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寺廟
    再那趙文淵。
    他離開家的時候,心中并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他只是茫然地順著一個方向固執(zhí)地往前走,想著只要能離開江城就好,越遠越好。
    他走了整整一。離開家的第一晚上,他留在了城郊的一間老客棧里。客棧前有一片寬闊的庭院,當中一顆桂花樹下七零八落地擺著幾張靠背椅。正門上方掛著一盞昏暗的燈,燈壁大部分都已漆黑,只剩下頂部一圈幾乎未染塵埃的明亮,邊上還結著細細的蛛絲,一路連接到墻頂上。從正門進去,通過那條又長又窄的樓梯上到二樓時,還會發(fā)出“吱吱”的響聲。但所幸,房間收拾得很干凈,只是沒有窗戶,讓人略有些不暢快罷了。
    那晚上,久久不能入睡的文淵,一個人披上了件外衣,就下了樓。客棧門前還亮著燈,大門也敞著,而客棧的老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老板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背部微駝,穿著一件寬寬大大、洗得辨不出顏色的麻布裙子,但她走起路來總是風風火火,話的語速也快。想必年輕時候,一定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物。
    文淵出了客棧門,走到桂花樹下,伸手挪了一張椅子就坐了下來。放在口袋里那原本不引人注意的煙盒,此時此刻卻因為坐下來的姿勢而顯得格外別扭,總感覺它卡住了褲子邊緣。文淵偏了一下身子,從口袋里摸出那盒煙,又坐正來,漫不經(jīng)心地夾出一根煙咬在唇邊,點燃。煙霧繚繞,但總是沒盤旋幾步,就在黑夜中喪失了身影,只留下難以擺脫的又焦又濃的氣息。
    不知不覺,這根煙已燃盡。他將煙頭丟在腳底,踩滅,抬眼就看見老板從外面回來,懷中抱了一個包裹狀的東西。文淵看了半才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包裹著嬰兒的襁褓。
    老板見到他,沖他笑笑,“睡不著嗎?”
    文淵點點頭,隨口問道,“哪兒來的孩子?”
    “買的。”老板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就快步走進客棧里去了。文淵只當老板是在笑,也沒理會,又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
    過了片刻,老板又出來,懷中已沒有了那個嬰兒。她也來到了桂花樹下,搬了張椅子,坐到文淵身邊來。
    “那是你孫子吧。”文淵又道,“這么晚了還抱回來。”
    “真是我買的。你這個人不聽我話呢。”老板笑道。
    文淵轉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她。老板雖然依舊笑嘻嘻的,但是她的語氣格外認真,竟讓人分不出她是不是在笑。
    “你看你那表情,你難道沒聽過這種事嗎?”老板倒嬉皮笑臉地反問起他來。
    “什么事?”文淵不解。
    “看你那穿著打扮,再不濟也是從江城城區(qū)來的吧,不定是哪家蜜罐里泡大的少爺呢。沒聽過也正常。但你別,這種事,就是那有錢人家,也干呢。這買賣孩子,在鄉(xiāng)下多,尤其是十幾二十年前。現(xiàn)在倒好了一些。不過我猜,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就是收斂了一點兒,沒有做得那么明目張膽了。”頓了頓,老板又道,“有的人生了孩子,又不想養(yǎng),我啊,就是做個中間人,幫他們賣出去,從中撈點錢,大家都滿意。”
    “怎么生了孩子還不想養(yǎng)呢?那可是親生骨肉。”文淵皺起眉頭來。
    “你這話的。養(yǎng)不起,不就賣掉了嗎?賣給好人家,讓孩子以后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不好嗎?”
    “那些好人家,干嘛非要這樣去折騰一個孩子來?”
    “生不了唄。再了,有錢人家的心思,我也不懂。等我真到了那地步,再給你道道。”老板調(diào)侃道,轉而又收起笑容來,“不過我還真想起來一件事來。這件事我都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了,但我印象特別深。以前啊,我?guī)鸵粦粲绣X人家買過一個孩子。那家太太,生了一個女兒,不想要,就讓我買了一個兒子回來,想讓他家老爺認為自己得了一個兒子。本來做得衣無縫,誰知道,那個兒子夭折了。那太太就一直派丫頭來找我。我有什么辦法,我找誰理去!打那以后,我就跑江城這里來了。讓那太太啊,想找我也沒地方找。”完,老板伸了伸懶腰,站起身來,打著哈欠拖長聲音道,“我不跟你了,得睡覺去了。你要是睡不著,就在這里坐坐,吹吹風也舒服。”
    文淵點零頭。
    “你明要上哪兒去?”老板又問道。
    “隨便走走吧。”
    “這附近能有什么地方走?就前面山上有座廟。再,那又不是一個景點。”老板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往屋里走,“好了好了,回去了,你早睡吧。”
    文淵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略顯臃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沒有話。
    她先前的那些話,對于文淵,不過是一個侃侃而談的陌生人在似真似假地故事罷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文淵幾乎沒有放在心上。但文淵卻清清楚楚地記住了,她前面有一座廟。
    等這根煙抽完,他也拖著步子回屋了。
    睡得不深,但一夜無夢。
    第二清晨,剛蒙蒙亮,文淵就離開了客棧,登上了離店不遠的一座低矮青山,往那老板所的寺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