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母親恨烏及屋,都把氣撒到無辜的包子上了,也是讓人莞爾。</br> “您就別生氣了,這件事誰都是不想的,淑表姐不定怎么難過呢,”劉玉真給她倒了杯茶,“您該寫封信去讓她放寬心才是,也勸一勸外祖母讓她老人家別難過了。”</br> 事已至此這都十二月份了,一個九月便落了的胎兒說什么都是無用的了,過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br> “要緊的是保重身子呢,就像您之前跟我說過的,人在了什么都好說呢。”</br> “你淑表姐也是多災(zāi)多難,”曾氏喝了口茶嘆氣,“小的時候吧你大舅母和你外祖母掙管家權(quán),沒掙上了,這人啊一旦逆風(fēng)而行便心態(tài)不穩(wěn),一旦失勢那底下的牛鬼蛇神就都跑出來了。”</br> “你大表哥險些折在內(nèi)院,后來你外祖父把人移到外院,也讓你外祖母把淑姐兒抱了去。這么多年了她夾在你外祖母和大舅母之間能出落得如今這般性情開朗、闊達(dá)也是難得。”</br> “可誰知……”</br> “在女人一生里頭最重要的婚事上卻如此不順!”</br> 劉玉真默默聽著,握住了曾氏的手,“淑表姐的性子,她會挺過來的。”那是一個開朗、活潑和周琴有些像但是比她還要有韌勁的女子。</br> 曾氏沒再說話,拍了拍她的手。</br> ……</br> 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春風(fēng)一到百花盛開,流水淙淙,世間所有的事物都活了過來,一改冬日的蕭瑟模樣。</br> 又是一日早晨,劉玉真在松軟的被窩里睡到日頭高照,起身后敷了溫?zé)岬拿藿碜有焉裨贀Q上一件上繡迎春花樣的新襦裙,整個人榮光換發(fā),坐在窗邊的桌子旁用早膳。</br> 今日的早膳是一碗牛乳,一根油條和一籠四只的羊肉包子,吃完了早膳她教慧姐兒寫了幾個字然后打發(fā)他們出去找小伙伴們玩耍,自己則拿了本從前院書房取來的《中庸》看了起來。</br> 翻了翻又不想看了,便抬頭問:“桂枝,可有新的話本子?”</br> “書鋪里頭的話本子您都看過了,”桂枝回道:“那些游記、雜書您也都看完了,甚至是戲本子您小時候也買來瞧過,沒看過的就只有姑爺那架子書了,要不您再去取兩本?”</br> “這《中庸》我都沒看完呢,”劉玉真揚了揚手里的這本,“這書乏味得很。”說完隨手扔到一邊,想了想又去撿起來用手撫平上頭的褶皺,平放在桌面上,這可是陳世文科舉用過的書,還是不要亂扔的好。</br> 過了一會兒,無聊的劉玉真又問,“桂枝,你說我們午膳吃什么好?”</br> 桂枝正燙著衣裳,想了想道:“可還要吃春餅?剛瞧了廚房有新作的醬肉和肘子,攤個雞蛋切絲再配上新發(fā)的豆芽和幾樣鮮嫩的野菜、蔥絲等,如今正是吃春餅的時候呢。”</br> 春餅雖然好吃,但昨天已經(jīng)吃過一次了,今天劉玉真想吃點別的,最好是費時費力又好吃的那種,“羊肉可還有?做個羊肉鍋子吧,再配上……”</br> “再配上炙羊肉!”桂枝熟練地接了下去。</br> “對對對,”劉玉真高興地?fù)嵴疲肮鹬δ愀蚁氲揭粔K兒去了!”</br> “這哪是跟您想一塊兒去了啊,”桂枝繼續(xù)著手里的動作,輕笑道:“這是因為姑娘您一整個冬天都是這樣吃的,用菌菇做湯底的羊肉鍋子、用豬骨頭做湯底的羊肉鍋子還有用雞湯做湯底的羊肉鍋子,每每都要配上切成小塊用炭火烤熟并且灑了香料的炙羊肉,不但是我記住了,如今一上羊肉鍋子康哥兒都鬧著要吃炙羊肉呢。”</br> 劉玉真想了想,還真是這樣,遂吩咐道:“那就再加個春餅吧,疊著多趕幾層煎出層次來,那樣的春餅好吃。”</br> “唔,還有酥肉,要挑選那種肥瘦相宜的,全是瘦肉可不好吃,炸一遍不行,得回鍋再炸一遍,這樣才酥脆。”</br> “除了這些之外再殺一只鴨,取了鴨血切成厚片端過來,鴨肉則和干筍燜一鍋,送去上房孝敬老太爺他們,火候要足,幾位長輩牙口不太好,不軟爛的鴨肉他們咬不動。”</br> “另派人去村里做豆腐的那戶人家買幾塊凍豆腐和腐竹,也切成小塊端來,凍豆腐沾滿了湯汁最好吃了。”</br> “還有菌菇、筍、黃瓜和萵苣等,如今沒有新鮮的便把去年的泡發(fā)了,多做些花樣……”</br> 桂枝認(rèn)真記下,然后出門吩咐去了。</br> 劉玉真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br> 還是覺得很無聊,她揚聲喊了因表現(xiàn)良好如今已到外頭來做事的秋葉和秋菊,“你們?nèi)グ讯螊邒吆痛盒雍皝恚e著也是閑著,跟她們說我要把這近半年的賬目理一理。”</br> 段嬤嬤和春杏很快就來了,不但來了還帶齊了家伙什,段嬤嬤手里抱著賬冊,春杏則提著把黑黝黝的算盤。</br> 她們清了張桌子出來,把賬冊擺開算了起來。</br> 不一會兒段嬤嬤便道:“姑娘,您去年一整年除了那干菜方子之外,一共得了銀一千三百八十二兩三錢,銅板五百一十二文。”</br> “都是田地、租子及鋪子的出息以及三姑奶奶分給您的。”</br> 這個劉玉真知道,和她估算的差不多,如果再加上賣方子的三千兩那就是四千三百八十二兩,非常多的一筆進(jìn)項了。而除了這些之外她還有一批糧米存在莊子的糧倉里,這是為了應(yīng)對突如其來的天災(zāi)**的,祖父還在時家里的糧倉每年都要親自去看。</br> “這就是您去年的進(jìn)項了,如今都入庫了您隨時可以取用,”段嬤嬤繼續(xù)說道:“此外,您去年一整年共發(fā)月銀、賞賜等二百五十二兩,買脂粉、小玩意兒、節(jié)禮、壽禮等二百六十三兩……”</br> “和著約莫三百一十五兩,所以姑娘您去年約莫剩下一千零六十七兩。”</br> “至于您的其他嫁妝,頭面首飾共有……綢緞……素緞……皮子……”</br> 段嬤嬤念了長長的一串,最后總結(jié)道:“就少了些料子,都做衣裳使了,給您的幾位長輩做了些,給姑爺和您以及兩個孩子也做了些。依著您的吩咐,后頭做的這些是從縣里的綢緞莊采買的料子。”</br> “很好,”劉玉真點頭,“家里頭這份銀子還剩下多少?”</br> 春杏遞了本冊子過來,“就剩下這些呢,剩余一百三十八兩二錢并七十六個銅板。”</br> 劉玉真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又問:“過年到現(xiàn)在這段時日情形如何?”</br> 段嬤嬤回道:“吃食的鋪子得了那豆油如今每月能掙五兩銀呢,再不到半年便能把買鋪子的銀錢掙回來了。至于后頭開的兩家油鋪,鎮(zhèn)上這家就租的那雜貨鋪隔壁,每年十兩銀,過年那會兒正是置辦年貨的時候豆油賣出去許多,就是好些都是拿豆子來換,銀錢才得三十兩。”</br> “倒是縣里許多人家都是沒有地的,那李三又是個機(jī)靈鬼,架著個鍋子在門口炸油條油餅,把周圍人家都吸引過去了,過年這一陣子賣了近一百五十兩銀。”</br> “那些賣豬肉的都眼熱,去鬧了兩回。”</br> 然后劉玉真送了一份禮給夫君在縣衙做賬房的一秀才娘子,對方托了兩個差役來了一回,打那以后就風(fēng)平浪靜了,都沒使上陳世文的帖子。</br> “姑娘,這買油的人可真多啊,不單單是外頭,就是村子里也有好多人家去換,”春杏小聲低笑,“自從這豆子能換油,顧廚娘說太太再不盯著她做飯了。”</br> 劉玉真也嘴角上揚,“好了,太太只是儉省,人還是好的,往后可別這么說了。”</br> “就是,”段嬤嬤也道:“你們啊這日子就是太清閑了,口沒遮攔的,要是在府里敢這樣編排當(dāng)家太太,非得打發(fā)去洗衣裳不可。”</br> 春杏連忙坐直了身子,認(rèn)真應(yīng)下。</br> “這李家母子倆的確是活絡(luò)的,”劉玉真翻看這賬冊感嘆,冬天城門口的茶寮生意不好便關(guān)了,正好縣城的油鋪開張,便把這母子調(diào)了過去,沒想到他們做這個也是有聲有色的,“往后就讓他們管著縣城這個油鋪吧,茶寮那處再派旁的人去,然后縣城另外一邊也要開一個。”</br> “姑娘您想讓誰去?”段嬤嬤問,“您幾個信重的陪房都有出路了,再派,可就要使喚到老太太和二太太的人了。”</br> 劉玉真也是頭疼,幾個月前她還為自己陪房太多耗月銀而頭疼,沒想到幾個月后她就要為自己的陪房太少而頭疼了。</br> “那些人如何了?”劉玉真問段嬤嬤,“這么久了,可有結(jié)果了?”</br> 段嬤嬤笑了,“您去瞧一瞧就知道了。”</br> ……</br> 午膳劉玉真和兩個孩子是在西廂房這邊用的,自從陳世文走后男女有別,她漸漸地不去上房用膳了,況且自己吃還更香些。</br> “娘親,娘親你看這花……”待桂枝她們擺好了桌子,康哥兒才跑了進(jìn)來,他如今說話流暢了許多身段也拔高了,從桌面看過去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頭頂。</br> 跑近了劉玉真身前就遞了幾支花給她,小小的桃花苞長在枝丫上,還沒等開呢就被他折下來了。</br> “那取個瓶養(yǎng)著,放你屋里可好?”</br> “嗯。”康哥兒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鍋子和噴香的炙羊肉,心不在懨地點頭,他如今的心思都放在這香氣撲鼻的菜肴上了。</br> “慧姐兒呢?”劉玉真過了一會兒見慧姐兒還沒回來,便問。</br> 康哥兒揚起臉,“和大姐姐說話!”</br> 大姐姐就是芙姐兒了,兩個小姑娘在一起,還有丫鬟伺候,劉玉真也放心。果然沒多久慧姐兒就回來了,只是有些垂頭喪氣的。</br> “快洗洗手,我們今日吃羊肉鍋子和春餅,這春餅用的是你們前些日子發(fā)的綠豆芽,快來嘗嘗。”</br> 慧姐兒聽話地去洗手。</br> “慧姐兒,您今日要吃什么料?”桂枝拿了個小碗問她。</br> “和母親一樣,芝麻醬、芹菜、蒜末、蔥和熟芝麻……”</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