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實投籃
    午餐完畢后,商林拒絕了顏雨峰的送行,揚手打了個的士,往機場趕去。顏雨峰目送的士走遠,便往學校方向走。餐館離學校也不過兩條街道距離而已,一路步行,內(nèi)心的最后一絲陰霾,也在漸漸退散。
    畢竟顏雨峰的性格就是往前看,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走下去,不要讓情緒來讓這個事情變得更壞。
    下午只有一節(jié)選修課,時間是三點半,看看表,現(xiàn)場才一點十分。顏雨峰想了想,覺得應該去那群老頭談談。看情況,恐怕很難有時間再去那,對于這群老頭,顏雨峰內(nèi)心還是非常感激和敬畏的。
    無其他,在顏雨峰的眼里,他們每一個都是個寶藏,深埋著籃球的財富。可為什么卻淪落到撿破爛流浪漢的地步呢?顏雨峰猜想,他們應該是有一段匪夷所思的過去吧。
    顏雨峰無意去探詢,他能感受到老人們的善意,這已經(jīng)足夠了。
    思索到這,顏雨峰下意識拿出手機,想撥打羅比的電話,卻忽然意識到,小舅子已經(jīng)讓他徹底跟安迪他們劃清了界限,羅比自然不能再當他的司機了。
    嘆了口氣,顏雨峰招收打了個的士,坐上之后,指明目的地,便閉幕眼神。
    小舅子的本意顏雨峰估摸了七八分,無非是擔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私自去打比賽,所以還不如一了百了,封殺他在紐約打街頭聯(lián)盟比賽的資格。
    對于此,顏雨峰無話可說,但是想想那段曾經(jīng)的過去,他依然很感激每一個人,沒有他們,自己不可能這么快的融入到這座城市。
    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顏雨峰下車輕車熟路的便拐進了廢品場。
    推銷員基森正在一塊沙地上搗鼓什么,見到顏雨峰來了,高興了扔下手里的工具,便說便走過來:“你已經(jīng)兩天沒來了,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我還擔心著呢,可惜我沒你的手機,現(xiàn)在想想,真是失誤啊!”
    “主要是你自己沒手機。”顏雨峰看到基森,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微微的開了個小玩笑。美國使用手機號碼,是需要信用卡來作為憑證和支付話費的。像基森他們,是不可能擁有手機,這也就所謂的信用破產(chǎn),流浪漢之所以的定義,也就是在此。
    基森不以為意,他擺了下手,指著自己剛才搗鼓的,看起來很像一個木樁箱子的東西說道:“再過一天,你就可以使用上我們的最新科技了。”
    “這是什么東西?”顏雨峰走到跟前,看著這個高不過兩米,上下沒封,一面是空的的東西,奇怪的問。
    “感覺像一個破損的電話亭啊”顏雨峰接著又道。
    “不錯,它的名稱里,就是有電話亭。”基森很得意起來,這時候,揚里也走了過來,撇了一眼木箱,哼了一聲:“做工粗糙,你就這樣拿著我的設計圖,敷衍了事的嗎?”
    看到自己的專職投籃教練,顏雨峰才意識到,這個東西,可能跟投籃訓練有關。
    基森顯得有些尷尬,他辯解道:“我沒有找到合適的用材,能做成這樣,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基礎數(shù)據(jù)絕對沒有錯,所以效果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可以保證,絕對沒問題的。”
    “教練,這個是?”顏雨峰向揚里問道。
    揚里將這個半程品扶起來,直立在地面,因為是在沙地,木箱雖然搖晃了下,卻還是立在大家面前。
    顏雨峰這才發(fā)現(xiàn),木箱的一面,居然還開了個小窗口,這樣看起來,更像一個哨所。
    這時,揚里開口道:“這個東西的全稱是投籃電話亭,名字很好記”說著,揚里對基森道:“你把它搬到球場上去,別離籃筐太遠,就在肘區(qū)正面就可以。記得加固立腳,別一陣風來就倒了。”然后揚里又對顏雨峰道:“你去拿個球,我給你做個示范。”
    顏雨峰拿球回來的時候,這個木箱已經(jīng)立在了罰球線稍后一點,揚里對他指了下手,示意他走進木箱里。
    顏雨峰照做,這一進去,他便發(fā)現(xiàn)這個空間并不小,人可以很輕松在里面打個轉(zhuǎn)。
    揚里高聲喊道:“面向窗口,你嘗試將球投進籃筐。”
    “什么?這不是開玩笑吧。”顏雨峰覺得很詫異,但對于揚里種類繁多的訓練方法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遇見,所以還是照做了。
    可一做出投籃動作,顏雨峰便發(fā)現(xiàn)自己感到一種很不舒服的壓抑感,感覺胸口被什么堵塞住了一樣,看著面前的窗口,自己只能看到籃筐的邊緣,至于籃筐的上下左右其他部分,卻是看不到的。
    “投籃。”揚里命令道。
    顏雨峰一咬牙,憑著感覺將球投了出去,籃球一出手,就感覺到手感糟糕,透過木箱的窗口,自己壓根就沒看到落下的籃球,顏雨峰便知道,這個球,可能連籃板都沒碰到,更別提籃筐。
    “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投起籃來!”揚里已經(jīng)走到木箱后面,對著顏雨峰問道。
    顏雨峰轉(zhuǎn)過身,很誠懇的說了下自己的感受:“很不舒服,說不出的感覺,這個箱子,擾亂了我的投籃節(jié)奏。”
    揚里點了下頭,又道:“出手的時候,是不是擔心球會砸在木板上,反彈回來?”
    顏雨峰一愣,飛快的回應:“你這一說,我剛才確實是這樣想的。”
    “另外,因為看不到了完整的籃架,所以出手的時候,又感覺信心不足呢?”揚里又問。
    “確實如此,而且不僅是這個,在這個箱子里,我投籃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肘會撞在兩邊的木板上,這讓我的發(fā)力很不舒服。”
    揚里點了下頭,道:“我?guī)湍憧偨Y(jié)一下,就是當你出現(xiàn)視覺,力量,以及心理三方面削弱甚至干擾的情況下,你的投籃,就變成剛才那樣,三不沾。”
    “是這樣的,教練!”
    “這就是我為什么要設計這個投籃電話亭的初衷。”揚頭讓顏雨峰走出木箱,自己走了進去,接過顏雨峰遞過來的籃球,然后面向窗口,一邊道:“投籃依靠什么?就是剛才我說的三點,你對籃筐的視覺,根據(jù)從眼里看到的自身與籃筐的距離,大腦就可以做出相應的一個出手力量,在你前后左右沒有干擾的情況下,你將籃球投出去。”就像這樣,揚里說著,站在木箱里,信手將籃球投了出去。
    籃球飛出一道劃線,空心入框。
    整個動作,顏雨峰面前這個老人,感覺完全忽略掉這個比他高出幾十厘米高的木箱,就跟以前他示范投籃動作一樣自然,輕松。
    顏雨峰瞳孔不禁張開,然后又咪了起來。
    從剛才揚里的動作上,顏雨峰覺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沉思起來。
    揚里并沒有讓他想太久,而是走出木箱,對他道:“投籃是最基礎東西,他是籃球里,最簡單的,沒有戰(zhàn)術(shù)那么講究,也沒有運球那么華麗,但是這卻是籃球的最為真實的核心技術(shù)。”
    基森將球傳了過來,揚里接住球,然后右手單手托著球,忽然舉起來,手腕一轉(zhuǎn),瞬間就變成了三垂立的投籃動作。
    只是顏雨峰還在思考剛才揚里的投籃,根本沒抓住這個細節(jié)。
    然后他又走進木箱,在里面很明顯是在跟顏雨峰說道:“其實你只需要看到籃筐那個鐵圈,其他的,你都要當它們是虛幻的假象。當你看到,你就出手,不用考慮任何其他事情。只有當你做到這樣的時候,你才真正明白,投籃是怎么一回事。”
    說完,揚里單手將籃球撥出去,顏雨峰在木箱外面,看到籃球劃出一個半弧,再一次準確無誤的落進籃筐。
    揚里轉(zhuǎn)過身,接著說道:“事實上,只要你按照自己的投籃姿勢,籃球既不會砸到木板反彈落在你頭上,也不會讓你的手撞在兩側(cè)木板上。除非你的投籃動作,本來就是錯誤的。”
    顏雨峰深吸一口氣,道:“教練,我想現(xiàn)在就開始。”
    “嗯,你現(xiàn)在就在這個位置練習,當你連續(xù)命中十個球,再換位置。”揚里下達了完成指標。
    “那什么時候算成功呢?”顏雨峰問道。
    揚里翻了白眼,指著三分線,道:“當你可以在三分線外兩米處,連續(xù)命中十個球,你就算出師,我是說五個位置上。”
    顏雨峰眼前一黑,心里暗罵自己嘴賤,揚里給的每一個訓練任務,哪一次不是讓自己覺得屬于海枯石爛的史詩任務。
    訓練開始了,顏雨峰的心神完全被這個新穎的投籃訓練抓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投籃,還有這么多虛假的成分存在,他也非常敏銳的感覺到,如果這個訓練可以達標,那就意味自己的投籃,才真正算算大成。
    同時,他內(nèi)心隱隱的領悟到,也許,這就是揚里贈與他最為寶貴的投籃財富。
    就這樣訓練了一百多個球后,顏雨峰才勉強適應了在木箱里投籃,但是因為視線受阻,他的投籃準頭,還是比平常差了許多,但終歸還是沒有再出現(xiàn)三不沾的情況。
    感覺陽光照射下來的位置,顏雨峰忽然記得下午還是有課的,不由一驚,這才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走出木箱,顏雨峰對一直在籃下替自己撿球的基森說道:“先生,我下午還要課,我必須馬上得走了。”
    基森有些意外,仿佛在肉疼到手的錢有少了似的,嘴里嘀咕了下,顏雨峰并不在意,走到他身旁,又道:“其實我這次來,是有個事情想跟你溝通的。”
    基森畢竟是老江湖,頓時覺得有不妙,便道:“你最好是跟芬尼說,他在小屋里,不過這幾天他有些感冒,精神不太好。”
    “啊,你為什么不早說。”顏雨峰對老頭芬尼還是非常敬佩的,一芬尼是這群老頭明顯的頭,二顏雨峰覺得他是這群老人里,最正常也是最慈祥的。
    聽到他身體不舒服,顏雨峰的心里一陣擔心,這么大年紀,又住在條件如此惡劣的地方,于是腳步不由又快了幾分。
    看著顏雨峰小跑似的向木屋走去,基森眼里露出贊賞的目光,他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想聽聽這個亞洲少年到底要說點什么。
    推開已經(jīng)有了破縫的木板門,入目的是三個上下鐵架子床,還有一個狹小的鋼絲床,墻壁的周圍混亂的放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大包小包,房間的氣味有些刺鼻,主要是窗口只有一個,且現(xiàn)在還關上了。
    芬尼就躺在鋼絲床上,見到顏雨峰進來,顯得有些驚訝,他額頭是蓋著一個毛巾,臉色也很蒼白,看上去,氣色很差。
    顏雨峰皺了著眉頭,走了過去就道:“我扶你去醫(yī)院吧。”
    芬尼又是一陣驚訝,他看了下顏雨峰,搖了下頭:“這樣的病,去醫(yī)院也是小題大做,沒什么要緊,我剛吃過藥,估計再發(fā)一次汗,就會好起來。”
    顏雨峰哪會相信,正色道:“如果是年輕人,我不會考慮,但是先生你……。”接下來,他有些卡詞,沒等他組織好言辭,芬尼便一副看透的表情,拒絕道:“放心,如果我真的頂不住,我還有這幫老友,醫(yī)院,我們也是住得起的。”
    顏雨峰一臉汗然,他狐疑的看著老人,后者將額頭的毛巾取下來,然后坐直了身體,道:“你進來,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談吧。”
    說話間,揚里和基森也走了小屋,顏雨峰扭頭看了眼他們,想想現(xiàn)在的情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說吧,是不是打算不在來這里訓練呢?”芬尼微笑的問道。
    此話一出,基森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但罕見的沒有在說一句話,倒是揚里卻不假思索的問道:“你要走了嗎?”
    顏雨峰覺得很尷尬,但此時也不得不回答道:“我前天例行檢查,發(fā)現(xiàn)我原來的傷處,也就是膝蓋這里,十字韌帶有裂痕,我的康復醫(yī)師建議我這段時間,不能運動。”
    芬尼聞言點了下頭,不露痕跡的看了下顏雨峰的大腿,道:“前十字韌帶嗎?”
    “是的,先生。”
    “是不是因為還在恢復期,導致肌肉沒有保護好,才產(chǎn)生的?”芬尼又問。
    “是的,醫(yī)生也是這樣解釋的。”這次,顏雨峰著實感到驚訝了。
    芬尼感覺到了顏雨峰的目光,笑了下,解釋道:“我以前當過一段時間的醫(yī)師。”
    “這樣!”顏雨峰不好追問,便繼續(xù)說道:“我來美國主要是為了恢復傷病的,所以這個事情發(fā)生后,我的母親可能要嚴格控制我的時間,所以,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了。”
    芬尼點了點頭,思索了下,他忽然側(cè)著身,從柜臺上,將眼鏡拿來戴上,然后可能是發(fā)現(xiàn)鏡片模糊,便摘了下來,又從柜臺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眼鏡盒,從里取出一塊鏡片布來,慢條斯理的擦起鏡片來。
    顏雨峰沒有說話,其實他內(nèi)心很希望芬尼來拒絕他的要求,繼續(xù)讓他在這里訓練,無論從個人需要還是感情上,自己并不想離開這群老人們。
    “我們不能去跟你的母親溝通關于你是否留下的決定,希望你能明白,我也很清楚你是想留下來的,但這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了。”芬尼仿佛是猜到了顏雨峰的心思,重新戴上眼鏡的芬尼看著面前的顏雨峰,心里暗暗的嘆息了下。
    “我明白。”顏雨峰有些喪氣。
    “其實事情可能你想多了,我們這些老頭子畢竟是靠廢品當主業(yè),訓練你,還真的是副業(yè),你不用擔心。”芬尼笑了笑。
    顏雨峰不說話,他可能閱歷少,但不見得沒主見,只是聽到老人芬尼這樣來開導他,內(nèi)心不由感到一陣陣溫暖。
    “醫(yī)生有說養(yǎng)傷需要多久嗎?”芬尼又問道。
    顏雨峰一振,答道:“說三個月就沒問題了,到時候,我還會再來的。”
    “你看,這不是很好嗎?這段時間,你就不必去大運動量了,不過投籃還是可以的,我說對吧,揚里。”
    老頭揚里黑著臉:“投籃如在激流里逆行,一刻不動,就達不到之前努力的地方。”
    顏雨峰聞言不由心里暗想:這不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么。
    看來英語單詞里,還真沒有類似的諺語。
    “其實,我想想,時間擠擠還是會有的,只是可能會比之前少很多。”想起揚里層出不窮的投籃訓練理念,顏雨峰的內(nèi)心是萬分貪婪的,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是可以的,只是會多費一些的士路費。
    基森連忙附和道:“對對對,時間就跟娘們的ru房一樣,擠擠總是會有的。想當年,愛麗絲那……。”基森正想打開話匣子,卻見芬尼看了一眼,馬上閉上嘴。
    “等你成年我再跟你說……。”基森嘀咕的賠笑了下,悻悻的。
    “去吧,跟隨自己的意愿行走,終歸是對的。”芬尼說了這么多,顯得耗費了很多精神氣,顏雨峰見機告別,曠課絕非他所想,也是校規(guī)不允許的。
    臨走前,顏雨峰對來送他的基森道:“我這兩天還會再來的”
    看著顏雨峰遠去的身影,基森撓了下像雞窩一樣的白發(fā),嘆了口氣。(。)
    (三七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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