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br>　　隔了片刻,陳遇才緩緩松了手。</br>　　姜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只覺得渾身好像都還在發(fā)燙，垂在一側的指尖不自覺蜷了兩下。</br>　　然后她聽見男生又低聲說了一句：“抱歉。”</br>　　姜晚抬起頭,看見他低垂著眉眼，已經恢復了往日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只是唇線還抿得直直的,能看出來情緒依舊不算好。</br>　　她默了默,也沒再問起剛才的事，只輕聲問：“吃宵夜嗎？”</br>　　陳遇稍稍抬眸，看著她，然后點點頭：“好。”</br>　　姜晚下午確實拌多了雞絲，留出來半盤打算明天吃。</br>　　她打開冰箱,先把裝著雞絲的保鮮盒拿出來,又偏頭看向跟過來的男生：“黃瓜吃嗎？給你做個涼拌雞絲面？”</br>　　陳遇斜靠在門口,仍盯著她看：“好。”</br>　　“那你去外面坐著等吧，幾分鐘就能好。”姜晚拿了根黃瓜出來，打開水龍頭沖洗。</br>　　等到洗完黃瓜,她仍沒聽見陳遇開口，也沒聽見腳步聲。</br>　　背后倒像是一直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br>　　姜晚抿了抿唇,也沒再說什么，就由著他站在門口。</br>　　她取了個小鍋下來,放上灶臺燒水煮面，順手又把砧板取下來切黃瓜。</br>　　陳遇倚在門口,看她將黃瓜去頭去尾,再切成三小截,翠綠的黃瓜襯得女生手指越發(fā)細白,</br>　　她低垂著頭切菜,側臉線條柔和漂亮。</br>　　刀落在砧板上發(fā)出快而密的輕響，黃瓜在她手邊變成一根根細絲，旁邊鍋里的水不知是不是已經沸騰了，廚房溫度像是高了兩分。</br>　　外面大雨滂沱，他喜歡的女生在給他煮面。</br>　　可能是面前的畫面過于溫馨，陳遇終于輕而緩地吐了口氣。</br>　　姜晚把煮好的面過了涼水，裝進玻璃碗中，加調好的涼拌汁、黃瓜、雞絲和蔥花蒜末一起拌勻裝盤。</br>　　她把面端出去，給他放到餐桌上。</br>　　陳遇跟著她出來，拉開張椅子坐下。</br>　　姜晚折返回去，又拿了雙筷子出來遞給他：“我先上去了，你吃完碗放桌上就行，我等下下來一起洗。”</br>　　陳遇接過筷子：“你不陪我一起吃？”</br>　　姜晚：“……”</br>　　幾歲啊他，吃個宵夜還要人陪。</br>　　可她不確定，他今晚忽然這么粘人，是不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br>　　而且總決賽那晚，直到睡前她也沒等到他回來，這幾天他給她發(fā)微信也都是問她行程或沒什么意義的一兩句閑聊。</br>　　但想也知道，乘風總決賽再次落敗，他怎么也不可能開心的。</br>　　姜晚默了下，還是拉開了一張側對著他的椅子，在餐桌邊坐了下來。</br>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這個動作，剛才在客廳還滿身戾氣的男生眉眼一瞬間就柔和了下來，嘴角輕彎，勾出個極淺的笑。</br>　　姜晚忽然又后悔坐下來了。</br>　　她移開視線：“還不快吃。”</br>　　陳遇拿著筷子沒動：“姐姐。”</br>　　姜晚垂著眼：“叫我做什么。”</br>　　“你過兩天會看比賽嗎？”陳遇問。</br>　　全國賽的分組和之后淘汰賽的對陣位置都早已經抽好簽。</br>　　全國賽共分ABCDEFGH八個小組，由四大分區(qū)前兩名分列各小組的一號位，南大抽到的是B組，簽運算不上好。</br>　　雖然因為是B組的一號位，小組循環(huán)賽中不會碰到實力特別強勁的對手，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B組第一名將會在四強賽前，也就是8/1決賽中提前遭遇衛(wèi)冕冠軍A大。</br>　　校園體育她不清楚，但聽樂遙說過，CBA極少數隊伍為了避免季后賽提前撞上強隊，會在常規(guī)賽最后幾輪適當地“演一演”，戰(zhàn)術性輸球。</br>　　但以他的性格，只要能贏B組所有隊伍，他就絕不會故意輸。</br>　　所以他們這次的全國賽，估計也不會多好打。</br>　　姜晚抿了抿唇：“我應該沒空看。”</br>　　“不看我，你也不看看他們？”陳遇沒什么表情地問，“你不是挺喜歡他們的嗎？”</br>　　姜晚：“……”</br>　　姜晚無奈又好笑：“我什么時候挺喜歡他們了。”</br>　　“給他們送吃的，幫他們說好話。”陳遇頓了頓，“還打算做飯給他們吃。”</br>　　姜晚一愣，終于又偏頭看他：“你看到群聊了？”</br>　　陳遇：“看到他們提起你了。”</br>　　姜晚：“……”</br>　　陳遇瞇了下眼：“你打算請他們來家里吃飯？”</br>　　姜晚在群里說等全國賽回來請他們吃飯，其實這個“他們”也沒有特意排除他。</br>　　那群小朋友想吃她做的菜，倒是在她意料之外。</br>　　但她都答應了，也沒有反悔的道理。</br>　　“是啊。”姜晚說完忽然想起他才是這棟別墅真正意義上的主人之一，又順口問了句，“可以嗎？”</br>　　陳遇：“我說不可以，你就會不請嗎？”</br>　　“你要是不喜歡太多人來家里——”姜晚頓了頓。</br>　　“家里”這個字現在一說出口，就總覺得太過曖昧。</br>　　姜晚垂下眼：“那我就去我爺爺那邊請他們。”</br>　　陳遇面無表情：“你還說不喜歡他們。”</br>　　姜晚：“……”</br>　　姜晚默了默：“吃你的面吧，要不要再多給你加點醋？”</br>　　“不用。”陳遇淡聲道，“醋早吃飽了。”</br>　　姜晚懶得再理他。</br>　　可不知怎么，她又忍不住偏過頭，無奈地笑了下。</br>　　*</br>　　可能是憋了半晚上的緣故，直到姜晚上樓洗完澡，慢慢吹好頭發(fā)回到臥室，外面那場大暴雨依舊未停。</br>　　姜晚上了床，半靠在床頭，習慣性地打開了一個常看的英文雜志官網，本來想挑著看兩篇，卻始終有點心不在焉。</br>　　她退出網站，正打算隨便看看朋友圈隨便消磨下睡前時間，只是剛等她一點開微信，頂上的燈卻突然滅了。</br>　　臥室瞬間暗了下來。</br>　　姜晚心頭一跳。</br>　　停電了？</br>　　手機屏幕上方的無線信號隨即也消失，她微皺了下眉，打開了移動網絡。</br>　　下一秒，手機就輕輕震了震，一條消息跳了出來。</br>　　【CY：停電了？】</br>　　姜晚起身，拉開窗簾，隔著落地窗向外看了眼。</br>　　外面的雨聲沒停，整個別墅區(qū)卻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br>　　姜晚：【好像是。】</br>　　那邊消息回得很快。</br>　　陳遇直接發(fā)了兩條語音過來，聲音因為微微一點失真，反而越發(fā)低沉，伴著雨聲聽起來，幾乎有幾分性感的意味。</br>　　【你在屋里待著】</br>　　【我先下去檢查下門窗】</br>　　正常停電或檢修，物業(yè)一般會提前通知，這次大約是突發(fā)情況。</br>　　天越安保是好，可雨這么大，又停電，謹慎點倒也不是壞事。但這小朋友這樣細心，姜晚還是有點意外。</br>　　【好。】</br>　　姜晚關掉微信，看了眼時間。</br>　　已經臨近十一點了。</br>　　蔣銘這時辰一般應該睡了，林阿姨可能還沒睡，姜晚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br>　　蔣家人多，姜晚倒不太擔心安全問題，只是蔣銘畢竟已經不年輕了，身體也不算好，停電總歸不方便。</br>　　電話響了許久也沒人接，最后自動掛斷，姜晚又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br>　　不確定林阿姨是睡了，還是在忙，姜晚抿了抿唇，打算晚點再打過去試試。</br>　　隔了片刻，不知下沒下樓去的陳遇還是沒有消息回過來。</br>　　屋里沒有電，姜晚有點不放心，她借著手機微弱的光線，一路走到了衣帽間。</br>　　南城早已提前入夏，姜晚身上穿的是樂遙送的那件黑色小睡裙。</br>　　她正想拿件外套披上，林阿姨這時忽然給她回電話了。</br>　　“阿晚。”林阿姨問她，“怎么這么晚給我打電話，你那邊是不是也停電了？”</br>　　姜晚“嗯”了聲：“爺爺睡了沒？”</br>　　林阿姨：“老爺子早睡了。”</br>　　“那就好。”姜晚松口氣，“您也早點睡，自己注意點，要去哪里記得打上電筒慢慢走。”</br>　　“我會的。”林阿姨笑了聲，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又問，“跟你一起住的那個男孩子今晚在不在家啊？”</br>　　明知道林阿姨這句話沒別的意思，姜晚卻總覺得聽著哪里怪怪的。</br>　　她抬手摸了摸耳朵，低聲道：“他在家。”</br>　　“那我就不擔心了，反正也是遙遙表弟，又一起住了這么久，有什么事你們倆相互照應下。”林阿姨道，“物業(yè)說已經去檢查情況了，應該晚點就會來電。”</br>　　姜晚：“好，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br>　　電話還沒掛斷，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br>　　姜晚回頭往門口望了眼。</br>　　陳遇？</br>　　敲門聲這時又響了兩下。</br>　　姜晚拿著手機往門口走過去，腦海中下意識閃過點什么，就像是還有件什么事情沒做完似的。</br>　　手機這時突然震了一聲。</br>　　【CY：是我】</br>　　姜晚已經走到門口，看到消息，順手就打開了門。</br>　　陳遇就靠在門邊，見她打開門，一邊把開著電筒的手機拿高，一邊開口：“你——”</br>　　從門內出來的女生穿著條黑色睡裙，細細一根黑色吊袋掛在雪白的肩膀上，因為領口低，往下更是一大片晃眼的白。</br>　　姜晚聽他話音驀地頓住，疑惑地眨了眨眼，順著他目光低頭看了眼。</br>　　然后她終于想起方才沒做完的事情是什么了。</br>　　這條裙子其實是很普通的款式。</br>　　但畢竟是夏天的睡裙，非常的清涼，領口還很低，她又是剛洗完澡，正準備睡覺……所以她剛剛才想找件寬松的外套穿上。</br>　　姜晚臉騰的一下熱了起來。</br>　　下一秒，手機電筒的燈光忽然滅掉。</br>　　門口這一方空間瞬間也陷入了黑暗之中。</br>　　姜晚咬了咬唇，說不出是懊悔是尷尬，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像是要燒起來似的。</br>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br>　　兩個人的手機屏幕很快也都暗了下去。</br>　　走廊上一片漆黑。</br>　　重重門墻完全阻隔了屋外的暴雨聲，門口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br>　　曖昧在黑暗中無聲滋長。</br>　　姜晚臉還燙著，她抿了抿唇，終于開口：“門窗都關了是吧？”</br>　　陳遇低低“嗯”了聲。</br>　　姜晚莫名心跳越來越快，幾乎快要撞出胸腔：“那我先進去了。”</br>　　剛要轉身進門，手腕就被他拉住。</br>　　“姐姐。”陳遇聲音微啞。</br>　　灼熱的溫度由他手心傳過來，姜晚開門的動作一頓。</br>　　陳遇很快松了手。</br>　　姜晚卻覺得剛剛被他握過的那截手腕卻像是仍在發(fā)熱，她蜷了下指尖，頓了頓，才輕著聲問：“還有事嗎？”</br>　　陳遇腦海中還不停晃過方才看見的那一幕，他閉了閉眼，低聲道：“你別躲我了？”</br>　　姜晚先是有些錯愕，而后一股又酸又脹的感覺慢慢涌了上來。</br>　　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br>　　她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這樣放低姿態(tài)。</br>　　這股酸脹感不停往上漫，姜晚只覺嗓子眼發(fā)堵。</br>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明天早上就要出發(fā)，早點上去吧。”</br>　　陳遇沒說話。</br>　　門口太暗，姜晚也看不清他表情。</br>　　他今晚心情已經這么差……</br>　　可她這會兒腦子也亂成一團，不想貿然承諾他什么，最后又反悔。</br>　　姜晚抿了抿唇：“那我先進去了。”</br>　　陳遇終于開口：“好。”</br>　　話說完，他自己卻沒動。</br>　　走廊上再度安靜下來。</br>　　可能因為那股曖昧氣氛依舊在周圍縈繞，姜晚只覺心跳似乎又開始慢慢加速。</br>　　她按在門把上的手稍稍用力，終于還是轉身進了門。</br>　　進去后，姜晚不知怎么，也沒往里走，就直接靠在門板上，慢慢平復著心跳和呼吸。</br>　　過了片刻，握在掌中的手機忽然又響起來。</br>　　看見屏幕上出現的名字，姜晚剛剛緩下來的心跳好像又快了兩分。</br>　　隔了幾秒，她才慢吞吞地接通電話。</br>　　“我今晚手機不關。”男生清冷的聲音好像是從手機里傳過來，又好像是從她身后的門外傳過來。</br>　　姜晚怔了下，輕聲問：“你怎么還沒上去？”</br>　　“不知道。”陳遇頓了頓，“好像就是想離你近一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