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別與我
沈別在江南府被蘇家圍攻的時候,蘇家的少主蘇景正背著賀南靈走在林間。
賀五小姐倒是沒受傷,不過是連日奔波勞累,終于病倒了,渾身滾燙,不停的做噩夢,說胡話。
蘇景找了個山洞,將人安頓好,隨后到溪邊浸濕帕子給她降溫,他自己低聲咳嗽,唇角沁出血絲。
與沈別那一架,他受傷不輕,此刻肺腑刺痛。
不過他顧不上這些,他傳出的信號沒有任何回應(yīng),蘇不平不曾來接應(yīng),他料想寧陽城內(nèi)出了變故,又不知江南府那邊的消息,臉上看不出來,其實心里已經(jīng)焦慮萬分。
沈別如今在寧陽城,他不想與沈別對上,便不打算再回去。
如今又帶著賀南靈,便只好去西南城,把賀五小姐先送回去。
隔日他在附近的村莊落腳,為賀南靈請了大夫,兩個人短暫休息,各自調(diào)養(yǎng)身體。賀五小姐是風(fēng)寒,兩貼藥下去,第二天便退了熱,第三天就下了床。
她這段時間也算多災(zāi)多難,臉上瘦了些,個子卻長了些,扶著門框喚,“蘇景---”
蘇景正將信鴿放飛,見她醒來,臉上露出笑意,“你醒了。”
賀南靈點點頭,問,“我們是在哪兒?”
“寧陽城外的一處村莊。”蘇景說,“寧陽城里不太安全,我暫時把你安頓在這,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走。”
賀南靈哦了一聲,看了他一眼,說,“你的傷?”
“無礙。”蘇景說,“我這幾天自己調(diào)息內(nèi)力,已經(jīng)好了差不多了。”
賀南靈卻很愧疚。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我總是給你惹麻煩。”
蘇景只不在意的搖搖頭。
“不怪你,是我連累你,等你身體好了,我便送你回家。”
“回家?”
蘇景點頭。
賀南靈沒說什么,但其實她想她并不想回家。
信鴿放出去不過半日,蘇不平就趕到了,并將城內(nèi)的消息告知蘇景。
蘇家別院被人翻了一遍,蘇不平為了避免麻煩,已經(jīng)讓所有蘇家人撤離寧陽城,商號也暫時封存。
“知道是什么人嗎?”
蘇不平看了眼賀南靈,見她在一邊打瞌睡,這才小聲說,“。。。像是賀家的人。”
蘇景,“賀英?”
蘇不平點頭,又說了一句,“他們來者不善,少主,我看賀家似乎是對我們有誤會。按道理我們收留了五小姐,賀家應(yīng)該對我們禮遇有加啊,但是賀英的做派,倒是把我們當仇人。”
蘇景想這中間沒那么難理解。
“松洲那邊的消息傳到西南城,賀英知道我們蘇家參與了劫持太子一事,自然不會給我們好臉。”
“那我們怎么辦?”
蘇景問,“松洲那邊有什么消息?”
“寧陽撤了人,消息就不那么靈通了,松洲那邊的消息怕要延遲幾日。”
蘇景也知道是沒辦法的事。
“一切還要等松洲那邊的答復(fù)。”
好在松洲那邊的消息很快傳了回來,蘇衡寫了信,交代了文世子登門一事,也說了蘇家交出了兩江河道。
如今是戴罪之身,一家子閉門松洲,等待京都的最后圣意。
蘇景看完,多多少少松了口氣。
蘇不平,“少主,既然如此,我等是否要立刻回去?”
蘇景搖頭。
“義父讓我們先不要回去,等太子還都,圣意最后裁定后再回。”
“總鏢頭是怕圣上最后反悔,還是跟咱們過不去?”
“也許吧。”蘇景將信件折好,又道,“不過義父安排我去辦另一件事。”
“什么事?”
“去擅牧。”
蘇景要去擅牧,是因為文世子帶來了蘇和的消息,蘇衡讓他去認證真假。
若是真,要將蘇和帶回來。
蘇景并不覺得這個消息會假,但對蘇和是否愿意跟他回來,也不是很有信心,但既然蘇衡交代了,他自然是要去做的。
而在出發(fā)之前,他還要把賀南靈安頓好。
賀五小姐是要平安送回的。
蘇衡信中說,文世子走水路已經(jīng)離開江南府趕赴西越接應(yīng)太子,賀英作為賀其營主帥,必然會接應(yīng)文世子。
那么賀南靈,大約他是無暇顧及了,這人,他肯定要自己送了。
他將自己的安排告訴了蘇不平,并囑托他蟄伏寧陽城,商號依舊封存,別院也不要回去。
蘇不平很同意。
他們蘇家在寧陽城鬧出這么大動靜,一個沈別,一個三王爺,這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
“那我陪著少主一起?”
蘇景搖頭,“寧陽這里也需要有人看著,有任何變數(shù),要及時通知我。”
說白了,太子一事并沒有結(jié)束,寧陽城里還需要留一個哨所。而西南城,也是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除了送賀南靈回家,探求一下賀家的態(tài)度,或者趁機摸一摸文世子的口風(fēng),都很有必要。
對于這些,賀南靈并不知曉,她只是為和蘇景單獨一路,多了許多相處時光而高興。
她高興起來高興的特別直白,也不在馬車里坐,與蘇景并肩坐在車轅,嘴巴里輕輕哼著歌。
蘇景說,“外面風(fēng)大,你身體剛好,回車廂里休息。”
賀南靈不肯。
“車廂里多無聊啊,我在這里還能和你一起說說話。”她說,“蘇景,等到了西南城,你能在我家多住一段時間嗎?你救了我,我大哥一定會感謝你的。”
蘇景苦笑,他可不敢要賀英的感謝。
“而且啊,我可以讓大哥幫忙找一下石公子,也不知道那個魔頭把石公子怎么樣了。”
蘇景聽完默了默。
他也猜不透沈別會做什么。
他們分別太久了,人生走了兩條不一樣的路,看起來是陰陽不和的兩個極端,但蘇景卻覺得,他與沈別還被一根線拴著,被定在寧陽城里那個透風(fēng)漏雨的破廟。
“哎,蘇景--”賀南靈踢了踢腿,問,“你與那個魔頭,是什么關(guān)系啊?”
她問得猶猶豫豫,問完怕他不高興,又忙加了一句,“你不回答也沒事,我就是好奇,隨口一問,就是覺得。。。覺得你們兩個完全不一樣。。。”
“我與他以前沒有什么不一樣。”蘇景揮鞭趕著馬車,口氣隨意道,“我跟他幼年都在寧陽城乞討,相依為命。”
“啊。”
賀五小姐不可置信。
蘇景卻笑了,“可是后來我被蘇家救了,義父將我?guī)Щ亓怂芍蓿冶阕吡耍瑢⑺粋€人丟在了那。”
賀南靈,“。。。那后來。。。”
“后來我沒有再回來過,也沒有再找過他。”蘇景說,“我將他拋棄,他于是恨我想殺我,便是如此。”
蘇景語氣平淡,說起自己的無情無義,好像也完全沒有負擔。
賀五小姐卻不信。
蘇景笑了笑,“為何不信?”
“就是不信。”賀南靈反駁,“你不是這樣的人!”
蘇景,“也許你看錯了我。”
賀南靈哼一聲,“我從不看錯人。”說完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就看錯過徐先生,又想蘇景和徐先生可不一樣,狠狠搖了搖頭。
蘇景見她懊惱的搖頭撅嘴,失笑。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當初蘇衡的馬車撞傷了他,將他帶回蘇家別院的時候,他的確昏迷不醒。
可當蘇衡問他是否愿意跟他走的時候,他也沒有遲疑。
“我還有一個弟弟。”他說,“他在城隍廟的破廟里,我要帶他一起走。”
“好。”蘇衡說。
他高興壞了,立刻趕回城隍廟去找了沈別,可沈別并不在,而蘇衡卻要立刻趕回松洲府,船到點出發(fā)。
他沒有等沈別回來。
究其原因,是因為不想再顛沛流離,過居無定所的日子。
在沈別和自己之間,他選擇了自己。
所以沈別的怨恨,他一點都不冤枉。
他活該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