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聽到這樣的話其他人沒什么太大反應,但曾二奶奶卻是抬頭挺胸,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并用略帶挑釁的目光看向了劉玉真。</br> 曾二奶奶是田氏的娘家堂侄女,是在她的堅持下才得以嫁入曾家的,平日里唯田氏馬首是瞻,</br> 她聽堂姑母田氏抱怨了好幾回劉玉真,說之前老太太有意把夫君和她湊成一對,這讓田氏非常不滿,覺得劉玉真不過是個父喪兄亡的鄉(xiāng)下丫頭,哪配得上自己兒子,老太太是越來越糊涂了。</br> 當時她自然是和堂姑母一起笑的,待劉玉真從鄉(xiāng)下來到了京城,看她不過是嫁了個家無二兩銀的貧寒讀書人,就越發(fā)將人看低。</br> 尤其她還是個沒生養(yǎng)的填房,偌大的家業(yè)遲早是為他人做嫁衣裳。</br> 所以看到對方的嫁妝和大宅子才勉強維持住臉面,但到了后來看著對方越來越好,還生了兩個兒子,這心里又不自在了。</br> 尤其是最近,夫君去年才考中秀才,對方的夫婿卻是要考進士了,曾二奶奶這心里是撓心撓肝的,燒得慌。</br> 正欲附和婆婆說兩句諷刺的話吧,但還沒開口呢卻是被曾大奶奶搶了先。</br> 曾大奶奶聲音也有些大,指著搖搖晃晃喊著娘親姐姐走過來的兩個孩子道:“瞧瞧,瑾哥兒和瑜哥兒知道是娘親和姐姐回來了呢。”</br> “哎呀腿腳真利索,說話也順暢,將來啊,也是和他們爹一樣是考狀元的料。”</br> “真表妹你往后可就享福了。”</br> “謝大表嫂吉言,”劉玉真彎腰一手摟著一個,問跟過來的奶娘,“孩子們怎么換了身衣裳,可是出了什么事?”</br> 奶娘們解釋道:“適才兩個哥兒歇響,聽到外頭敲鑼打鼓的,就醒了,哭了一場,老太太便讓換身衣裳。”</br> 曾氏也道:“剛才一邊哭著一邊找你呢,真讓人心疼,晚上你讓人熬一碗安神湯,今日家里定是吵吵嚷嚷的,仔細驚著了。”</br> 劉玉真一聽不敢怠慢,這養(yǎng)小孩可比養(yǎng)花養(yǎng)草復雜多了,康哥兒那會兒已經三歲了,能跑能跳的,痛會哭不舒服會說,就這樣一年里還是要生一兩回病。</br> 這兩個小的就更不必說了,又不能放心地全交給奶娘,所以剛開始那半年她和陳世文是手忙腳亂的,好不容易等到他們會說話,能走動了,家里的花花草草、衣裳被褥等又遭了殃。</br> 如今他們的屋子連瓷瓶都不敢放,生怕他們打破了割到手腳。</br> “多謝娘,那我今夜帶著他們一起睡吧。”她吩咐奶娘,“將兩個哥兒的被褥搬我屋里,你們今晚留一個人守著就行。”</br> “是,太太。”這兩個奶娘是從附近的良家婦人里面雇的,主要是負責在他們夫妻倆騰不出手的時候照看兩個孩子,比如夜里歇息的時候。</br> 但偶爾他們也會自己帶,陳世文剛開始還不同意,但在劉玉真的堅持下還是妥協(xié)了。</br> “娘,”瑾哥兒張開嘴巴,露出一排小米牙,“吃糖。”</br> “吃吃。”弟弟瑜哥兒也說,兩個小娃娃長得一模一樣,但和哥哥相比,瑜哥兒不但矮些、瘦些、牙齒也還沒長全,說話更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br> 這兩個孩子雖然才兩歲,但性子已能瞧出個七八分了。</br> 哥哥瑾哥兒活潑好動,一刻也坐不住,屋子里若是有打碎的物件找他準是沒錯的,如今膝蓋上還留著一道血痂,那是跑動的時候左腳拌右腳摔了一跤留下的,當時哭了好一陣子。</br> 與之相比,弟弟瑜哥兒則穩(wěn)重些,一個九連環(huán)能坐著玩大半天。對書本也最有興致,陳世文考較康哥兒的時候他就經常湊過去聽,時不時蹦一兩個字。</br> 是三個孩子里頭和陳世文最像的。</br> 他私底下曾和劉玉真感慨地說起四個孩子里頭,他最疼的是最小的這一個,因為他許多時候和他真的很像,不免偏疼些。</br> 不過在明面上還是一碗水端平,就連跟在他身邊最久的錢貴都瞧不出來三個兒子里頭他更喜歡哪一個。</br> “娘,吃糖!”久等不見回應,瑾哥兒頓時就急了,上手扯她的衣裳,“糖!”</br> “糖。”瑜哥兒也跟著哥哥重復。</br> “今日可吃過糖了?”劉玉真問兩位奶娘,“吃了幾顆?”</br> “回太太話,下響午醒來的時候,兩個哥兒哭鬧不止便一人喂了一顆。”奶娘道:“加上早上吃過的那顆,今日已吃了兩顆了。”</br> 劉玉真養(yǎng)孩子養(yǎng)得精細,像糖這種東西是不允許吃太多的,康哥兒如今都七歲了一日也只許吃兩塊。</br> 若是他哪一天在上下書塾的路上吃了糖葫蘆,那后面一天的糖也沒有用了。</br> 只有像芝麻糖、杏仁糖這種糖很少的才允許多吃幾塊。</br> 這兩個小的也一樣,一天兩塊沒有例外,不過今天出門前說好了回來再給一塊,既然他們兩個還記得,劉玉真讓人給他們一人又分了一塊芝麻糖。</br> 兩個孩子高興地笑了起來。</br> 鄒氏笑盈盈地看著這一切,跟女兒曾氏道:“你以前就是這么養(yǎng)孩子的?”</br> 曾氏搖頭,“小的時候,我疼她都來不及呢哪會舍不得那兩塊糖。”回憶起往昔,曾氏笑了起來,“是她打小就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不但自己不貪吃,連她哥哥都是管著的。”</br> “那時候,我們都笑呢。”</br> ……</br> 跨馬游街之后,全城的人就都知道了新科狀元叫做陳世文,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前途無量。</br> 與此同時,俊秀過人的唐探花也是風頭無兩,據(jù)說還有人闖入他住的那驛站,想要‘榜下抓婿’成就一番好姻緣,嚇得他跳窗而逃。</br> 恩榮宴后,陳世文被授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領回來了官服、官帽和三十兩的牌坊銀。</br> “這銀子是修牌坊用的,”陳世文鄭重地將銀子遞給她,囑咐道:“你單獨放好,莫要丟失了。”</br> 劉玉真的手從她的赦命服上抬起,接過這五兩一個的官銀,翻看了兩下道:“這銀子比平日里見到的官銀要好看些。”</br> “因為是賞銀的緣故嗎?”</br> 陳世文并不在意這些,隨口答道:“或許吧,此番我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返鄉(xiāng),你可想好了何時啟程?”</br> 路上耽誤的行程不算,新科進士們有一個月的探親假,這劉玉真早就知道了,也做了妥當安排。</br> 她讓丫鬟把他的官服和她的赦命服收好,而后坐在了陳世文身側,道:“我已讓錢貴定好船票了,五日后啟程,此番我們六個人一塊兒回去,家里的下人也帶一些。”</br> “母親說過繼的事情已有眉目,她就先不回,過些日子再說。”</br> “至于京城這邊,錢貴和桂枝留下,他們的孩子年歲尚小離不得人,李三及春杏則跟我們回去,還有幾個家丁、丫鬟們。”</br> “至于奶娘,兩個孩子也大了,如今不需要吃奶,我準備讓她們回去了,平時就讓春杏和丫鬟們照應著。”</br> “你覺得如何?”</br> 陳世文疑惑,“孩子們才兩歲,現(xiàn)在是不是太早了些?”</br> “不早了,”劉玉真一邊剝著杏仁一邊解釋,“此番一去便是三個月,她們有家有室必不能跟隨,而三個月后回來,孩子忘性大估計都把奶娘忘了。”</br> “再說了,”她看著陳世文,取了一顆杏仁遞到他的嘴邊,打趣道:“一個奶娘一月便是二兩月錢,一年便是二十四兩,兩個則是四十八兩,再加上其他的下人們,一個月得花三十多兩銀,你就不心疼啊?”</br> 陳世文不喜歡吃杏仁,往后躲了下沒避開,只得張嘴含住,嚼了嚼問她,“那便依你吧,我們家里頭如今還有多少銀錢?”</br> 劉玉真看他苦著個臉,又笑著給他喂了兩顆,才讓人拿來了賬冊,“家里這兩年陸陸續(xù)續(xù)買了一百多畝地,雖然離京城有兩日的路程,但馮大管得好,收了胡菜種麥子,往年不如何但今年他說還行。”</br> “再加上這兩年家里托人送來的,如今還剩下五百多兩銀子。”</br> 陳世文心中有數(shù)了,“此番朝廷也發(fā)了筆路銀,共有三百兩,我明日讓錢貴去取了給你,你再讓人采買些家里人能用得上的物事。”</br> 劉玉真白他一眼,“這哪用得著你說,我都處理妥當了,給長輩們備了些養(yǎng)生的藥材,那野山參還是過年那會兒表姐從北邊讓人送來的,我后來又給她去了信,請她幫忙多買了些,還有那毛皮、料子、首飾等等。”</br> “四妹妹就要出嫁了,我還給她準備了添妝,要等你說啊,黃花菜都涼了。”</br> 陳世文一愣,笑望著她,“真賢妻也。”</br> ……</br> 京城的兩人商量著回鄉(xiāng)事宜,遠在南越省的陳家也如心有靈犀般,也在議論此事。</br> 兩年多的時間里,張氏不但身子發(fā)福,頭發(fā)也略有些發(fā)白。</br> 這一日,她早起給各路神佛、菩薩、祖宗等上過香之后又拜了拜,小聲道:“佛祖、神仙、菩薩和祖宗們。”</br> “我們家老三啊近些日子就要考那什么殿試了,是在皇帝老爺跟前做文章呢,你們要保佑他順順利利的。”</br> “還有我那兩個還沒見過的孫子,”說起孫子,張氏眉開眼笑樂開了花,“保佑他們啊,健健康康、無災無難!”</br> “阿彌陀佛!”</br> “列祖列宗保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