖頭,想泯去所有不能再有的念想,然而卻怎么也泯不去濃濃的鄉(xiāng)愁、沉沉的眷戀,愈是強(qiáng)要忘卻,愈是徹骨地記得,只得作罷。仰望天空,不由長嘆一聲,連天空亦不復(fù)熟悉,不再是我十五年來所看慣的淡淡蔚藍(lán),而成了沉郁的墨藍(lán),和著天邊一抹血色夕陽,如失手打翻了的胭脂,濃濃得暈染上黛藍(lán)色的緞子。
來不及更多的傷感,很快便有六名身著皮裘、頭戴皮帽的漠國女宮人來到我面前,躬身行禮道:“請公主隨我們來。”
語音生澀,想來是為了迎接我這南國公主,方著意學(xué)習(xí)了這些簡易常用的南話罷。這些漠國女子很是高大壯實(shí),我的身材在南國女子中已算是高挑,然而在她們面前,亦仍是瘦小了去,勉強(qiáng)只到得她們耳際,肩膀更是足足小了她們一圈。
“小姐,她們好高啊……”繡夜望著面前一排足足高了她一頭去的漠國女子,忍不住悄聲道。
妝晨卻暗自皺眉,悄聲道:“小姐,這些人好沒禮數(shù),見了您怎地都不跪拜,只鞠了一躬便罷了?”
我微微一笑,“漠國不比我楚朝泱泱大國,禮儀之邦,這些宮人便是見了她們國君,亦只是這般鞠上一躬便罷了,非祭祀、婚喪是不必行跪拜大禮的。”
“原來如此。”妝晨點(diǎn)頭道,見我略有瑟縮之意,忙緊緊攙扶住我,“小姐慢些走。”
第十章 寒鴉棲復(fù)驚(中)
不多時已到了大帳前,那六名宮人再次對我躬身行禮,“公主請安歇。”便遠(yuǎn)遠(yuǎn)退開去了。
我正要進(jìn)帳,卻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隊漠國士兵走了過去,我見漠歌亦在隊列中,于是喚道:“漠歌!”
漠歌聽我相喚,似乎很是驚喜,忙離開隊伍跑到我面前,一手還抓著馬鞭,氣喘吁吁,“公、公主!”
我忍著笑意,“你是這狩獵場的士兵?”
他卻并不知我的用意,只老實(shí)點(diǎn)頭,“是的。”停了停,低下了臉去,似乎頗是低落,“明天王子就來接公主了,以后會有很多、很多人保護(hù)公主,我……我走了。”
他說著扭頭便要走,我見他這副模樣,再忍不住輕笑出聲,“漠歌,你可記得我說過的話?”
他茫然回頭,怔怔道:“公主?”
“千軍萬馬,危難之際亦不如一個漠歌。”我收斂了笑意,安靜而決然,“漠歌,本宮身邊,已離不了你。”
我話音甫落,漠歌已登時紅了眼眶,口中囁嚅不清道:“我、我,我真能跟著公主么?我、很笨,不會說話——”
我擺手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微笑道:“我要休息了。漠歌,”我望著他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極是清楚,“我初來這里,到處陌生,所信任者,唯你而已。”
他聞言一震,但隨即點(diǎn)頭,神色極是堅定:“我絕不讓公主再受半點(diǎn)欺侮!”
我微笑點(diǎn)頭,轉(zhuǎn)身步入帳中,而夜幕,亦真正地落下了。
帳外已是暮色深濃,明月高懸,而大帳中卻是明燭高照,粲然若晝。我有生以來頭一次住這草原民族慣居的帳篷,很是新奇。這帳篷上圓下方,對應(yīng)天圓地方之理,與在家鄉(xiāng)時所居宅院固然大不相同,然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里面一應(yīng)擺設(shè)倒也齊全。尤其我住著的這間,格局頗大,滿地鋪著雪白的羊毛地毯,壁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弓箭、彎刀,倒也別具一番風(fēng)情。寢室與餐室以一張屏風(fēng)相隔,寢室內(nèi)靠角落里擺著一張雕花象牙床,緊挨著床頭處是一個鎏金妝臺,上擺著一面青銅山字紋鏡,古樸的基調(diào)中卻透著另一種華貴。餐室內(nèi)則是一張沉香木矮桌,沒有凳子,只有一塊虎皮墊子,想來這里人們平日都是席地進(jìn)餐的。
我除去了腳上那雙蹙金云履,緩緩踩上地面雪白的羊毛毯,觸感溫軟,很是舒適,令我不禁想起幼時在宮中時,姨母房中那塊波斯進(jìn)獻(xiàn)的雪絨羊毛毯子。姨母很是寶貝那毯子,從不允宮人隨意碰觸,生怕弄污了去。表哥一貫調(diào)皮,見姨母如此寶貝,很是好奇,不日便攜了我去偷了那毯子出來想要把玩,誰料拿回房中沒多久,便失手打翻桌上的墨硯,將那雪白的毯子直染作烏墨墨一團(tuán)。表哥見毀了姨母的心愛之物,登時嚇得沒了主意,竟?fàn)栙嚻ぱ肭笪胰ロ斪铮豢上б棠该鞑烨锖粒⒉恍盼乙环f辭,到頭來表哥仍是沒能免了那一頓皮肉之苦……
我想起昔年表哥的丟臉之事,忍不住唇邊溢出一絲笑意。抬眼見妝晨正墊了腳跟用銀簪子挑那銅質(zhì)燭臺上的燈燭燭芯。那燈油是羊脂所制,燃燒的同時散發(fā)著陣陣脂香,倒似比昔日所用瑞腦香更是安神,我只進(jìn)來這片刻,已覺心曠神怡。
宮人們很快送來了吃食,一色的肉類,羊肉、牛肉,還有大碗的茶非茶、奶非奶的東西。我心頭暗暗叫苦,若漠國是這飲食習(xí)慣,看來以后有我罪受的呢!盡管如此,腹中饑餓卻是不爭的事實(shí),少不得挑了些許不至太油膩的吃了少許。妝晨與繡夜亦是這般,對那油中滾炸地金燦燦的、比腦袋還大的肉塊實(shí)在不敢恭維。
不多時,已簡單吃完。正惦記著沐浴之事,便聽得帳外腳步聲陸續(xù)傳來,在門外停住,爾后一個聲音響起:“公主,請沐浴。”
我心下歡喜,“進(jìn)來罷。”
帳簾被從外面掀開,爾后六名女宮人魚貫而入,身后兩名士兵抬著一個滿是熱水的木桶緩緩跟進(jìn),繞到屏風(fēng)后將木桶穩(wěn)穩(wěn)放下,爾后便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妝晨見那六名女宮人仍停留不走,于是道:“你們也下去罷,公主有我們伺候便可。”
那六名女宮人聽了妝晨的話,這才行了一禮退了出去。繡夜待她們走后,仔細(xì)將帳簾掩好,轉(zhuǎn)身笑道:“小姐,您快沐浴罷!”
我依依點(diǎn)頭,轉(zhuǎn)身繞到屏風(fēng)后,妝晨與繡夜仔細(xì)除去我身上衣物,扶著我跨進(jìn)木桶。溫?zé)岬乃疂u次沒過心口,我盡情地舒展身體,只覺通身舒暢,不由嚶嚀一聲,闔上了眼,任由她二人仔細(xì)地擦洗我疲累的身體。
正難得身心放松處,卻陡然讓帳外突來的吵鬧聲壞了興致。我不由心下詫異,握住一旁妝晨的手道:“怎么回事?”
妝晨亦不解,只得安慰我道:“小姐莫慌,奴婢這便去瞧瞧。”
我點(diǎn)頭,她隨即繞出屏風(fēng)外,朗聲道:“帳外何人喧嘩?驚擾公主,可是大膽!”
帳外突然安靜了,然而只片刻,很快便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大笑聲,他笑完,用生硬的南話道:“本王倒很想見識見識這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