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世子
江南府多水,水上多畫舫,中午段蘇容帶著重瞳去了最大的一家。剛踏上甲板,就聽到絲竹之聲,掀開竹簾一看,果然三三兩兩的文人雅士在喝酒談天,旁邊案臺,有女子在那彈曲。
段蘇容攜了重瞳的手找了個雅間坐了,隔著竹簾,一面欣賞外面的絲竹之聲,一面給自己倒了茶水,重瞳年小愛鬧,捧著阿七給的糕點一口口吃的專心,很快就忘了剛剛的不愉快。一雙眼睛盯著外面看熱鬧,冷不防有人掀了竹簾,重瞳抬眼去看,就看到一張秀麗無雙的臉。
那人似乎也很驚訝,稍稍看了他兩眼,重瞳眨眨眼,愣愣的轉頭朝段蘇容求救,段家公子轉著茶杯,看到人立刻笑了,“來了?”
那人在對面坐了,段蘇容一邊卷了袖子給他倒了茶,一邊笑道,“一路可好?”
那人沒回答他的話,下巴朝重瞳點了點道,“怎么,才來了江南府三個月,連私生子都有了?”
倒茶的手一抖,幾滴沾在手背上,那人不在意的拂了,段蘇容放下茶壺,想了想道,“我這兒子年方五歲,聰明伶俐,長相俊俏,和小郡主正合適,咱們兩家便做個親家如何?”
對面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概想不到他能這么厚臉皮,“休想!”
段蘇容含笑不語,倒是重瞳,被這情景唬的一愣一愣的,段蘇容趕緊摸了摸他的頭。
“少扯那些沒用的,我來不是聽你夸兒子的,撿要緊的說,我還有別的事。”
“檀深,你這脾氣還這么急躁。。。。”段蘇容一邊搖頭,一邊不敢耽擱的說了這幾個月來的情形。
“甄家的人?”文世子深深皺起了眉頭。
當年穆妃因甄后而死,蕭凡卷繼位之后,殺母之仇不肯輕易就算。先是借著御前侍衛(wèi)敏都穢亂后宮之罪架空了甄家的權勢,后甄后親子四皇子謀反,皇上下令誅殺,甄侯一門就此衰敗。
甄后受不了如此打擊,心悸而薨。
甄后一死,甄家一族就算倒了,新帝行雷霆手段,甄家本宗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處死,女子沒入奴籍,就連旁系親族,也全部受波及遭受抄家流放之刑。
文檀深自來跟新帝的關系比四皇子親厚,雖都是哥哥,但也分親疏遠近。他倒是也不覺得新帝做的過分。
甄氏榮耀百年,本就到了氣數(shù)。更何況當年皇位爭奪,蕭凡卷也是在甄后的手里九死一生,一朝登基,怎可不怨恨。
但四皇子畢竟也是哥哥,關系再不親近,也從來沒有過間隙。小時候宮中玩鬧,四皇兄對他也是多有照顧,加上甄后忌憚文遠,對他也是賞賜不斷,如今乍然聽到太子失蹤一事有甄家的參與,文檀深便覺得有些為難。
一方面知道茲事體大,太子一事萬不可心慈手軟;一方面卻又的確不想再對甄家動手,頓時覺得眉心都疼了。
“甄侯府當年只有一個小姐,抄家的時候已經(jīng)嫁了人,這個阿七姑娘就不可能是侯府的人了。。。查清楚是甄家的什么人了嗎?”
段蘇容搖頭,“甄家當年受牽連的人太多,一時并不好查。”
但無論好不好查,皇上一旦知道是甄家的人作祟,無論如何都是不肯罷休的。
“既然能繪制出皇宮的內(nèi)部圖形,應該也不是太遠的親戚,小時候必定是長進宮的,甄后能召進宮的甄家女子中,我想應該不多。”文檀深說。
段蘇容遲疑了一下,道,“其實。。。我心中有了一個人選。”
文檀深聞言瞇了瞇眼。
“看起來,你似乎已有定論。”
段蘇容嘆了口氣,“你不要試探我了,這件事我自會去信給陛下,各種情形,非一言兩語能解釋的清,你自來不愛聽這些,就不必費這個時間了。倒是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去蘇府?”
文檀深不回答了。
這下輪到段蘇容笑了,他那封信送到天家面前,的確沒有比文王府更合適的人選,而文王府里,還有誰比世子更合適?
段蘇容道,“皇上既然派你去蘇家,看來是想網(wǎng)開一面了?”他戲謔的笑笑,轉著茶杯一邊搖頭一邊感嘆,“蘇家這次倒是因禍得福,二公子的風流債,最后卻是蘇家的最后生機,說起來,你們兩家也算是姻親,的確不適合趕盡殺絕。。。。。”
文檀深冷哼一聲,直接撈了一只筷子插到了他的茶杯里,筷子從杯底穿過,沒入桌面以下,一杯的茶水便滴滴答答的流了出來。
包間里好大一會沒有人出聲,段蘇容的手還維持著捏著杯子的動作,眼睛盯著杯底的茶水流干凈,鞋面感覺到濕噠噠的水,便將腳往后挪了挪,段公子說,“。。。世子好功夫。。。只是莫要嚇壞了小孩子。。。”
他伸手想去摸摸重瞳的頭,卻發(fā)現(xiàn)小家伙正拿手拽那筷子,一臉驚訝好奇,段公子手收回來,尷尬的摸摸衣袖。
文世子冷哼一聲,甩了衣袖起身,“我現(xiàn)在就坐船去蘇家,有消息會飛鴿傳書給你。”
段蘇容現(xiàn)在恨不得立刻送走這尊大佛,立刻拱手相送。
卻不想文世子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重瞳幾眼,他道,“這孩子目色有異,我若是你,必定讓人好好查查他的來歷。”
說完斜睨他一眼,頗有些幸災樂禍。
段蘇容一愣,隨后坦然一笑,“多謝世子關懷,在下必定銘感五內(nèi),終生不忘。。。。”
話還沒說完,文世子早氣的掀了簾子。
“公子。。。”重瞳怯怯的拽他的袖子,“那位公子,他。。。”
“他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不理會就好了。”
晚上回到韓府,先是跟韓家的老大人匯報了今日世子來訪一事,接著商量了接下來的行動,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段蘇容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幾口,到底是覺得茶味太寡,不禁喃喃自語,“月上中天,饑腸轆轆,這個時候,最好來一碗小餛飩,不然漫漫長夜,豈不是要折磨致死。。。”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眼睛就往房梁上瞅,看到陽泉不為所動的樣子,終于直白的說了出來,“。。。。陽泉,你也不忍心看本公子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吧,不如。。。。”
話沒說完,陽泉就如一支離箭飛了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進來,漂著蔥花,用了雞湯,美味至極。
“吃吧。”陽泉的語氣很不好,不管是誰從皇家影衛(wèi)淪為廚子,臉色大約都不會好看。
段蘇容也不客氣,卷了袖子風卷殘云一番,最后終于滿足的嘆了口氣。
“陽泉,你的手藝又長進了不少。”
陽泉也是無可奈何,自從來江南府的路上無意間讓段公子吃過自己做的烤雞之后,這幾個月來,幾乎就沒消停過。
“公子-------”
段蘇容生性實在太過懶散,搞得他訓練有素的皇家影衛(wèi)說話都開始埋怨起來。
段蘇容一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他拿茶潤潤喉嚨,自己接了下去,“世子今天說的話我并不是沒聽進去。重瞳身份有異,這一點我早就懷疑了,不過是覺得江湖恩怨,和太子一事扯不上關系,所以一直沒用心,檀深今日的話,好似也是如此,所以這件事暫時就可以放一放,等太子事了,再派人好好查查吧。至于甄家-----”
“大人真的可以確定阿七姑娘的身份?”
段蘇容說,“你當我今日是誆世子不成。”
“屬下不敢。”
“韓大人已經(jīng)查清楚了烏雀樓的底細,雖然和太子一事無關,和甄家卻多多少少沾了一點邊,照著查下去,自然就八九不離十。更何況。。。。”
更何況,還有那味糕點。但是他說到這,并沒有說下去,轉而道,“阿七那邊韓大人已經(jīng)派人看著,各種曲折我稍后會詳情呈給陛下,太子如今身在寧陽,賀英既然已經(jīng)動身去迎,當是萬無一失。等世子將松洲的事料理清楚,我們大約就可以回去了。”
陽泉皺起眉頭,“松洲那邊,世子一時半會怕是很難料理清楚。”
“你當我不知道---”段蘇容莞爾,“--不然本公子何必飛鴿傳書驚動陛下,這燙手山芋,除了世子天賦異稟接得住,本公子是萬萬不敢伸手的。”
陽泉頓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