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br>　　南城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br>　　下午三點半，聯(lián)防的訓練告一段落，室外早已不見日光，天色陰沉。</br>　　姜晚在樓門口的階梯前停下，偏過頭問送她出來的男生：“你下午什大概什么時候訓練結(jié)束？”</br>　　“六點。”陳遇說。</br>　　姜晚點點頭：“行，那我先回去了。”</br>　　她剛往下走了一層階梯，就聽見男生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借輛車送你。”</br>　　“不用麻煩了。”姜晚又回過頭，“你不是還要訓練？”</br>　　“不麻煩。”陳遇直接兩步跨下階梯，“你等等。”</br>　　姜晚猶豫著抬頭看了下烏云密布的天。</br>　　那位腿長的小朋友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宿舍門口。</br>　　五分鐘后，姜晚跟著他走到了停車的地方。</br>　　——確切的說，是停電動車的地方。</br>　　姜晚有點驚訝：“你們基地怎么這么多電動車？”</br>　　“方便。”陳遇把最前面那輛黑色的推出來，長腿一跨騎上去。</br>　　他朝她側(cè)過頭，下巴輕輕一揚：“走嗎？”</br>　　姜晚默了下，眼睛不由彎了彎。</br>　　這小朋友長得是真的好看，普普通通一輛電動車，都讓他騎出了點廣告大片的意味。</br>　　她“嗯”了聲，隔著點距離坐上去。</br>　　他們之前步行過來只花了十幾分鐘，騎車回去估計也就三五分鐘。</br>　　姜晚料到會下雨，但沒想到雨會下得這么快，出基地沒多久，她就感覺有什么沁涼的東西打在了臉上。</br>　　“下雨了？”姜晚問。</br>　　陳遇：“好像是。”</br>　　雨勢轉(zhuǎn)眼變大，這下都不用懷疑了。</br>　　姜晚也不知他們這是什么運氣，無奈抬起一只手擋住頭。</br>　　“姐姐。”陳遇忽然叫她。</br>　　姜晚：“啊？”</br>　　男生低沉的聲音順著風從前面?zhèn)鬟^來：“坐穩(wěn)了。”</br>　　姜晚還沒反應過來，電動車忽然加速。</br>　　猝不及防之下，她身體稍稍往后仰了下，她手往座位上扶了扶，還剛坐好，不知怎么回事，整個人又倏地往前一撲，故意隔開的那點距離瞬間消失，臉直接撞上男生寬闊的后背，鼻尖壓在他柔軟的灰色衛(wèi)衣上，聞見了一股干凈清冽的味道。</br>　　姜晚第一次聽樂遙提起陳遇，是在她們大一的時候。</br>　　樂遙說他不愛拍照，手機里只有一張他們的合照，那時他大概還只有十一二歲，個子已經(jīng)很高，臉上卻還帶著幾分明顯的稚氣。</br>　　以至于真正見面后，哪怕是剛剛在半路遇見那只大型犬，她都潛意識覺得他是個年紀不大，還需要人照顧的小朋友。</br>　　直至此刻，在前面的風雨被男生寬厚的肩背擋了大半的瞬間，她才恍然察覺對方其實早已經(jīng)成年，算是大男孩了。</br>　　姜晚又重新拉開點距離。</br>　　可雨勢太大，她有些睜不開眼，也看不清前段的路段，剛一后退，還沒來得及坐穩(wěn)，整個人不知怎么又重新撞回他背上。</br>　　好在兩邊離得確實近，轉(zhuǎn)眼陳遇就將電動車開進了天越。</br>　　進了別墅車庫后，姜晚下了車，先把頭發(fā)捋到一邊，擦了擦上面的水，又拍了拍沾濕的針織外套：“雨這么大，你要不把電動車停在家里，先開——”</br>　　抬頭的瞬間，她話音倏地一頓。</br>　　半靠在電動車上的男生正看著她，他灰色衛(wèi)衣胸前濕了一大片，額前黑發(fā)也沾著水珠子，但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就突然一副很開心的樣子，眉眼間的冷意盡散，唇角彎著，右邊上翹的弧度比左邊稍稍大一點，露出了一顆尖尖的小虎牙。</br>　　姜晚疑惑地眨眨眼，想著剛剛才淋完雨，不由問道：“怎么了，我樣子很狼狽嗎？”</br>　　女生黑色卷發(fā)攏至一邊，白皙脖頸線條拉長，上面有一顆透明水珠順著滑落，一路沒入白色針織外套的衣領中。</br>　　陳遇默了下，撇開視線：“沒有。”</br>　　*</br>　　晚上，陳遇剛走到餐廳，就接到了翟少寧的電話。</br>　　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個菜，廚房推拉門緊關(guān)著，看不見里面的情景。</br>　　翟少寧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周衍說明天上午十點半出發(fā)，你有意見沒，沒意見我就去找姜晚姐商量啦。”</br>　　推拉門打開，換回深藍色寬松衛(wèi)衣的女生端著熱氣騰騰的白瓷盤走出來。</br>　　陳遇往旁邊讓了讓。</br>　　“回來啦。”他沒開口說話，姜晚也沒注意到他在打電話，“還有個菜在收汁，你要是餓的話，可以先喝點湯。”</br>　　陳遇“嗯”了聲。</br>　　姜晚轉(zhuǎn)身又回了廚房。</br>　　“我怎么好像聽見晚姐的聲音了。”翟少寧在電話里嚷道，“她說什么喝湯是吧，你是不是又跟她蹭飯了啊，你蹭飯都不叫我，也沒太義氣了。”</br>　　陳遇面無表情問：“還有事嗎？”</br>　　“當然有啊。”翟少寧道，“不是在跟你商量明天出發(fā)的時間嗎？你和姜晚姐在一起正好，你開個揚聲。”</br>　　陳遇往廚房看過去，推拉門這次沒關(guān)好，留了條寬寬的縫隙，隱約能瞥見一抹深藍色。</br>　　“她在廚房。”</br>　　翟少寧：“那等她出來再商量，你先跟我講講你們今天吃什么菜。”</br>　　“掛了。”陳遇道。</br>　　姜晚將板栗燒雞收好汁裝盤端出來，回去拿碗的時候，聽見手機在響，順便把手機一起拿了出來。</br>　　她把碗放下，接通電話，她就聽翟少寧在那邊抱怨道：“我剛跟阿遇打電話商量明天的出發(fā)時間，聽見晚姐你的聲音，就說讓他開揚聲一起商量，他說你在廚房然后就把電話掛了，你說他過不過分。”</br>　　“我剛剛是在廚房。”姜晚把碗往陳遇那邊推了推，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吃。</br>　　“你們吃什么菜啊今天？”翟少寧好奇地問。</br>　　姜晚給他報了幾個菜名。</br>　　“聽著就很好吃的樣子。”翟少寧道。</br>　　姜晚忍笑：“那你下次有空過來吃。”</br>　　“好啊好啊。”翟少寧高興道，“那晚姐你開個揚聲吧，咱們商量一下明天出發(fā)時間。”</br>　　姜晚坐下來，打開揚聲。</br>　　翟少寧：“明天上午十點半出發(fā)可以嗎？”</br>　　“我沒問題。”姜晚說完看向?qū)γ娴哪猩?lt;/br>　　陳遇沒什么表情地“嗯”了聲。</br>　　翟少寧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有車了，在電話里問道：“那晚姐你是坐阿遇的車過去，還是我們繞過來接你？”</br>　　姜晚：“那邊好停車嗎？”</br>　　“不知道誒。”翟少寧道，“我們也是第一次去。”</br>　　“距離多遠來著？”姜晚問。</br>　　翟少寧：“三十多公里吧。”</br>　　陳遇抬眸看她：“你想自己開車？”</br>　　姜晚在心里衡量了下自己開車水平和路癡程度，最后還是搖搖頭：“我坐你的車？”</br>　　“好。”陳遇點頭。</br>　　“那晚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電話那邊的翟少寧道，“這一路開過去可差不多要一個小時，你坐阿遇的車，都沒個人和你說話，估計要無聊死。”</br>　　翟少寧長長嘆口氣：“實在太無聊的話，你就在他車上補個覺吧。”</br>　　*</br>　　姜晚沒想到自己第二天真的會在陳遇車上睡著。</br>　　上車后，男生一直目視著前方，安安靜靜地開車，姜晚晚上沒睡好，本來打算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結(jié)果不知不覺就睡著了。</br>　　再醒來時，車已經(jīng)停下。</br>　　天氣重新轉(zhuǎn)晴，外面的日光從車窗濾進一束，照在陳遇握在方向盤的左手上，而陳遇本人……正淡淡看著她。</br>　　姜晚睡意迷糊地眨了眨眼，和他視線撞上，瞬間清醒幾分。</br>　　翟少寧昨晚的那句話不知怎么忽然又在腦中響了一遍。</br>　　“實在太無聊的話，你就在他車上補個覺吧。”</br>　　“我昨晚……”姜晚頓了頓，跟他解釋，“做了個噩夢，沒太睡好。”</br>　　男生眉梢輕挑，像是不太相信：“什么噩夢？”</br>　　姜晚是真的做了個噩夢。</br>　　她夢到八歲時，外婆去世的場景。</br>　　醒后怕會接著做這個夢，她直接開燈玩了一個多小時手機，才敢接著睡，可那時已經(jīng)睡意全消，差不多到了清晨五點，才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br>　　“忘了。”姜晚垂下眼，換了個話題，“他們還沒到？”</br>　　陳遇目光在她拉平的嘴角上停了下：“說還要幾分鐘。”</br>　　姜晚“嗯”了一聲，因為又想起昨晚的夢，也沒心情再找話題跟他聊天，重新閉上眼。</br>　　車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br>　　片刻，才又有一點窸窣的響動，像是旁邊男生在拿什么東西。</br>　　姜晚也沒在意。</br>　　隔了幾秒，卻聽見男生清冷的聲音重新響起。</br>　　“吃糖嗎？”他問。</br>　　姜晚睜開眼，偏頭時，先被照進來的日光晃了下眼，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東西。</br>　　一包五彩斑斕的糖。</br>　　拿在冷冰冰的男孩子手里，怎么看怎么違和。</br>　　可能是她驚訝得有點明顯，陳遇又解釋了一句：“少寧落下的。”</br>　　姜晚：“……”</br>　　難怪了。</br>　　姜晚對甜的東西都不太感興趣，但剛剛在他車上睡著的事情還沒解釋清楚，這會兒也不好再拒絕。</br>　　“謝謝。”她接過來，從里面拿了顆黃色的，拆開，含進嘴里。</br>　　橙子味的。</br>　　居然不太甜，反而有種喝氣泡水的感覺，一吃進去像是有小小的氣泡在嘴里輕輕炸開。</br>　　意外還挺好吃的。</br>　　吃完這顆糖，周衍的車也到了。</br>　　下了車，姜晚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翟少寧。</br>　　翟少寧高高興興接過去：“這里面是什么啊晚姐。”</br>　　姜晚笑道：“我自己做的兩盒點心和兩盒牙簽牛肉。”</br>　　“真的嗎。”翟少寧驚喜道，“太好了，我等下就打開來吃。”</br>　　翟少寧訂的私房菜館在一個其貌不揚的小院子里。</br>　　不知是因為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店家有充分的時間，還是店家天生愛潔，吃飯的餐桌纖塵不染，白瓷餐具光可鑒人。</br>　　菜品味道也相當不錯。</br>　　吃完飯，幾人往院子外停車的地方走。</br>　　午后日光正盛，冬末的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br>　　翟少寧經(jīng)常想一出是一出，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南城的游樂場就在附近。</br>　　“天氣這么好，要不咱們?nèi)ビ螛穲鐾姘伞！彼d奮道，“難得阿遇也特意空出了半天。”</br>　　姜晚腳步微頓。</br>　　和不喜甜食一樣，她好像生來對游樂園也不是太感興趣。</br>　　其他人都沒意見，翟少寧視線就轉(zhuǎn)到了她這邊。</br>　　姜晚見他眼巴巴的，就只差沒在臉上寫“我好想去玩”幾個字，畢竟是十八歲生日，她也不想掃興。</br>　　遲疑兩秒，她還是點點頭。</br>　　下午的游樂園人滿為患。</br>　　翟少寧給所有人買了快速票，然后第一時間直奔游樂園最熱門的一個過山車項目。</br>　　到達過山車項目地點時，上一波游客還剛坐好，快速通道處也等了些人。</br>　　這個項目是兩人一排，翟少寧邊往里走，邊順口問：“晚姐，小芋圓一般跟周衍一塊兒，你等下是跟我一起坐，還是跟阿遇一起？”</br>　　“我隨——”</br>　　姜晚一句話沒說完，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有個眼熟的背影。</br>　　對方可能是聽見了她聲音，恰好回過頭來，站在他旁邊的女生察覺到他的動作，也跟著回頭。</br>　　——是孟杭和照片里的那個女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