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落俗
    那晚上,玉珠來到蕓書房里,給了她一張平平整整折起來的紙。她沒有是誰給的,只是,“這個給姑娘。”
    可是蕓書猜也猜得到。
    他素來待人溫和,不會拒絕別人,最多也就是用回避表達著他的不愿意。就像三年前蕓書給他寫的告別信沒有等到回信那樣。
    但是這次,他回了。
    他答應(yīng)她了,他答應(yīng)她了。
    還沒有看那張紙,蕓書就早已想到了。
    等玉珠出去后關(guān)上了門,蕓書就連忙走到書桌前,在柔和的暖黃色燈光里,展開那張紙。
    無人可付,無人可盼,無人可戀。
    本應(yīng)長相守,無意我便休。
    不恨嫁衣紅,只恨重逢晚。
    雁南北,花開落。月圓缺,人離合。
    多情似我,又能奈何。
    別后再相逢,笑言長相思。
    短短幾行字,蕓書卻看了好久,恨不得把那一筆一畫都看清楚、刻心上,仿佛能透過那紙上或輕或重的痕跡,去深究寫信人那時那刻的心情。
    可筆跡終究是筆跡而已。干干凈凈、折痕利落的紙,筆畫清晰、筆力蒼健的字,好像干干凈凈地抹去了那字里行間的眷戀與憂愁。
    蕓書知道,自己和銘均的故事,是徹徹底底地結(jié)束了。
    她將那張紙沿著舊有的折痕折好,心翼翼地收進了她妝匣空空的最上層。
    合上妝匣熄療。她摸了摸自己淚痕已干的冰涼面頰,借著屋外燈籠透進來的微弱光亮,躺回了床上。
    明早,又是新的地。她默默地對自己。
    在早些時候,銘均回到了漆黑一片的書房里,亮起療。像是在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那巧的碧綠,在書桌的一片雜亂里,本不會引人注意。可偏偏,那圓潤而清透的翡翠,在燈光下竟霎時間變得那樣顯眼,默默地散發(fā)著靈動的光澤,仿佛在靜靜地訴著一段不為他所知的故事與心情。
    銘均心中一跳。他站在還沒有來得及關(guān)的門邊,手扶在門框上,怔怔地看著桌上那一枚戒指,突然,安靜地笑了。不上什么心情的笑容,是多年相思終無果的苦澀,還是無盡牽絆終成空的解脫?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終于還是拒絕他了。
    靜靜地合上了門,走到書桌前。戒指下的信紙,赫然闖入眼簾。
    他將戒指放在了一旁,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張紙。
    一句一行,都是泣別的文字,也都是不得不隱忍的心情。紙上有一處地方,比別的地方,更顯不平整,更顯褶皺。銘均一看便知,那是無聲無息的淚滴。
    他也不想再去追問,你明明放不下我,為什么要拒絕我呢。畢竟有些事情,他早在漫長的日子里體悟了。他曾跟知雅,或許他沒有辦法把自己完全交給未來的太太。愛情和婚姻,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本就是兩碼事。蕓書也只不過是那絕大多數(shù)人中的一個,不能免俗。
    他伸手輕輕地摩挲著信紙末尾處那道邊緣有些粗糙的口子,好像在撫摸著有情人心里的一道疤痕。心中的回答也在此時此刻悄然醞釀。
    鋪紙,卷袖,提筆,幾行字竟揮筆而就。他寫字時的灑脫與流暢,恍惚間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在題一首文采平平的詩,與他無關(guān),與這十幾年的牽掛無關(guān),與心底深切的慨嘆無關(guān),與這塵世一切的無可奈何都無關(guān)。
    蕓書不能免俗,他也不能免俗。誰又能免俗?既然下人都是一樣的,他的心情,也算不得特別了。
    這個世界上,幸閱人太少了。如果他能夠遇見這樣的一對眷侶,他一定會用自己滿懷的真誠與遺憾,全心全意地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