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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wèi)王府周全,可蕭將軍到底是個外人,說到府中事務(wù),卻也是插不上手的。”
我靜靜點頭,“不錯,蕭珃即便有心,于王府內(nèi)務(w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況……”我頓了頓,心中雖仍是不甘,口中卻亦不得不承認。“那熙華公主總是王爺明媒正娶的,本宮與王爺若都不在府中,她要作什么,卻也果真由不得你們。”
穆昌聞言連連點頭,“何況那公主還懷有身孕,那自然是咱們王爺?shù)墓茄恕!彼f著話,又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繡夜在一旁憤憤道:“穆總管,你又定知那熙華腹中的孩子必是咱們王爺?shù)牧耍俊?br/>
穆昌有些尷尬地撇了撇臉,并不回答繡夜的問題,只見我面上一味平靜并無慍色,方大著膽子繼續(xù)道:“皇后娘娘體恤她有孕在身,便將她接去宮中養(yǎng)著了,只是小人斗膽,目下那西園里可有不少奴才……”他躬身說著,小心翼翼地抬眼望我,語聲不由自主拉長了幾分。“都是那公主身邊的人。”
“……王爺怎么說?”我側(cè)眼望著一邊惇兒早拋下了那棵先前愛不釋手的虹光珊瑚寶樹,轉(zhuǎn)而伏在我膝頭上玩弄著我腰襟處那掐金絲串著的一串真珠掛墜,淡淡開口。
穆昌訕訕地笑了笑,卻是很鄭重地開了口。“王爺?shù)男乃迹匀欢荚谕蹂砩稀O雭砘屎竽锬镆彩求w恤王妃的,否則也不必巴巴兒地將那鬧心的公主惹到宮里去。小人聽說那公主平日里氣焰很是乖張,又仗著有著身孕,平日里便是對著皇后娘娘也未見得多有禮數(shù)。”
“禮數(shù)在于心,不在于勤。”我幽幽接口,想起方才在承天宮時熙華與皇后之間明著暗著的話語較勁,忍不住喟嘆道:“不過那熙華倒當真是未將皇后娘娘瞧在眼里。”
皇后與熙華貌合神離那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的,然而我心底卻隱隱地暈開了疑思。熙華心氣兒甚高,凡事只圖自己痛快不知避忌收斂,難道皇后這樣城府極深的人也是那樣么?不可能的,皇后方才與熙華那番說話,分明是說給我聽的,她存意要讓我覺得她不喜那熙華的行事做派,存意讓我覺得她有心助我,可是這世上的事一旦多了這么些存意,我想,便是再癡的人也要忍不住去想那其中的真意了。
千絲萬縷,或許我并不能很快猜到皇后的真正用意,她接下來會作什么,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她絕不是真心助我。我想起彼時她明明滅滅的眼神,她對我說的那些若有意若無意的話語,好一句不足為外人道,明里暗里將我與她拉在了同一條線上。她無非是想告訴我,我與她要走的路總是一樣的,身為思賢王府的主母,面對夫君的無法專一,甚至還要面對夫君與別的女子所生的子嗣,時刻要將自己扮作端莊高貴的女主人,不能流露出半點不快的心思,這一生,總歸是要這樣子過的。彼時我對她說了那一句物傷其類,雖是敷衍,然而過后仔細想想其實深心里是有那么幾分真心的,只不過,我對惇兒,卻斷不是她對拓跋朔,抑或拓跋恭那般的心思了。
說再多也總是虛無,我只是記得,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世上的是是非非說不清道不明,然而,人在做,天在看。
我淡淡啟口:“你且去罷,此間事,我心中有數(shù)。”
第五十六章 五月天山雪(下)
拓跋朔回來的時候,已是黃昏近晚。我在榻上歪著,隱約聽到門外傳來他刻意壓低了的說話聲。
“王妃睡下了?”
“回王爺?shù)脑挘蹂缦葍赫f是精神不濟,陪小王爺習了會子字便躺下了。”
片刻的沉默。“可用過晚膳沒有?”
繡夜乖覺地嘆道:“不曾。王妃說要等王爺回來了再共進晚膳。“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小王爺卻是用過了,王妃親自吩咐小廚房做了小王爺最歡喜的東坡肉,小王爺足足吃了兩碗米飯呢。”
聲音漸低,卻是細碎的腳步聲起,我情知繡夜被他命退了,耳聽著急促的幾聲腳步起落,一個高大的身影已背著明晃晃的紅燭逆光而立。
“宓兒?”他探手于我,聲音是一徑的溫軟,我心頭微動,先前那蓄了一腔的愁惱與憤懣仿佛亦隨著那一聲輕喚消散了泰半,拓跋朔……那不同于他一貫冷厲剛強的溫暖,似乎,從來是只對著我的。
我闔眼歪著,腰間只蓋了薄薄的一條錦衾,北地的氣候與南國不同,即便白日里再如何炎熱,到得晚間也會驟然冷了下來,日夜的溫差是很大的。他疾步走進來時自然而然地帶來了一陣涼風,撲在了我面上,登時有些瑟瑟,我只下意識地一縮身子,他便瞬間察覺到了,俯身便摟住了我的肩膀,低聲道:“宓兒,醒醒,我回來了!”
我這才慢慢睜眼,映入眼中一張放大的俊顏,劍眉朗目,頰如刀削。一貫鎮(zhèn)定的面上隱隱有著擔憂的情緒流轉(zhuǎn),烏亮如墨玉的眼瞳熙熙生輝,正緊緊地研判著我臉上任一個部位,不錯漏我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見我一味平靜不語,只是怔怔望他,他似有些慌了,焦灼地問道:“宓兒,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目中的驚慌來得太快,太濃,我便想要當他作假,卻是連我自己也說服不過去。我偏過臉去,低低嘆道:“沒有,臣妾只是精神有些不濟。”
他聽了我回話這才勉強安下了心,一手穿過我頸下微微使力便將我托坐了起來,輕聲勸道:“起來吃些東西再睡罷,縱然精神再不濟,也不能餓著肚子。”他說著,勾起嘴角便扯出一絲輕輕的笑意,“總算你現(xiàn)在也不是一個人,你忍心教咱們的寶貝孩兒也餓著肚子?”
他若不提孩兒二字倒也算了,這樣驟然提起,我腦中登時閃過白日所見熙華那已然顯山露水的渾圓的腹部,心頭陡升了厭惡的情緒。身體是最靈敏的,一貫遵從于自己的內(nèi)心,只在下一刻便本能地作出了抵觸的反應(yīng)——我的身子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僵硬,仿佛為著他的碰觸,卻是連平靜的接受也做不到了。
他自然不會錯漏這敏感的變化,手臂一僵,他訝異地開口。“宓兒?”語聲中夾雜著些許無奈,些許不耐。“我又如何招了你了?”
我身子未動,只淡淡應(yīng)道:“王爺做了什么,心中明白。”
他一怔,緊握著我肩膀的手慢慢送了,半晌方低聲應(yīng)了一句:“你……見過她了?”
我嚙著下唇,只不應(yīng)聲。他等了片刻見我不為所動,低喘了聲便不甘地將我掰過了身子,面對著我,有些急促地開口:“宓兒,此事你容我解釋!我與她……并非如你所想!”
從前心中千般思量,萬般計較,終不過是我自己暗自琢磨,然而待得果真從他口中聽到了這一切,他與她……我但要去平靜,去接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真真的沒有那個力量。猜疑變成了鐵錚錚的事實,烙鐵一般燙在了心頭。我腦中紛亂不堪,幽幽道:“何必矯言枉飾?你與她……怎樣都好,何必說與我聽?”身子慢慢蜷縮了起來,下顎抵在了膝頭,我抱著雙腿,聲音便愈發(fā)幽靡了起來。我不想聽,一點也不想聽,我只當我有面對的勇氣,有求證的魄力,可是事到臨頭才知道一切不臨到自身,那種鈍刀剌肉的痛楚便聽別人描摹過再多次,也是無法體會到其中一二的。
一時間,他也不說話了。我與他各自沉默,心境在這樣熬人的萬般沉寂中,漸漸漸漸,朦朧幽微,明滅難定。然而不過須臾,他霍然起身,抬手便揮倒了一側(cè)的赤銅燭臺,任由那兒臂粗的紅燭轟然倒地,咕嚕嚕幾個起落,猝然覆滅。
“是誰多事在你跟前亂嚼舌根了!”他一拳鑿在了身側(cè)我的梳妝臺上,語聲憤懣,亦夾雜著些許不知所措的慌亂。
一念未滅萬孽俱生,人心是最脆弱的東西,我與他,其實都不例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望著他焦躁難安的模樣,或許,亦有些被撞破后的惱羞成怒,我無奈搖頭。“何況紙……從來也是包不住火的。”大約是因為屋中驟然的幽靡,身處于這暗室之中,于情緒的流轉(zhuǎn)便無須在面上掩飾得太多,彼此間反倒有了坦誠相對的勇氣,我強忍著內(nèi)心的陣陣酸楚,輕聲相詢。“你……打算一直瞞著我么?”
“——不是的!”他咬牙逼近,然而伸出的雙手卻在將將便要碰到我肩膀衣衫時,生生地剎住了來勢。“不是的……”他喃喃重復(fù)著,突然轉(zhuǎn)身大步走到了窗口,呯地一聲便推開了窗戶。
冷風颼颼地灌了進來,我抬手緊了緊襟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門外一眾仆從早已聽到了屋中的動靜,然而卻顧著拓跋朔在屋中不敢進來,我聽到繡夜隔著紗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過來一聲:“王爺,王妃,有……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我撥開身上的錦衾站起身來,自去取了搭在一側(cè)的月白色氅衣披上,口中卻是沖是門口。“你們都下去。”
即便他不開口,我也知道,這時當,他是誰也不愿看見的。我緩緩走到他身后,短短的半盞茶時分,腦中已是百轉(zhuǎn)千回。他千萬交代的不讓別人攪擾了我的休息,千方百計的想要將我與這些過往錯開,從前只覺不過是他的關(guān)心則亂,而今才驀地明白,原來,近鄉(xiāng)情怯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他。
其實,何必,何必呢?我與他的關(guān)系從來都不曾更變,即便經(jīng)歷了那樣無奈的分分和和,即便有著他在床榻間更甚以往的數(shù)度情深款款,可是,卻終不過是再次證明了一點——
所有的誓言,都是說在背叛之后。
“你既碰了人家,這樣避而不見總不是男兒漢的所作所為。”我淡淡啟口,語聲平靜無波,可心底的風起浪涌,糾結(jié)難堪,只有我自己明了。
他背心一震,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幽暗中他的臉色瞧不分明,只隱隱見到眼中強自壓抑的憤懣,清晰地灼人眼窩。他沒有回答,只是攥緊了手掌。“宓兒,別與我使意氣,你知道我并非存心。”
他語聲極輕,然而話中的示弱討好卻已是清楚分明,他位尊至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嘗如此低聲下氣去懇求過誰?我心中酸楚,理智的一面不斷地告訴我他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他娶了那熙華公主,雖然他與她亦有了夫妻之實,可是他的心思終究是在我身上的不是么?若非如此他盡管消受美人恩便是,何苦風塵仆仆巴巴兒地跑去金陵尋我?可是情感的那一面卻怎樣也無法消化這磨人的惱意,于此之上,我終究也只是尋常女子,有著七情六欲,嫉妒怨恨,失落憤懣這些惱人的情緒我也逃脫不了。
“不管你要如何描摹,熙華身在宮中,總是事實。她懷有身孕,更是……事實。”說到這一句,心口處一陣翻攪,難受欲吐。眼角有些微的潮潤,我慌忙撇過了臉去,“王爺不必顧忌許多,臣妾既然隨王爺歸返,便不會妄動求去的心思,如今熙華有孕卻不得進府,于情于理,總是惹人非議的。”
他聽了我這番說話,一直緊繃著的面色才終于有了稍許的和緩,幽幽望著我,他悶悶道:“你可知我并非存心瞞你,這件事……這件事委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他遲疑著,似乎不知要怎樣才能把話中的意思表達清楚卻又不會刺傷于我。猶疑了片刻,卻突然低嘆了口氣,仿佛是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了,有些沮喪地開口:“總之,我會對她有所交代,但是宓兒——”他驀地近前一步緊緊攫住了我的肩膀,“我不希望你心中胡思亂想,若此事令你不快,我便是拼著落下這始亂終棄的惡名,也不會讓她進來王府,我可以用別的方法去補償我所犯的過失,宓兒,你信我!”
“王爺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掙開他的桎梏,有些嘲弄的開口。一番話說的篤定無疑,卻渾不提及這里頭的利害關(guān)系,他是當真不知呢還是只為著令我安心,故意含混其辭了?我哂道:“熙華如今懷有你的骨血,你如將她置之不理,莫說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