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遠在路上的劉玉真等人并不知道家里頭正在發(fā)生的事,他們一路急行,花了大半個月功夫終于安然回到了陳家。</br> 這次回來雖然間隔得沒有上次久,但陳家諸位長輩依然很是惦念,尤其是看到陳世文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張氏更是哭暈了過去。</br> 好在她只是太激動了,并且很快就轉(zhuǎn)醒過來,不然好端端的喜事就要變成喪事了。</br> 但此事還是給陳世文提了個醒,他當天晚上就對劉玉真道:“真兒,我想把祖父還有爹娘接去與我們同住。”</br> 他微紅著眼眶道:“自從我那年去書院讀書之后,便一直沒有在他們身邊盡孝,每每回來還讓他們跟著憂心,實乃不孝。”</br> 把長輩接過去?</br> 這倒是沒什么,不過是多收拾出幾間屋子的事。而她要相處的婆母張氏除了儉省,倒也沒有什么忍受不了的大毛病。m.</br> 不過……</br> “但長輩們會同意嗎?”劉玉真思索著,“故土難離,祖父與爹娘不比我娘在這里無牽無掛。當年去京城的時候我娘是獨身一人,并且我外祖母在京城,所以勸了幾回后她老人家就同意了。”</br> “但是如今家里頭卻是不同,田地那些且不說,還有二房和你大哥大嫂在呢,他們侍候長輩這么些年,你說這事的時候可得緩著點來,莫要傷了他們的心。”</br> “這我自然是知道的,”陳世文笑了笑,“這事一時半會的急不來,我就是今日看著娘險些哭死過去進而想到了此事罷了。”</br> “若是萬一……”他突然緊閉著唇,然后換了個話頭,“我們已經(jīng)到家里了,你可有派人去通知岳母?明日二哥一家還有姑母和荷花他們應該會回來,還有族中長輩,其他親戚等等,我們要留在家里招呼一二。待后兩日我們有了空閑,我便陪你到岳母那兒去。”</br> “嗯,我已經(jīng)讓人去信給母親了,帶來的禮也分送了些過去,不差這一兩日。”劉玉真從后環(huán)摟著他的脖頸,“倒是你,明日親戚們來你可莫要喝醉了,若是喝醉酒我就讓你睡地上去,還不給你被子蓋。”</br> 陳世文聽得嘴角上揚,懶懶地回應,“知道了,我的好太太。”</br> ……</br> 芙姐兒的嫁妝,當初定下親事的時候陳家就想好了要如何籌備。</br> 因為嫁的是付家旁支,而付家是縣城里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他們家的旁支也是底蘊深厚,送來的聘禮都是精心準備的。</br> 聘金、酒水、糖果這些就不必說了,要緊的是他們還送了古物和頭面。</br> 那套頭面鑲金嵌玉的精致得很,成功地把陳家上下都唬住了。小張氏瞧了好幾遍,然后捂著她給芙姐兒積攢的一套蟲草金頭面、一套花枝銀頭面還有幾支金釵、金銀步搖發(fā)愣。</br> 愁得睡不著。</br>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拉著當家的去縣城的鋪子瞧了個遍,但都沒有看到比那還好的。</br> 于是左思右想,一家子想起了當年某位海商送來的那一箱子翡翠,于是取了銀子送到越城,讓劉玉真幫忙買些撐場面的嫁妝,力求不失了顏面。</br> “這就是我們在越城買的東西了,”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劉玉真就讓人把箱子抬了過去,“寶石是買的,這簪子、步搖等是我和慧姐兒畫了圖樣子之后拿金子到銀樓打的,就這兩套花了兩百多兩銀。”</br> “至于這一匣子銀簪、銀手鐲、銀耳環(huán)等是路過府城的時候,從我三姐姐的鋪子里拿的。”不大的匣子打開,露出里面銀光閃閃,間兒點綴著零星碎玉的各種首飾,“我三姐姐聽說是給芙姐兒采買的嫁妝,給的都是公道價,這些用去了五十兩。”</br> “至于剩下的兩百兩既買不到什么古董也買不到上了年代的古籍,而且那些東西也不適合芙姐兒,所以我就做主買了些時興的料子。”劉玉真讓人打開地上的三個大箱子,解釋道:“這是越城那邊自己做的料子,聽說我們要買便巴巴的送了來。</br> “我挑了些好的,一些給芙姐兒,一些給慧姐兒預備著。芙姐兒你看看喜不喜歡?”</br> 今日的芙姐兒一直臉色通紅,被劉玉真這么一問她小聲道:“謝謝三嬸。”</br> “哪有不喜歡的,”張氏拿起一匹大紅色團花的料子,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她拿著料子對小張氏道:“秀娘你看看這匹料子多紅啊,上頭還有花呢,裁一裁給芙姐兒做條襖裙就很不錯,老三媳婦啊你費心了。”</br> 小張氏也感激地朝著劉玉真點頭,若是讓她們自己去買可真是買不到這么多東西。</br> “芙姐兒喜歡就好,”劉玉真忍下這夸獎,然后拍了拍芙姐兒的手,“等到了出嫁的時候,我和你三叔再給你添些,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br> 張氏聽到這話便是一陣肉疼,“可不是風光,加上你帶回來的這些,就有三十抬了。家里不但把付家給的聘禮都捎上,她爹還給她買了二十畝地和縣城里的一個一進宅子做陪嫁。不說整條村,就是整個鄉(xiāng)里,都沒有我們家這么厚道的了。”</br> 她轉(zhuǎn)頭對芙姐兒道:“芙姐兒啊,你這嫁得好,將來可要多幫襯佑哥兒,他可是你親弟弟呢。”</br> 芙姐兒重重點頭。</br> ……</br> 回來的第二日,果然不出兩人所料,親近的親戚們都來了。</br> 戚家、何家、譚家、吳家還有劉家,就連大山里頭的張家都來了一個如今在縣城開羊肉鋪子的小輩。更別說住得更近的其他族人了,一屋子的人把陳家的堂屋擠得滿滿當當。</br> 今日來的這些人里,大部分都不需要劉玉真親自應酬,所以這一日她基本上是聽別人對她的奉承,然后謙遜著回復幾句。再禮貌地夸一夸對方帶來的小輩,男的問書讀得如何,女的夸夸衣裳的針腳、左右脫不離‘乖巧’、‘懂事’、‘孝順’等話。</br> 累倒是不累,就是人太多了,并且聽了許多有用的沒用的閑話。</br> 比如,二嬸戚氏的娘家兄弟,原來是挑著根扁擔到處走的貨郎,但近些年得益于稻田魚的興起,他靠著陳家的關系在附近村子做起了中人。</br> 如今戚家全家都搬到了鎮(zhèn)上,看戚太太穿金戴銀的模樣儼然已是富裕人家。</br> 再說姑太太陳桂花嫁的何家,原本兩代下來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酒樓,但去年開了第二座。如今也是能喊一聲‘何太太’的人物了,這日正好被人問起她小兒子的婚事,她挺直著腰桿,說想娶個秀才的女兒,將來生個會讀書的孫子,也能學著他表舅考個狀元。</br> 至于陳荷花嫁的譚家倒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還是老實的做他們的地主。</br> 只不過陳荷花嫁過去的第二年生了個女兒,后來就沒有了動靜。</br> 譚家主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也不敢催促,今日這么多人濟濟一堂,有那沒眼色的問起她就勾動嘴角答一句‘先開花后結(jié)果’。</br> 還有二嫂吳氏的娘家吳家,他們家在鎮(zhèn)上是開書塾的,這十幾年都沒有變。陳世文的二哥陳世方如今在里面擔任夫子一職,專教小兒識字。他的獨子宇哥兒和佑哥兒都在里頭讀書。如今二房一家都住在鎮(zhèn)上,很少回村里來。</br> 此外劉家和張家……</br> “劉老二就要不行了!”曾氏手里握著一杯茶,跟劉玉真隨意地談起,“他把劉家的莊子輸了好些,老太太對這個兒子是失望透了。”</br> “偏偏他還不知悔改,如今是無賭不歡,不僅如此上回他在府城的外室還抱著孩子找上門來。那女的說兩人是換了庚帖、拜過天地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二房,把那小王氏氣吐了血。”</br> 劉玉真剝著核桃的手一頓,然后一使勁,啪的一聲那核桃裂成了兩半。</br> “母親,陳世文跟我說想把他爹娘接過去和我們一起住,這里的事了了之后,您要不要也一塊兒去?”</br> “瑾哥兒和瑜哥兒兩個如今頑皮得很,上回還在學堂里捉弄起夫子來,可把我氣得夠嗆,險些就拿雞毛撣子打一頓了。”</br> 曾氏不贊同地皺眉,整張臉都鮮活起來,“他們還小呢,慢慢教就是了,你怎么還動起手來了?你小的時候我和你爹可從來沒打過你分毫。”</br> “他們皮著呢!”劉玉真抱怨,“你女婿在衙門里頭也越來越忙,一些小事我也不想擾了他。”</br> “是這個理,”曾氏贊同地點頭,“他是做大事的人,家里的事你要多擔待些,上回你信里說去年他被上官評了個‘甲’?”</br> “這個好,若三年都是甲那他就能升一級,再往上他就是,”曾氏屈指一算,“就是五品了吧?”</br> “是的,再往上就是五品了。”劉玉真點頭,把剝好的核桃放在曾氏面前的小碟子里,“不過他說還會在越城待幾年,不會那么快走。”</br> “娘,他如今一門心思都在那些新稻種和衙門事務里頭,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忙著什么,我有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您就行行好,跟我一道去吧,越城近海,時不時的就能撈些大海魚上來,味兒還不錯。我們在那邊還置了莊子,養(yǎng)了滿池子的蓮花,天熱了或是冷了都到城外去住一陣子,您若跟我回去沒過多久就有蓮藕吃了。”</br> “這么多年了,你呀,還是盡顧著吃。”曾氏搖頭笑著,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