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155章</br> 宋奚若下午回家拿東西,剛穿過客廳,就看到周衍倚在郁愿門口的墻邊,低著腦袋,也沒拿手機(jī),不知道在做什么。</br> “周衍。”宋奚若問他,“你站這兒做什么?”</br> 周衍抬起頭,朝緊閉的房門抬抬下巴:“等她一起去學(xué)校。”</br> “等妹妹你怎么不敲門進(jìn)去或者坐客廳等,杵妹妹房門口做什么?”宋奚若不解。</br> 周衍:“我惹她不高興了。”</br> “周衍你作死啊。”宋奚若拿手上的文件夾輕輕拍了拍他,“你這么大人了怎么還欺負(fù)妹妹。”</br> 周衍現(xiàn)在滿腦子都還是早上郁愿落淚時的樣子,他看向宋奚若:“您再多罵幾句吧,要不再打我?guī)紫乱残小!?lt;/br> 宋奚若:“?”</br> “周衍你吃錯藥了啊?”</br> “還是發(fā)燒了?”宋奚若抬手在兒子腦袋上摸了摸,“也不燙啊。”</br> 沒等母子倆再開口,緊閉的房門終于打開了。</br> 見郁愿從里面走出來,宋奚若就轉(zhuǎn)向她:“愿愿,哥哥是不是又欺負(fù)你了?”</br> 郁愿搖搖頭:“沒有的。”</br> 宋奚若見她出來后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周衍,眼眶也有點(diǎn)腫,不由又問了遍:“真沒有嗎?”</br> “真沒有。”郁愿也不想她擔(dān)心,又多補(bǔ)充了一句,“就是昨晚比賽元哥傷了,我心情有點(diǎn)不好。”</br> 宋奚若總覺得這兄妹倆今天怪怪的,但她馬上還得回律所,也沒時間問太仔細(xì)。</br> 而且孩子大了,也不像以前一樣什么話都跟他們當(dāng)家長的說了。</br> 她想著看能不能盡量下周末多抽點(diǎn)空回家,就也沒繼續(xù)問下去,換了話題:“我還得回律所,沒空送你們,你們倆打算怎么回學(xué)校啊?”</br> 郁愿:“坐地鐵。”</br> 周衍:“打車。”</br>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br> 宋奚若聽著一愣:“怎么,你們不是一起走嗎?還有愿愿你怎么忽然想坐地鐵,零花錢不夠用了嗎?”</br> “夠用的。”郁愿說,“就是好久沒坐地鐵了,忽然想坐一次。”</br> 宋奚若點(diǎn)點(diǎn)頭:“行,想坐就坐,那周衍你陪妹妹去坐地鐵吧。”</br> *</br> 宋奚若和周珣為了能多點(diǎn)時間在家,這套房子當(dāng)處特意挑在了律所附近,離檢察院也不遠(yuǎn),交通相當(dāng)便利,出了小區(qū)就是地鐵口。</br> 早上那番談話過后,郁愿現(xiàn)在心里仍一團(tuán)亂。</br> 她之所以想坐地鐵,就是暫時還不想跟周衍獨(dú)處。</br> 她站在小區(qū)門口,指指地鐵口:“我自己坐地鐵就行了,你去打車吧。”</br> 周衍下意識想伸手捏她臉,手抬到一半,又倏地停住:“我要讓你一個人坐地鐵,我媽能罵我一周。”</br> 郁愿抿了抿唇:“那隨你吧。”</br> 過了安檢,郁愿拿出手機(jī)正準(zhǔn)備掃碼,手機(jī)忽然響了聲。</br> 宋奚若給她轉(zhuǎn)了五萬塊錢。</br> 【宋阿姨:下周阿姨可能還是沒什么空回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自己買,不夠再跟我說】</br> 見她忽然停住,周衍就問:“怎么了?”</br> 郁愿看他一眼:“阿姨給我轉(zhuǎn)了五萬塊錢。”</br> 她沒聽見周衍手機(jī)響。</br> “應(yīng)該是給我們兩個人的,我給你轉(zhuǎn)一半吧。”她補(bǔ)了一句。</br> 周衍還是沒忍住,抬手揉了下她腦袋:“你自己用吧,我有錢。”</br> 她手機(jī)屏幕還亮著,這時又震了下。</br> 兩人同時看見宋奚若又補(bǔ)了一條。</br> 【宋阿姨:不用分給哥哥,他反正有錢】</br> 郁愿:“……”</br> 周衍:“……”</br> 是親媽沒錯了。</br> 周日地鐵人流量大。</br> 他們家這一站在地鐵線路偏中間的位置,上車時車上已經(jīng)早沒座位了,郁愿個子矮,直接走去扶住車廂中間的豎桿。</br> 周衍跟過去,扶住上面一截。</br> 聞見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郁愿莫名有些別扭不自在,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太消化“周衍也喜歡她”這個信息。</br> 郁愿也沒抬頭看他,只松了手,換去了另一根豎桿。</br> 周衍差點(diǎn)兒被她氣笑。</br> 但這會兒車廂沒多到人擠人的地步,他到底忍住了沒跟過去,由著她跟他保持距離。</br> 只是沒兩站就到了市中心。</br> 車門一打開,下車的人多,上車的人更多,車廂里頓時就涌進(jìn)來一大波人。</br> 郁愿瞬間就被兩個陌生男人夾在了中間。</br> 也不知是不是被擠的,其中有一個手臂都快貼在她手臂上了。</br> 郁愿皺了皺眉,正想換個位置,手腕忽然被人拉住。</br> 下一秒,她被扯進(jìn)了一個熟悉的懷抱。</br> 周衍不知什么時候換了位置,他個子高,一手輕輕松松拽著上面的拉環(huán),一手將她護(hù)在懷里。</br> 郁愿愣愣抬頭看他。</br> “寧愿跟別人擠,也不想和我站在一起——”周衍也看著她,大約是不想被別人聽見,他聲音壓得稍低,“就這么著急和我保持距離?”</br> 郁愿回過神,又開始覺得不自在,她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就好。”</br> 可她剛退開,車廂就晃動了下,她猝不及防又直接撲進(jìn)了他懷里。</br> 周衍笑了聲,胸腔輕輕震動:“那還投懷送抱啊。”</br> 郁愿:“……”</br> 郁愿抬頭瞪他。</br> 周衍立刻接了句道歉:“對不起,哥哥錯了。”</br> 郁愿不想理他,正想重新退開,男生空著的那只手這時卻落到她腰上,穩(wěn)穩(wěn)將她護(hù)進(jìn)懷里,微低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要跟我生氣,也等回學(xué)校再氣行嗎。”</br> 車廂搖搖晃晃,這個懷抱熟悉得令人安心。</br> 郁愿最后還是沒有再動。</br> *</br> 周一他們一整天的課。</br> 郁愿早上被鬧鐘吵醒,一把手機(jī)從飛行模式切回來,就收到了周衍的微信。</br> 發(fā)送時間就在她鬧鐘前一分鐘。</br> 他對她的作息了如指掌。</br> 【周衍:給你帶早餐?】</br> 郁愿揉了揉眼睛,緩過那股困勁兒,才慢吞吞給他回消息:【不用】</br> 【周衍:三食堂的手抓餅也不用?】</br> 郁愿指尖一頓。</br> 她很喜歡吃三食堂的手抓餅,但他們這學(xué)期一周有好幾天都是早八的課,三食堂離她宿舍又有點(diǎn)遠(yuǎn),平時上課她起不來。</br> 有段日子沒吃過了。</br> 周衍就更起不來,這位少爺每天都是踩點(diǎn)進(jìn)教室。</br> 今天倒是早。</br> 郁愿盯著手機(jī)屏幕發(fā)愣。</br> 許是沒等到她消息,手機(jī)又響了下。</br> 【周衍:又睡著了?】</br> 郁愿抿了抿唇:【那你給我?guī)б粋€吧】</br> 起床洗漱完,郁愿跟一個室友一起下樓。</br> 她宿舍幾個室友都和她跟周衍同班,也都很好相處,雖然她周末一般都跟周衍一起回家,很少參加她們的活動,但關(guān)系也還算可以。</br> 室友也起不來,宿舍里備了一堆保質(zhì)期長的袋裝小面包。</br> 下了樓,她就看見他們院院草早已經(jīng)等在門口,一見到郁愿就迎上來,給她遞過來一個香噴噴的手抓餅,一聞就知道是三食堂的。</br> 室友瞬間覺得手里的面包不香了。</br> 郁愿還在生他昨天那句“投懷送抱”的氣,手抓餅是接了,還是沒搭理他。</br> 周衍早有預(yù)料,只順手又把豆?jié){吸管給她插好,才把豆?jié){杯子遞過去。</br> 室友在一邊看著,覺得手里的面包不止不香,還變酸了:“我親哥對我都沒這么好。”</br> 周衍目光還落在郁愿身上。</br> 小姑娘今天扎了個丸子頭,此刻低頭咬了口手抓餅,腮幫子稍稍鼓起,顯得格外可愛。</br> 他忍住伸手去捏她臉的沖動,偏頭沖她室友回道:“也許就因?yàn)槲也皇撬H哥呢。”</br> 室友一愣:“啊?”</br> 郁愿卻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她耳朵熱了下,也轉(zhuǎn)頭跟室友道:“咱們走吧,不然要遲到了。”</br> *</br> 第一節(jié)課在大教室上。</br> 郁愿手抓餅和豆?jié){都早在路上吃完了,她挽著室友的手,正準(zhǔn)備進(jìn)教室,就聽見身后有人叫了句“周衍”。</br> 她回過頭,看見宋思清笑著朝這邊走過來。</br> “總算趕上了。”宋思清在周衍面前停下,把手里的東西往他面前一遞,笑得燦爛,“昨天說的咖啡。”</br> 周衍皺了下眉:“我昨天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br> 宋思清笑容沒變:“你昨天只說你有喜歡的人,沒說你有女朋友,那應(yīng)該是還沒追上吧,既然沒追上,那你就還是單身,我總還是有權(quán)利繼續(xù)追求你的吧,說不定還能幫你增加點(diǎn)競爭力。”</br> 不知道是不是吃得有些飽,郁愿忽然覺得胸口有些堵得慌。</br> 這場景對她來說其實(shí)并不陌生。</br> 周衍長得帥,性格和陳遇相比,幾乎算得上是隨和了。</br> 他笑著和人開玩笑的時候,就容易造成一種“是不是能和他再進(jìn)一步”的錯覺。</br> 從初三到現(xiàn)在,她不知見過多少人跟他表白。</br> 其中不乏優(yōu)秀漂亮的女孩子,和他站在一起的時候,郁愿甚至都覺得他們挺配的。</br> 她這些年羨慕過所有勇敢和他表白的女生。</br> 不像她,憑借著妹妹的身份享受著他獨(dú)一無二的寵愛,卻同樣受限于身份,不敢跟他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跡象。</br> 以往每每到了這種時候,她就覺得他像是她的法官,而她像一個自知無望又心存僥幸的囚徒,煎熬地等著他宣判——</br> 她既希望他能答應(yīng)別人的表白,讓她能狠心絕了妄想,又期盼著他拒絕她們,好讓她還能有繼續(xù)奢望的可能。</br> 她知道這不是周衍的錯。</br> 她所有的煎熬難過他都不知道。</br> 所以當(dāng)初誤以為他對宋思清有好感的時候,她也沒怪過他,可這個場景實(shí)在能拉起她太多不愉快的回憶,她不想再看下去。</br> 郁愿拉了拉還一臉八卦打算看戲的室友:“我們進(jìn)去吧。”</br> 幾乎是同時,周衍的聲音跟著響起。</br> “可我不希望她有任何誤會我的可能。”</br> 郁愿腳步頓了頓,還是拉著室友進(jìn)了教室。</br> 周衍余光看見她身影消失在門口,眉梢皺得更緊。</br> 宋奚若教他要紳士,可宋思清的出現(xiàn)一二再再而三讓她難過,他是真有些不耐煩了。</br> 而且他并不覺得宋思清有多喜歡他。</br> 起碼比不上他們家那傻丫頭一星半點(diǎn)。</br> 郁愿把心思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是怕他只當(dāng)她是妹妹,知道了會困擾,也怕他爸爸媽媽知道了會難做。</br> 宋思清明知他有喜歡的人,卻依舊不想放棄。</br> 也不能算錯,只能說目的性比較強(qiáng),對她來說,“對他造成困擾”明顯要排在“她想追到他”這個目的之后。</br> 周衍看著笑容消失的宋思清,頓了頓,繼續(xù)道:“很抱歉,但我還希望,這些話我不用和你再說第二遍。”</br> 進(jìn)教室后,周衍就發(fā)現(xiàn)郁愿已經(jīng)拉著室友坐去了第三排最邊上兩個位置。</br> 已經(jīng)快上課,現(xiàn)在除了這兩個位置外,整個第三排和第二第四第五排所有位置都坐滿了。</br> 周衍嘆了口氣,在第六排挑了個位置坐下。</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小姑娘一坐下就趴在了課桌上,他這個位置只能看到腦袋上的丸子頭。</br> 蓬松柔軟,看上去就讓人很想去揉一下。</br> 上課鈴響,周衍指尖蜷了蜷,打開書包,除了課本之外,還拿出了紙和筆。</br> 這節(jié)課是中國法制史,授課的是他們院一個著名的老教授。</br> 老教授哪方面都好,就是普通話不太標(biāo)準(zhǔn),不認(rèn)真聽有時候還聽太不懂他在什么說什么。</br> 才四月中旬,南城就已經(jīng)大有幾分提前入夏的意思,氣溫直逼三十度。</br> 和暖的春風(fēng)吹得人昏昏欲睡。</br> 因?yàn)橹苎埽粼敢呀?jīng)連著兩天晚上沒睡好了。</br> 郁愿對這門課程不是太有興趣,再配上老教授這慢吞吞的語調(diào),及催人入眠的普通話,她也困倦得不行。</br> 正哈欠連天時,后面有人拍了拍她。</br> 郁愿回過頭,看見后排女生給她遞過來一個紙折的小貓。</br> 說是小貓,其實(shí)就是個小貓腦袋。</br> 小時候宋思清教他們折過,周衍沒耐心,只隨便學(xué)了下,每次貓耳朵都折得一個高一個低。</br> 就和女生手上這個一樣。</br> 郁愿接過來,打開。</br> 紙上畫了一狗一貓。</br> 畫畫也是宋思清送他們一起去學(xué)的,周衍在這方面既沒興趣,也沒天賦,只是擔(dān)心她在班上會被欺負(fù),一直陪著她上到了小學(xué)六年級。</br> 但畫畫水平還是沒怎么見長。</br> 那只丑不拉幾的小狗趴在歪歪扭扭看不太出模樣的小貓旁邊,最下面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字。</br> ——中午請你吃飯?</br> 他字倒一直寫得很好看。</br> 舍友探了個腦袋過來,壓著聲音問她:“誰約你啊?”</br> 郁愿默了下:“……沒誰,周衍。”</br> 舍友:“?”</br> “你們兄妹倆還玩這種小情趣嗎。”</br> 郁愿:“……?”</br> 第一小節(jié)課剛好上完,郁愿也沒回頭,只把手機(jī)拿出來,低著腦袋給他發(fā)了條消息過去:【你不想好好上課,也別打擾別人】</br> 沒事給她傳什么紙條。</br> 幾乎是她發(fā)消息過去的下一秒,手機(jī)就響了下。</br> 【周衍:遵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