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十五)
入夜,難得羊芷不被帝紀召見,早早地就睡下了。外間守夜的兩個小侍今夜不知怎地特別的犯困,不一會兒就不省人事。見眾人都沒了動靜,一個黑影從殿外串入,不一會兒就到了羊昭儀床前,將床幔拉開,俯身往床上熟睡的人身上探去。
這位身著夜行衣的女人,正是海棠。
海棠伸手幫羊芷掖了掖被子,順勢在床沿邊坐了,借著月光凝視羊芷的睡顏。
一切已打點妥當,海棠暗夜?jié)撊胧菫榱烁鎰e,可是今夜月光這樣好,竟是月圓夜。
羊芷的睡顏安靜甜美,和上旬相差無幾,可是人心眨眼間就變了。海棠苦笑著心生感慨。
自從羊芷為了家人向帝紀自薦枕席之后,海棠便再也沒有機會和羊芷說上一句話,她心里清楚:這是羊芷的意思。可是她不過只是一個癡心的女人,想著:你便是要投向別人的懷抱,好歹也和我說一聲,一句話也沒有算什么?
難道你真的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她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名正言順地和別的女人同房,日日夜夜備受煎熬,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是張不疑,張家的女兒,鬼谷子的高徒,不能一生活在地獄之中。
唯有將心上人搶過來。
至于決心要與整個王朝相對抗之后有怎樣的艱辛與此刻的煎熬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海棠愛憐地伸手撫一撫羊芷的臉頰,心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
海棠俯身輕輕地在羊芷的額頭上親了親,愛憐地看著他沉睡的面容,在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
“等我。”
第二天奶爹進內室伺候羊芷梳洗,意外發(fā)現(xiàn)案上點的竟是安息香。
因海棠頗通香道,謹慎起見,是以昭陽殿從不點香,更不消說是這種致人昏睡的安息香了。奶爹詢問左右服侍的小侍,他們睡死過去,又豈敢稟告的?都說“昨夜昭儀睡得早,讓我們幾個守在外面。昭儀是不愛香的,我們又豈敢逆了昭儀的意思?”這樣看來,不知案上燃起的安息香是誰點的。因今早的事故,奶爹心中煩悶,不欲在此時平添枝節(jié),于是向羊芷稟告說:“公子,偏殿昨夜不巧走了水。奴才們清點完財物與傷亡,如今正在殿外候著等公子示下。”
羊芷謹記圣人“問人不問馬”的教誨,于是率先問:“可有傷到人?”
“那一間屋子原本用作堆放雜物,不知怎的燃了起來,奴才們不當心,牽累了旁的幾間住處。因又是晚間,撲救不及,死傷了幾個小侍。”奶爹停頓了一會兒,遲疑道,“還有,張氏姐妹。” 昭陽偏殿走水,燒死了兩三個宮人,因張氏姐妹的住處剛好在失火的偏殿,沒能幸免。兩人的尸身已燒成焦炭,慘不忍睹。
羊芷似乎沒有聽清,再問:“你說什么?”
長痛不如短痛,奶爹垂了頭,狠下心大聲說:“海棠死了?!?br />
羊芷迷離著一雙眼睛,手里琉璃盞“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摔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