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學(xué)聚會的時間定在了六月底,期間江意偶爾會關(guān)注一下群消息,他們在群里討論的熱烈,有些人翻出了群里曾經(jīng)的照片和現(xiàn)在的自己做對比,其他人笑稱大變樣。
程蔚跟她男朋友又和好了,她男朋友自己有租房子,程蔚被接去吃飯的當天晚上就拖著行李走了,絕口不再提合租的事。
江意早就預(yù)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因此也沒太當回事。
她自己看了一些房子,還在糾結(jié)中。其實有最鐘意的一套,小區(qū)周圍設(shè)施也很充足,問題就在于在北郊,她又沒車,萬一要出行什么的著實不太方便,索性就作罷。
還沒等她糾結(jié)出個所以然來,一通電話猝不及防的打來,把她本就不多的好心情攪碎個稀巴爛。
掛了電話,江意熟練的找到對方的賬戶進行轉(zhuǎn)賬,顯示完成之后直接關(guān)了手機扔到一旁,再也不看。
后面又恢復(fù)了每天足不出戶,埋頭畫稿子的日子。
她最近接了一個小眾品牌的情侶對戒設(shè)計,對方之前無意間看到過她的作品,覺得很符合他們的風(fēng)格,還試圖跟她簽約,不過江意拒絕了。對方也沒再糾纏,反正還是偶爾會來找她邀合作。
這回的主題是「夢游行星」,做情侶對戒第一款想到的自然就是牛郎星和織女星,但獨立的星星構(gòu)不成形狀,所以江意參考了神話故事,以故事為主體。
不過先前的設(shè)想是如此,但實際上畫圖的時候她卻怎么畫也不滿意,一次次的推翻重來,又重新開始找新的靈感。
設(shè)計就是這樣,有時候靈感一現(xiàn)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有時候越是糾結(jié)越想不出來。
連著畫了好幾天,廢掉的設(shè)計稿無數(shù),江意決定更換角度,又換成了太陽和水星。
在宇宙中距離太陽最近的便是水星,一般除非有日食,不然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看不見水星。
江意想了想,突然又覺得這個角度來看似乎不太適合作為情侶對戒,反倒是做成以暗戀為主題的飾品更為合適。
糾結(jié)了好幾天也沒糾結(jié)出個所以然來,就先畫了其他家相對容易或有靈感的稿子,好在離約定的交稿時間還有一段距離,還有時間給她想。
最后依舊比約定時間早出了兩天交的稿,定了太陽和月亮這對老cp,男款叫扶光,女款叫望舒,都是古代對這些自然風(fēng)光的雅稱。
負責跟她對接的人表示了滿意之后就迅速的把尾款打給了她,江意看了眼自己的存款,考慮是不是需要稍微壓一壓找房的標準了。
畢竟本就為數(shù)不多的存款在給人轉(zhuǎn)了筆賬之后就愈發(fā)捉襟見肘,倒也不是活不起,但想要滿足稍微中高質(zhì)的生活確實有點困難。
不過這個想法在她出門倒了個垃圾回來,發(fā)現(xiàn)自家門邊被做了不起眼的標記之后,就徹底消散。
她試著拿東西擦了擦,無法擦掉。要么對方踩點的時候以為這家里沒人,要么就是知道她獨居,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一個人在外居住安全問題自然是最重要的,江意不再扣扣搜搜,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安全性相對高出很多的房源。
不求別的,求個心安。
原本被標記的地方她拿白顏料重新覆蓋住,不過那一塊和整個墻面還是有一定的色差,終究是管得了一時管不了長時間。
還沒徹底確定好搬到哪里,同學(xué)聚會如約而至。
宋志康前兩天出了個名單,他們班四十一個人,有三十九個都確定要去。另外的兩個,一個是完全聯(lián)系不上的周沉念,還有一個是女生,快到預(yù)產(chǎn)期,在醫(yī)院住院呢。
定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一家很有名的百年老酒樓問茗齋,據(jù)說祖上是做皇家禮宴的,還有自家不對外傳的秘方。
另一個是一家大型連鎖的ktv,兩邊距離也比較近,在同一個商圈內(nèi),方便吃完飯后直接轉(zhuǎn)場。
江意趕到的時候,他們的飯都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了。
今天下午她在忙著做一個手工定制的戒指,她偶爾也會接一些私人訂制,因此也就忙過了,回過神來已經(jīng)盡快的在往這邊趕,果然還是錯過了。
期間宋志康聯(lián)系了她一次,江意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后來宋志康就說讓她到的時候發(fā)個消息,他出來接。江意本不想麻煩他,奈何自己找了好一會兒沒找到,不得已給他發(fā)了消息。
宋志康一路走過來跟她東扯西扯問了些有的沒的,江意隨口應(yīng)了幾句,到了包間,他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來來來,大家看看這是誰?”
江意已經(jīng)很久沒有面對過這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了,陡然間成為焦點,有種恐慌想逃的沖動,不過還是拼命克制住了。
有人喊她:“江意?!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她跟對方的視線對上,因為前幾天對方才在班群里發(fā)了自拍,她勉強有印象:“朱琪琪?”
朱琪琪笑:“好久不見。”
江意回:“好久不見。”
旁邊有人聽到她的名字,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后就有人開始起哄,因為她遲到所以得罰酒。
江意不是那種特別扭捏的人,她也沒多猶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罰了三杯紅酒,紅酒度數(shù)本就不算高,所以接連三杯下肚,她臉都沒有紅一點。
不少人被她這瀟灑的模樣驚了一下,隨后又自顧自的鬧起來聊起來。
朱琪琪性格很外向,是當初為數(shù)不多和她交集稍微多一點的人,再加上她第一個向她表露出的善意。在她邀請自己過去坐的時候,江意便沒有拒絕。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桌上的菜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沒吃完的也涼的差不多了,江意只挑了兩筷子嘗嘗味,便沒了興致繼續(xù)吃。
感覺味道一般,也可能是冷掉的原因,口感也不怎么好。
到了后半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這才起了身準備前往下一個場子,宋志康主動提出了先買單,到時候再a,大家也沒拒絕。
擁擁簇簇著出去,朱琪琪喝了不少,下意識的就纏上了江意。她不習(xí)慣和沒那么熟悉的人如此親密接觸,下意識想要抽手離開,朱琪琪卻纏的更緊。
江意只能作罷,稍顯抗拒的把頭往旁邊偏了偏,在最外圍等著他們。酒樓一樓大廳使用的是全面落地的透明玻璃,外面的街景一覽無遺。
此時也不早了,外面行人三兩,樹被風(fēng)吹的打著晃,偶爾掉落幾片樹葉,而樹下站著一個人。
江意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間懷疑自己看錯了。
可下一刻,對方掛斷了電話,漫不經(jīng)心的抬起頭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視線好像正好與她相撞。
江意感覺空氣都有些凝結(jié),就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無法動作。
片刻,門口迎賓交疊在一起的“歡迎光臨”聲把她拉回了神,再一看,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人了。
她遲疑著朝門口看過去。
來人一件黑色的連帽薄款短袖衛(wèi)衣,露出一節(jié)勁瘦有力的臂膀,下面一條長款破洞褲,襯得腿筆直修長。
薄外套安安靜靜的躺在他臂彎,他神情很冷淡,似乎是被他們這邊人群的嘈雜聲吸引,輕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很是桀驁的模樣。
一如當年。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緒,江意稍微往后退了幾步。
也是這里人多,對方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江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點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兒。
宋志康結(jié)完賬,幾個喝高了的推著他出去,一個沒注意,把她狠狠撞了一下,江意險些站不穩(wěn),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旁邊的柱子。
還得順帶把一個模糊不清的朱琪琪撐住。
啊,好煩。
她想離開了。
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宋志康停下了腳步,和剛剛的男人只有幾步之遙,瞇著眼辨認:“你是……周沉念?”
“嗯?”對方波瀾不驚,“你哪位?”
“不認識我了?”宋志康指了指自己,“我啊,宋志康,你高中班長!”
“哦,抱歉。”周沉念沒有絲毫羞愧,“記不清了。”
他瞥了眼后面的人,客套到:“你們這是?”
宋志康解釋:“之前想聯(lián)系你,聯(lián)系不上。這不高中同學(xué)五年沒聚了,難得大家都有時間,就尋思一起聚聚。”
他誒了一聲:“你在這干嘛呢?”
周沉念神色淡然應(yīng)了一句:“談生意,剛談完。”
言簡意賅,他話向來很少。
宋志康聞言眼睛亮了亮:“那正好,我們馬上要去k歌,你現(xiàn)在忙完了吧?一起去唄?”
周沉念目光不急不緩的又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某處幾秒,斂眸,沒什么情緒的扯了扯唇角:
“好啊。”
—
宋智康訂的豪華包間,可以容納五十個人左右。
酒水一上,被撬開,啤酒的泡沫沖到了手上,桌上,順著彌漫到了地上。
不知是誰點的dj舞曲響徹整個空間,退無可退,氣氛一下子被烘托的躁動了起來。
江意縮在一邊角落,靜靜地看著他們鬧。
她對于目光有點敏感,感覺到有人似乎透過這嘈雜正在看她,不過她并沒有回望的動作。
朱琪琪也在跟著鬧,她丟下了江意跑到了點歌臺,直接把自己想唱的頂?shù)搅俗钋懊妫戎耙粋€人的歌剛唱完,就迫不及待的要過了話筒。
江意手里捧著杯威士忌,只有杯底薄薄一層,是誰倒酒的時候放在桌上沒人拿的。
她嫌少,又從桌上拿過酒瓶,倒了大半杯才收手。
久違的辣意刺痛喉嚨,她垂著眸,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鬧了多久,服務(wù)員再次送了剛點的果盤和零食拼盤過來,宋志康這才舉著話筒醉醺醺的開了口:“兄弟們,這么干唱歌喝酒多沒意思啊!來玩游戲怎么樣?”
“什么游戲?”
“就玩……”宋志康想了一會兒,“「當然了」游戲怎么樣?酒瓶轉(zhuǎn)到誰,誰就得接三個問題,必須回答當然了,玩不下去就罰酒三杯怎么樣?”
真心話大冒險都被玩膩了,現(xiàn)在換了個不常玩的游戲模式,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異議,不表態(tài)的就被自動當成了默認。
幾個好事的迫不及待把桌子推到一起。
所有人圍著那兩張被臨時拼到一起的大長桌坐好,酒瓶開始旋轉(zhuǎn)。
第一輪,轉(zhuǎn)到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叫劉文。
有人自告奮勇開始提問:“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吃過屎?”
“當然了!”劉文沒有任何猶豫。
旁邊有人推了提問人一把:“咦!惡不惡心?你也太他娘的重口味了,什么愛好?”
那人得意:“這樣才有意思嘛!”
“繼續(xù)繼續(xù)。”有人催促到。
陸續(xù)過了幾輪,再次轉(zhuǎn)動瓶口,緩緩地停在了一直沒什么參與感的周沉念面前。
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喝多了,紛紛開始高聲起哄;“哦——”
“快!誰來問?”
有好事者舉著瓶子就上:“我來!第一個問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周沉念沒什么情緒的勾著唇:“當然了。”
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她在現(xiàn)場嗎?”
周沉念繼續(xù):“當然了。”
周圍頓時響起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聲。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縮在角落里的人,不懷好意的笑笑。第三個問題跟上,這次尤為直白,直接點了名:“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江意?”
江意被猝不及防的點名,整個人一僵,視線不受控制的往周沉念身上看過去,他頭頂掃過粉藍交疊的光,使得他的表情清晰了些。
在這觥籌交錯之間,兩人的目光似乎產(chǎn)生了碰撞。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隔著拼成的長桌,周圍的人群也紛擾。
但她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他在透過人群看她。
隨后,江意又看到他主動的挪開了目光,回到了桌面的酒上。唇彎起,停止了回答,端起面前準備好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他是今晚第一個喝上罰酒的人。
氣氛因為這個問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原本提問的男人這一瞬間酒似乎醒了大半,有些怯怯的看向周沉念。
一些事情如果被捅到了明面上,可能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不過周沉念只是按照要求喝完了酒,沒有任何其他動作。
宋志康最先反應(yīng)過來,若無其事的開始了下一輪。
氣氛很快被再度炒熱。
手機的振動讓江意回過神,看到來電顯示的程蔚兩個字,她給一旁的朱琪琪打了聲招呼:“我去接個電話。”
朱琪琪也沒聽清她在說什么,略顯笨拙的點點頭:“好。”
江意起了身,艱難的從沙發(fā)和長桌的空隙中避開其他人的腿出去。
外面只有很輕的聲音,是從各個包廂里傳出來的,比里面安靜的多。
江意呼吸都輕松了不少,順手滑向接聽:“喂?”
“意意你睡了嗎?”
“沒呢,什么事?”
那邊的程蔚安靜了一小會兒,才說:“是這樣的,何旻揚這邊有個之前認識的人,那個人的朋友要出國定居了,所以這邊的房產(chǎn)都準備出手,我看了一套在香茗瀾庭的房子,感覺還不錯。”
“嗯。”江意等著她繼續(xù)說。
程蔚說:“那個房子是精裝修,房東自己也沒進去住過,而且之前還一直有請阿姨打掃,很干凈。我準備買下來,你到時候搬過來唄?”
某個包廂的嘈雜聲外擴一瞬,很快又恢復(fù)安靜。
江意下意識的離聲源遠了些,盯著腳尖,跟她開著玩笑轉(zhuǎn)移注意力:“香茗瀾庭?又是騰躍的房產(chǎn)啊?你該不會是想泡人家新老板吧?”
“嗯…怎么不可以呢?”程蔚也笑,不過這事兒還是挺重要的,馬上又說起來,“說真的,你那里確實不安全,你前兩天不是才跟我說家里被標記了?萬一別人找上門來怎么辦?”
說到這事,江意確實有點不安心:“我拿顏料遮住了,但是還是有點明顯。我們小區(qū)那個群里有好幾個獨居的女生都在說家里被標記了。”
“是吧!”程蔚急匆匆的道,“那你更應(yīng)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明天就去跟房東簽合同,你明天就跟我一起搬過去!”
江意卻在猶豫。
程蔚清楚她在猶豫什么,不容拒絕的道:“就這么說定了。”
江意嘆了口氣,覺得頭疼:“明天再細說吧。”
她確實也沒找到什么好房子,跟程蔚合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她一向不喜歡欠別人什么,該算的錢一分都不能少。
程蔚聽她答應(yīng)了,一喜,么么噠了好幾聲才掛了電話。
江意無奈的搖了搖頭,轉(zhuǎn)過身準備回去,卻頓住了腳步。
后面站著個人,也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了。
那人看向她,朝她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好久不見。”
他語氣隨意到好像只是跟一個多年未見的人打招呼,和對待包廂里的其他人并無任何不同之處。
江意看了他一眼,唇角牽扯出一絲向上的弧度,很是勉強:“好久…不見。”
周沉念不為所動,依舊站在她面前。
這家ktv隔音做的非常不錯,里面都已經(jīng)震耳欲聾了,外面卻依然很好的保持了相對的安靜。
就是…這種安靜讓江意感覺空氣里都彌漫著尷尬,源源不斷,快要滲入她的五臟六腑。
她硬著頭皮指了指包廂:“那…我先進去了。”
他沒說話,她只能低著頭從他身邊繞過去。
就在要走過去的那一剎那,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周沉念聲音低沉,帶著些喝了酒后獨有的沙啞,裹挾著些不明意味的情緒,輕笑了聲:“這么多年不見……”
“你就沒什么想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