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第36章</br> 周衍和陳遇起身離開后,孔昕霖還呆呆坐在座位上。</br> 孔昕霖比陳遇大上一屆,高中和陳遇一起打過兩年球,自認(rèn)也算多少有點(diǎn)了解他。</br> 當(dāng)初高中多少想給陳遇送水拿衣服求合照要微信的妹子,不少還甚至拐著彎兒往他這邊曲線救國,他就從沒見陳遇正眼瞧過誰。</br> 籃球一帶,誰都不愛的那種。</br> 孔昕霖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或者是周衍理解錯了他的意思。</br> 他方才所說的家屬,換個說法就是妹子、老婆、女朋友……</br> 但這種詞聽著感覺就和陳遇不可能有半毛錢關(guān)系。</br> 直到隊友打電話過來催他快點(diǎn)回大巴車,孔昕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br> 他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見只喝了一半的酸奶還在桌子上,因為是平著掉下去的,吸管的口子也小,也沒倒出來,他就回過頭重新把酸奶拿起來。</br> 孔昕霖咬著酸奶吸管,忍不住又開始走神。</br> 他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解鎖手機(jī),翻開通訊錄,滑到“季立肖”三個字時,才頓了頓,撥了通電話出去。</br> 提示音響了兩聲,就被對方給掛斷了。</br> 孔昕霖又撥過去。</br> 還是被掛了。</br> 直到他鍥而不舍地打到第五通,對面才接通。</br> 電話傳來的男聲帶著股明顯的暴躁意味:“孔昕霖你他媽有病啊,我好不容易才有空補(bǔ)個覺。”</br> “我沒病。”孔昕霖一點(diǎn)不介意他罵人,好聲好氣道,“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br> 季立肖打了個哈欠:“你又換女朋友了?”</br> “不是。”孔昕霖道,“你不要亂說,搞得我好像女朋友換得很勤似的。”</br> 季立肖不耐煩:“你他媽有屁就放。”</br> 孔昕霖還是不跟他計較:“我剛剛聽說阿遇在追一個漂亮小姐姐。”</br>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秒,然后季立肖笑了聲:“是我沒睡醒,還是你沒睡醒,你說什么夢話呢。”</br> 孔昕霖:“我剛剛碰到阿遇和周衍了,周衍當(dāng)著阿遇的面親口說的,阿遇沒否認(rèn)。”</br> “真的假的?”季立肖終于有了點(diǎn)興趣,“他在追誰你知道嗎?”</br> 孔昕霖:“知道啊,你想知道嗎?”</br> 季立肖:“你能不能痛快點(diǎn)?”</br> “當(dāng)然能啊。”孔昕霖說完直接痛快地掛了電話。</br> 孔昕霖不止電話掛得痛快,人也痛快了——</br> 這種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于是開始懷疑現(xiàn)實(shí)的魔幻感覺怎么能只他一個人有呢。</br> 孔昕霖看著手機(jī)屏幕上再次出現(xiàn)“季立肖”的來電提醒,再次直接掛斷,慢慢悠悠喝著酸奶出了食堂。</br> *</br> 姜晚把車開到翟少寧宿舍附近,找了個地方靠邊停下來,</br> 她偏過頭,看見郁愿垂著腦袋,睫毛濕濕的,眼尾還掛著顆淚。</br> “東西給我吧。”姜晚輕聲道,“我去送給少寧。”</br> 郁愿低低“嗯”了聲,把手里兩個袋子都遞給了她。</br> 姜晚見她把給周衍那個袋子一起遞了過來,也沒多說,直接兩份一起接過來:“那你在車上等我一下。”</br> 翟少寧已經(jīng)下了樓,就等在宿舍門口。</br> 遠(yuǎn)遠(yuǎn)看見姜晚,他就高高興興地?fù)]了揮手。</br> 等姜晚走近,就見他又往她身后多瞧了兩眼:“怎么就晚姐你一個人,小芋圓呢?”</br> “她有點(diǎn)事,在車上沒下來。”姜晚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br> 看見吃的,翟少寧注意力瞬間轉(zhuǎn)移:“怎么這么多啊,你們倆吃飽沒有,沒吃飽我們?nèi)ナ程靡黄鸪园桑€有食堂最近新出的炸雞排還挺好吃的,晚姐你要不要去試一下?”</br> “我們都吃飽了,你要是吃不完的話,就分給室——”姜晚頓了頓,忽然想起他室友就是陳遇,陳遇向來不吃這些東西,此刻也不在宿舍,“就分給其他寢室的同學(xué)吧。”</br> “也行。”翟少寧跟她揮揮手,“那沒別的事,我就回樓上去啦。”</br> 回到車上,姜晚看郁愿眼眶還紅紅的,問她:“你晚上還有沒有別的事?”</br> “沒有。”郁愿抽抽鼻子,“怎么啦?”</br> 姜晚重新系好安全帶:“那你要不要去我那兒玩一會兒?”</br> 郁愿宿舍里有一大半的東西都跟周衍有關(guān),現(xiàn)在確實(shí)不大想回去:“那會不會太麻煩你?”</br> “這有什么麻煩的,而且我晚上也沒什么事,正好無聊。”姜晚發(fā)動車子,“那我就直接開回去?”</br> 郁愿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姜晚帶郁愿回家,是因為看她心情太差,不怎么放心。</br> 但她自己私下其實(shí)是個挺無趣的人,除了工作也沒多少娛樂活動,到家后想起今早蔣銘讓司機(jī)送過來的菜里有兩盒冰鮮雞爪,就順口問她:“你想不想學(xué)酸辣雞爪?”</br> 郁愿眨眨眼:“就是有段時間網(wǎng)上特別火的那個雞爪嗎?”</br> “對啊。”姜晚解開安全帶,“特別簡單。”</br> 郁愿其實(shí)沒什么心情,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行啊。”</br> 酸辣雞爪做起來確實(shí)簡單。</br> 焯水的時候,就可以同時準(zhǔn)備配料,等做好把雞爪裝進(jìn)保鮮玻璃罐中,總共也只花不到半小時。</br> 郁愿看著玻璃罐里已經(jīng)稍稍上色的雞爪,滿心的不高興里終于冒出了一小團(tuán)成就感。</br> “明天就能吃了嗎?”</br> “對,其實(shí)過兩三個小時就能吃了,但放一晚上會更入味。”姜晚看她終于開心了一點(diǎn),走過去拿起擱在另一邊的手機(jī),“你晚上還回學(xué)校嗎,要不今晚就住我這兒?”</br> “可以嗎?”郁愿是不太想回去,她抬起腦袋,“可是我沒帶衣服。”</br> “睡衣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穿我的,衣服放洗衣機(jī)里洗完烘干就行。”姜晚一拿起手機(jī),就看見提示燈在閃爍。</br> 可能是剛剛在忙,有消息進(jìn)來她也沒注意。</br> 郁愿:“那好呀,正好我明天早上試試雞爪好不好吃,好吃我就留點(diǎn)明晚帶回去給周叔叔和宋阿姨。”</br> 姜晚解鎖了手機(jī),看見好幾條微信消息提醒。</br> 她點(diǎn)開微信,最上面的消息框是此刻正特別活躍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微信群聊。</br> 往下是一個顯眼的一片黑頭像。</br> 陳遇二十分鐘前給她發(fā)了三條消息。</br> 【CY:郁愿關(guān)機(jī)了?】</br> 【CY:周衍今天是下來見我的】</br> 【CY:那束花他扔垃圾桶了】</br> 姜晚稍稍一怔,反應(yīng)過來后,把手機(jī)遞到了郁愿面前。</br> 小姑娘垂眸看了眼手機(jī)屏幕,半垂著的嘴角慢慢拉平,但也沒有笑,肩膀也還半垮著。</br> “原來就連阿遇都看得出來啊。”</br> 姜晚在心里嘆口氣:“他不是把花扔了嗎。”</br> “可不是宋思清——”郁愿頓了頓,“宋思清就是今天給他送花,也是上次他帶去見宋阿姨那個女孩子,不是宋思清,以后也可能有別人的。”</br> 姜晚輕聲問:“那你打算怎么辦?”</br> 郁愿又緩緩看向流理臺上的玻璃保鮮罐。</br> 她想起剛才冒出來的那一小團(tuán)成就感:“先順其自然吧,我可能是還是會很喜歡很喜歡他,但也不想像以前那樣滿心滿眼只有他了,我想上半年先把三筆考了練手,爭取下半年能把二筆考下來,這樣以后他要是真喜歡上別的什么人了,我也有我喜歡的事情可以做。”</br> 姜晚彎了彎眼:“復(fù)習(xí)的時候有什么問題,都可以隨時來問我。”</br> “嗯。”郁愿又轉(zhuǎn)頭看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我以后也想像晚姐你這樣。”</br> 姜晚失笑:“像我有什么好。”</br> 溫柔大方啊。</br> 還學(xué)習(xí)工作樣樣都很厲害。</br> 這些話在心里過了遍,郁愿又沒好意思夸出口,她眨眨眼,轉(zhuǎn)了個話題:“非英語專業(yè)的,考了CATTI后,就能找翻譯相關(guān)的工作嗎?”</br> “當(dāng)然可以啊。”姜晚道,“只要翻譯能力確實(shí)過關(guān),你們這種專業(yè)人才比純語言專業(yè)的可要搶手多了。”</br> 郁愿眼睛一亮:“真的嗎?”</br> “真的。”姜晚笑著抬手摸了下她腦袋,“上去洗澡吧。”</br> 郁愿進(jìn)衛(wèi)生間洗澡后,姜晚給陳遇回了條消息過去。</br> 【姜晚:是關(guān)機(jī)了】</br> 【姜晚:不過她現(xiàn)在跟我回家了,今晚會住下來,你們不用擔(dān)心】</br> 不知是在訓(xùn)練,不是在忙別的事,男生沒立即回她。</br> 姜晚又退出對話框,點(diǎn)開隔壁“相親相愛一家人”微信群看了眼。</br> 這群小朋友有空一聊起來就動輒幾百條消息,姜晚早前就開了免打擾。</br> 今天會有消息提醒,是因為齊博揚(yáng)在里面艾特她,說南理輸了今天晚上和Z大的比賽,確定要去打附加賽了。</br> 明天就是西南賽區(qū)的決賽,現(xiàn)在群里已經(jīng)安靜下來。</br> 姜晚也沒去翻他們那幾百條聊天記錄,退了微信,拉開書桌前的凳子,打算找篇新聞來做個聽譯練習(xí)。</br> 等郁愿吹完頭發(fā)出來,姜晚剛好聽完一篇,她取下耳機(jī)。</br> 郁愿余光瞥見她手邊剛做好的筆記,好奇問:“我能看看嗎?”</br> “可以啊。”姜晚遞給她。</br> 郁愿把本子拿過去,看見上面大多就是些單個或兩個的漢字加一堆符號字母。</br> “這么簡單嗎?”她什么也沒看明白,只好又把筆記本遞回去,“我完全看不懂。”</br> 姜晚笑了下:“想學(xué)的話,以后我教你。”</br> “好呀。”郁愿說著又皺起眉,“不過我筆譯都還不知道能不能搞定呢。”</br> “別擔(dān)心,認(rèn)真準(zhǔn)備還是容易過的。”姜晚指指浴室,“我先去洗澡,你自己隨便玩會兒。”</br> 郁愿抬手指指她桌上的書架:“我能拿本書看嗎?”</br> 姜晚回過頭。</br> 樂遙專門在二樓做了間書房,臥室書架上她就只擺了幾本偶爾要用的工具書,和一兩本她最近在看的英文原著。</br> “你隨便拿。”</br> 洗完澡出來,姜晚看見郁愿趴在床上,手上拿著本英文原著,看得認(rèn)真。</br> 她也沒打擾,順了順半干的頭發(fā),低頭拿起擱在桌面上的手機(jī)。</br> 一解鎖就看見陳遇剛好一分鐘前給她回了消息。</br> 【CY:她晚上住家里?】</br> 姜晚指尖頓了頓。</br> 他們倆現(xiàn)在同住一棟房子,陳遇這么說其實(shí)很正常。</br> 但她可能是這兩天胡思亂想的頻率過高,總覺得“家里”這兩個字看著莫名曖昧。</br> 【姜晚:嗯】</br> 男生這次回得很快。</br> 【CY:跟你睡?】</br> 姜晚:“……?”</br> 她看著這條消息,莫名又想起昨天更衣室外走廊上,男生非要讓她多問一遍他是不是有空時的情景。</br> 想起當(dāng)時那種若有似無的曖昧中,又摻雜了點(diǎn)無奈又好笑的心情。</br> 【姜晚:不然呢?】</br> 【CY:樓下不是有客房?】</br> 【姜晚:她心情不好】</br> 【CY:周衍知道了】</br> 姜晚稍稍一愣。</br> 【姜晚:你提醒他了?】</br> 【CY:嗯】</br> 【CY:周衍惹她不開心,讓周衍自己哄去】</br> 姜晚猶豫了下,想起郁愿之前在車上哭了一路,還是問他:【周衍什么想法?】</br> 這條消息一發(fā)出去,隔了幾秒,她手機(jī)鈴聲忽然響了起來。</br> ——不知道是不是懶得再多打字,陳遇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br> 正在認(rèn)真看書的郁愿被打擾,回過頭來。</br> 姜晚指指門口:“我出去接個電話。”</br> 郁愿點(diǎn)點(diǎn)頭,又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看書。</br> 出了臥室,姜晚接通電話。</br> 男生低沉的聲音從手機(jī)里傳出來:“不知道,他說要先想想。”</br> 姜晚看著門口通往三樓的樓梯:“那你怎么知道周衍就一定會哄她。”</br> “那幾條消息就是他讓我發(fā)的。”陳遇說。</br> 姜晚居然也沒覺得太意外:“這樣啊。”</br> 陳遇:“你讓郁愿開個機(jī)就行。”</br> “好。”姜晚道,“我等下問問她。”</br> 陳遇“嗯”了聲。</br> 姜晚正想著要不要結(jié)束通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點(diǎn)聲響。</br> 這聲音她最近已經(jīng)很是熟悉,應(yīng)該是籃球從高處砸落到地上的聲音。</br> 隨即那邊還響起了一個男人的笑罵聲,聲音很是陌生。</br> “靠!這都能進(jìn),陸程驍,你他媽是不是人啊!”</br> “你還在訓(xùn)練啊?”姜晚問他。</br> 陳遇:“嗯。”</br> “明天不是要打決賽了嗎。”姜晚頓了頓,還是多加了一句,“怎么不早點(diǎn)回來休息?”</br> 男生安靜了一秒,再開口時,聲音好像比剛才低一點(diǎn),又像是隱約多了點(diǎn)笑意:“晚點(diǎn)就回。”</br> 姜晚默了默:“那我掛了啊。”</br> 陳遇沒說話。</br> 別墅區(qū)一到晚上就特別安靜。</br> 但不知怎么,此刻這種已經(jīng)習(xí)慣的安靜忽然無端讓她又有點(diǎn)心慌,心跳好像都快了兩拍。</br> “姐姐。”陳遇就在這時忽然又叫了她一聲。</br> 因為手機(jī)就貼在耳邊,他一聲“姐姐”幾乎也像是貼在她耳邊喊出來的。</br> 姜晚耳朵似是輕輕癢了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