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第42章</br> 即便姜晚這兩天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點什么,但真從他口中聽見這句話時,一瞬間大腦中還是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似的,只剩下一片懵。</br> 陳遇喜歡她?</br> 怎么可能?</br> 姜晚滿心的不可思議,她稍稍往后退了退,抬手在他額頭上貼了貼:“你是不是燒得更厲害了?”</br> 話音剛落,她貼在他額頭上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給握住拉了下來。</br> “沒有。”陳遇也沒松手。</br> 男生溫熱的手一點點包裹住她的,指腹的薄繭輕輕擦過她手上的皮膚。</br> 姜晚剛剛沒能往后退太多,跟他幾乎還是呼吸可聞的距離。</br> 然后伴隨著男生滾燙的氣息,她聽見他啞著聲道:“我是認真的。”</br> 姜晚心跳快得厲害。</br> 她足足緩了好幾秒,才終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br> 剛剛她手貼上去時,他額頭雖然沒有在場上時那么燙,但也并不算涼,燒應該還沒退。</br> 多半是還沒徹底清醒。</br> “陳遇。”姜晚輕著聲跟他商量,“你不是要喝水嗎,先松手,然后把燈打開,好不好?”</br> 臥室里安靜了片刻。</br> 隨即陳遇松開她的手。</br> 接著是“啪嗒”一聲輕響,屋里瞬間明亮起來。</br> 在黑暗中待了許久,乍一見燈光,姜晚眼睛被晃得瞇了下。</br> 再睜開眼時,她就發(fā)現她現在幾乎是半坐在他身上的,雖然隔著被子,但這個姿勢還是……</br> 太糟糕了。</br> 姜晚臉和耳朵又開始發(fā)燙,幾乎覺得自己也在發(fā)燒了。</br> 她慌忙撐起身下了床。</br> 姜晚垂著腦袋站在床邊平復了下呼吸和心跳,直到臉上的熱意稍稍降下來,她才重新抬眸看了眼陳遇。</br> 男生穿著件黑色短T,正垂頭坐在床上,黑發(fā)睡得有點亂,修長冷白的手指摁壓在太陽穴上,向來冷淡沒多少表情的臉上罕見像是帶了幾分懊悔。</br> 大約是終于清醒了。</br> 姜晚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心里軟了軟。</br> 剛剛她不小心摔到床上時,手上的保溫水杯也脫手掉了出去。</br> 但當時她沒聽到聲響,估計是沒掉到地上去,應該多半還在他床上。</br> 姜晚找了下,在床另一側邊緣,在團成一團的柔軟深灰被子中看到一抹顯眼的黃色。</br> 她繞到另一側,在他床邊坐下,把黃色的保溫杯拿起來遞給他:“先喝點水吧。”</br> 陳遇接過水,仰頭喝了兩口。</br> 姜晚等他把水杯蓋上,才開口道:“剛才——”</br> “剛才——”幾乎是同一時間,床上男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br> 聽見對方的聲音,兩人又同時默契地停下。</br> 姜晚默了默:“你先說吧。”</br> “對不起。”陳遇手又在太陽穴上輕輕按了按,“我剛才頭暈,也有點沒睡醒。”</br> 姜晚垂在一側的手指稍稍收緊,一時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別的什么心情。</br> “我剛剛也是想說這個。”她頓了頓,“我就當沒聽見你那些話。”</br> “我那些話確實是認真的。”陳遇忽然抬頭看她。</br> 姜晚視線撞進男生黑眸中,心頭輕輕一跳。</br> “我道歉是因為剛才的——”陳遇頓了頓,目光緩緩從她唇上劃過,又落到她垂在一側的手上,最后找了一個合適點的措辭,“肢體接觸。”</br> 姜晚:“……”</br> 姜晚聽見“肢體接觸”幾個字,剛剛降溫的耳朵又開始發(fā)燙。</br> 她沉默下來。</br> 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br> 樂遙說他對女孩子不感興趣不會是騙她。</br> 滿球館沖著他去看比賽的小姑娘,那么多找他要微信要簽名的女孩子,她也沒見他認真看過哪個一眼。</br> 為什么會是她?</br> 樂遙也不止她這一個同性朋友。</br> 除此之外,她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在于暫時跟他合住在一起。</br> “是不是——”姜晚想了想,“我們合住這一段時間里,我有哪里沒把握好距離,讓你誤會了什么?”</br> “不是。”陳遇垂眼看她。</br> 女生穿著米白色的圓領衛(wèi)衣,黑色卷發(fā)垂落下來,半擋住了線條柔和的側臉,眼尾的小淚痣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有些模糊。</br> 他頓了頓:“我可能很早就喜歡你了。”</br> 姜晚心跳倏地又快了兩拍。</br> 她在腦中重新過了一遍他這句話,才捕捉到一個關鍵詞:“可能?”</br> 陳遇仍看著她,隔了片刻才開口:“我不知道。”</br> 他是真的不知道。</br> 可能是在她毫不知情,卻愿意在史主任面前替他辯解的那一瞬,也可能是在她明明自己對那條狗怕得要死,還要在擋他面前的那一瞬。</br> 或者還可能更早。</br> 他自己都分辨不清。</br> “我又沒喜歡過別的什么人。”</br> 這是他今晚第三次說“喜歡”這兩個字。</br> 每次都能把她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緒再次攪得亂成一團,這次尤甚。</br> 姜晚又沉默了許久:“那會不會你自己都沒搞清楚,你對我也許有可能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br> 陳遇垂著眼,目光從她眼尾緩緩往下落,最后停在她嫣紅的唇上。</br> “但我希望剛才的意外能再多發(fā)生幾次。”</br> 姜晚:“……?”</br> 姜晚耳朵又開始發(fā)熱。</br> 姜晚覺得這個天沒法聊了。</br> 姜晚本來想直接回二樓,懶得管他,但想起他還在生病,到底又沒忍心。</br> 她站起來,也沒再看他:“我去樓下給你把粥熱一下,你既然醒了,等下就下樓吃點東西再接著睡。”</br> *</br> 砂鍋保溫效果好,灶上又有余熱。</br> 姜晚下去打開鍋蓋時,鍋里的白粥還是溫的。</br> 她開了火,重新給白粥加熱。</br> 姜晚低著頭,慢慢拿湯勺翻攪著鍋內的粥,不知走神間又想起了什么,白皙的耳垂又開始慢慢泛紅。</br> 手上動作于是不小心重了點,湯勺碰上砂鍋內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br> 過了片刻,鍋內的白粥終于熱了起來,開始在砂鍋里慢慢翻滾。</br> 姜晚正想把里脊肉下進去,這時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響起。</br> 她也沒回頭,慢慢把肉下進去,用湯勺滑散。</br> 直到腳步聲漸近,姜晚聞見一陣熟悉又清爽的香味。</br> 她皺著眉轉過頭,果然看見陳遇換了件純白短T,一頭黑發(fā)半濕不干的。</br> “你燒還沒退,怎么就先洗澡了?”</br> 陳遇往門邊一靠:“不舒服。”</br> 姜晚又轉回來,沒再多說。</br> 剛剛她多嘴問這一句其實就已經不太合適了。</br> 姜晚把切細了的青菜也下進去,香味從咕嘟咕嘟響著的砂鍋中蔓延出來。</br> “姐姐。”男生這時忽然又在身后叫了她一聲。</br> 因為剛才在樓上發(fā)生的事,姜晚現在一聽他這樣叫她,心跳就要重重快上兩拍。</br> 她沒說話,也沒回頭。</br> “我想了下。”陳遇剛才確實是頭暈沒睡醒,他其實沒打算今天表白,他甚至還沒想好哪天跟她表白,“覺得還是應該認真再和你說一次。”</br> 姜晚垂著眼,翻攪粥的動作已經不自覺停下下來。</br> 心臟也仿佛讓他這一句給拉得高高懸到了嗓子眼,可等了許久,也沒聽見他再開口。</br> 姜晚忍不住還是回了下頭。</br> 身形頎長的男生斜斜靠在門口,穿著清清爽爽的白T黑褲,眉眼間冷意盡斂,一身壓不住的少年氣,漆黑的眼望著她。</br> “我?guī)麄兡脗€冠軍,姐姐你就當我女朋友怎么樣?”</br> 可能是懸著的心又落回來,落得太重太快,這一瞬,姜晚覺得心跳快得讓她有些發(fā)慌。</br> 她稍稍緩了緩,重新轉回身,隔了幾秒才開口:“不怎么樣,你帶你隊友拿冠軍和我有什么關系。”</br> 陳遇聲音聽著淡淡的:“我看你挺喜歡他們的,晚上還一直幫他們在說話。”</br> 姜晚:“……”</br> 原來剛剛在樓上的時候,他說的是這件事。</br> 她幫齊博揚他們講話,其實主要還是希望以后就算她不在,他跟他這群隊友也能好好相處。</br> 但這話現在再跟他講,就非常不合適了。</br> 姜晚給粥調好味,關了火。</br> 她慢慢轉過身,背靠著流理臺。</br> “那我也認真跟你說一遍吧。”姜晚看著他,“你表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這段時間一直拿你當自己弟弟一樣看待。”</br> 陳遇眼皮垂下去,半擋住了那雙漆黑清亮的眼:“我知道。”</br> 姜晚抿了抿唇,也低下頭。</br> 她不是沒拒絕過別人的表白。</br> 相反,因為長得還行,她在這方面的經驗還算豐富。</br> 但是……</br> 可能是因為面前的人占了年紀小的便宜,也可能是因為他表姐的關系,或者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因為他現在還生著病,因為他今晚剛剛才輸了場球……</br> 她后面半段話都還沒說出口,現在就已經開始不忍心了。</br> 姜晚狠了狠心,接著道:“我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你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br> 他的未來不會止于乘風。</br> 確實沒必要把心思花在她身上。</br> 姜晚輕著聲:“沒可能的。”</br> 灶上還有余溫,廚房里一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沸騰著的粥還在發(fā)出咕嘟咕嘟冒著泡的聲音。</br> 姜晚垂著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br> 只能看見他垂在一側的手稍稍收緊了一瞬,而后又松開。</br> 明明是她拒絕他。</br> 明明她也不是沒拒絕過別人。</br> 不知怎么,姜晚此刻卻覺得心里悶悶脹脹的,有種沒來由的難受。</br> 不知過了多久。</br> 姜晚聽見他重新開口。</br> “姐姐是不是忘了我的職業(yè)。”</br> “?”姜晚一愣。</br>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br> 男生還倚在門邊望著她,眉梢輕輕一揚。</br> “你跟一個運動員說不可能?”</br> 姜晚:“?”</br> 姜晚:“……”</br> 你們運動員了不起哦。</br> 反正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br> 姜晚給他拿了個白瓷碗出來,擱在流理臺上:“粥已經煮好了,你自己過來盛,吃完碗和鍋都放臺面上就行,我明早來收。”</br> *</br> 回了二樓,姜晚換了睡衣躺到床上。</br> 目光劃過斜對著床頭的書桌時,她忽然想起書桌抽屜里放著的藥箱。</br> 姜晚本來是打算等他醒了,再讓他量個體溫的。</br> 可今晚這一出出的,都全然在她意料之外,她完全忘了這件事。</br> 姜晚下意識從床上坐起來。</br> 可剛一坐起來,她就又想起了方才在廚房里那段對話。</br> 姜晚忍不住又躺了回去。</br> 有的人剛剛這么頭腦清晰又反應迅速的,估計燒就算沒全退,也退得七七八八了。</br> 但她目光盯著抽屜的時候,心里忍不住又冒出另一種不同的聲音。</br> 生病不是小事。</br> 就算要避嫌,也不急在這一時。</br> 姜晚索性扯過被子,眼不見為凈地關上了燈。</br> 可剛剛一關上燈,一回到黑暗的環(huán)境中,她莫名就又回憶起不久前在樓上的房間,應該差不多也是同樣的位置的那張床上,意外貼在唇上的那抹溫熱柔軟的觸感。</br> 姜晚“啪”的一聲,又重新開了燈。</br> 盯著天花板,反復猶豫了許久,姜晚還是沒能下定決心。</br> 她其實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性格,印象中好像也沒有過這樣糾結的時刻。</br>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接擺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一聲,打斷了臥室里的安靜。</br> 姜晚伸手拿起手機。</br> 【CY:我吃完了,碗洗了放哪?】</br> 姜晚盯著對話框看了幾秒,終于嘆了口氣。</br> 她起身走到臥室門口,又忍不住退回來,打開抽屜,拿出體溫計。</br> 等姜晚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陳遇已經站到水槽邊,開始洗碗了。</br> 聽見動靜,男生回過頭,眉眼間的冷意一瞬間又都收斂起來:“怎么又下來了?”</br> 姜晚看見他洗碗動作居然還挺嫻熟:“怕你把我的碗打了。”</br> 陳遇垂眸看了眼手中沒一點花紋的素白瓷碗:“你好像很喜歡這種碗。”</br> 姜晚站在門邊沒進去:“你姐送的。”</br> 男生關了水龍頭,一手拿著碗,一手半撐在臺面上,轉過身看著她:“那我也送你一套?”</br> 姜晚:“……”</br> 哪有他這么追女孩子的,送東西前還先問別人要不要。</br> 可姜晚想起他剛剛在樓上那句“我又沒喜歡過別的什么人”,心情又不由復雜起來。</br> 像是酸酸脹脹中,又混雜了點好笑無奈。</br> “我要這么多碗做什么。”</br> 陳遇也沒再繼續(xù)說這個話題,他順手把白瓷碗的中的水瀝干凈:“放哪?”</br> “你放臺面上吧,我來收。”姜晚走進去,也沒看他,只把拿在手上的體溫計給他遞過去,“你先出去再量個體溫。”</br> 她手抬在半空。</br> 可隔了許久,也沒見他接過去。</br> “你——”</br> 姜晚抬頭的一瞬,話音倏然一頓。</br> 男生眉眼間難得滿是笑意,唇角也彎著,右邊上翹的弧度比左邊稍稍大一點,露出了那顆尖尖的小虎牙。</br> 和她記憶中某個畫面忽然重疊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