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霹靂弦驚】
在郭嘉說話之際,呂布一直低著頭,凌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臉頰,讓人再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然而隨著郭嘉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呂布那高大魁梧的身形隨之不住地顫抖,原本筆直的脊梁慢慢變彎,以致整個身軀變得佝僂起來,不復(fù)之前的挺拔身姿。
不得不說,呂布之前一直心存僥幸,儼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
但是伴隨郭嘉再次提起他此前做過的一樁樁眾所周知的惡行,一件件不仁不義的惡事,一個個難以抹去的劣跡;呂布真正是見到黃河,也看到棺材,一顆心不斷下沉,直至心如死灰,徹底絕望了。
眼看呂布的頭越來越低,已經(jīng)低到下腹了,郭嘉輕輕搖頭,語氣淡漠地道:“剛才郭某已吩咐親兵前去將溫侯的家眷接到此處,讓她們再見溫侯最后一面,為溫侯送行。此外,郭某略備薄酒,代我家主公和玲綺夫人給溫侯送行,溫侯一路走好!”
話音未落,郭嘉陡然轉(zhuǎn)身走到座騎身前,一邊翻身上馬一邊揚聲下令道:“來呀,送溫侯去刑臺!”
說完話后,郭嘉大手一揮,帶領(lǐng)帳下眾將領(lǐng)直奔白門樓北邊的刑場而去。
通過長達(dá)五里的南門大街,一路往北再行三里,便是下邳北城,刑場就在北城校場上。
這是個臨時搭建的刑場,專為處決呂布而搭建的。因為呂布是并州九原人,故將刑場設(shè)于北城。暗含狐死首丘之意。
待郭嘉登上高臺緩緩落座時,正前方七十步外的刑臺上,十余名虎賁甲士已將呂布綁縛在刑柱上。但見披頭散發(fā)的呂布被牢牢固定在三尺粗的圓形木樁上。四肢伸展,以粗繩綁縛于圓柱上,一動不能動。此時呂布臉上的污垢已被洗去,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色錦衣,美中不足的是錦衣上勒著一條條嬰兒手臂粗的繩索,讓人清楚地知道,他此番不會是衣錦還鄉(xiāng)。而是魂歸地府,望北而終。
刑臺正前方擺設(shè)著一張四足桌案,高約四尺。案幾上擺放三只大海碗和一壇尚未開封的酒泉佳釀。
“夫君、夫君———嗚嗚嗚!”
刑臺前方的石階上,呂布的一眾妻妾相繼走上刑臺,與她們的夫君呂布告別。嚴(yán)氏、魏氏、曹氏和近兩年納娶的五名小妾,以及緊跟在她們身后的二十余名曾經(jīng)深得呂布寵愛的美姬和侍寢于他的妙齡婢女。眾女相互攙扶著緩緩走上刑臺。輕聲喚出一聲“夫君”。卻已是未語淚先流,嗚咽著說出一句告別的話。
也許她們此刻還想勸告呂布開口求饒,只要他真心悔過,或許還有回旋的余地,未必就一定會被梟首處決。畢竟他和李利相識多年,縱然李利不念故人之情,卻終歸還有翁婿之實,多多少少還有一些情份。可惜的是。走在前面的嚴(yán)氏、魏氏和曹氏三位側(cè)室一句話也不說,根本無意勸說。只是淚眼婆娑地上前欠身一揖,而后轉(zhuǎn)身便走。眼見她們?nèi)松星胰绱耍嘞卤姸嘈℃梨炯词褂行膭裾f卻又心存顧忌,遂不敢多言,依依施禮而去。
顯而易見的是,嚴(yán)氏和魏氏等最早跟隨呂布的側(cè)室和妾室,直到此刻仍對呂布心懷幽怨,或者說她們和呂布之間雖有夫妻名分,卻早已沒有夫妻之情。究其緣由,無非是呂布移情別戀,喜新厭舊,近年來一味寵幸這些年輕貌美的舞姬和美婢,已經(jīng)多年不曾與她們溫存,甚至平日里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再加上她們?nèi)烁S呂布多年卻一無所出,以致于呂布僅有的幾個女兒還是小妾所生,與她們毫無關(guān)系,因此這份夫妻之情早已名存實亡。
時至今日,呂布兵敗受戮,她們這些有著妻妾名分的女人不僅得不到男人的歡心,反而還要被他牽連。此情此景,如果說嚴(yán)氏、魏氏和曹氏等人心里沒有怨恨的話,那絕對是違心之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句話在當(dāng)下這個一夫多妻制的時代無疑是夫妻關(guān)系最真實的寫照。
然則,值此大難臨頭之時,嚴(yán)氏等女還敢含淚喚出一聲“夫君”,卻是需要極大的勇氣。這本身就說明她們不是無情無義之人,盡管呂布喜新厭舊、風(fēng)流不羈,卻終歸是她們的男人。呂布可以對她們無情,但她們?nèi)]有對呂布無義,生死離別之際仍然視他為夫,絲毫沒有和他撇清關(guān)系的意思。這份情意極其難得,不枉他們曾經(jīng)夫妻一場。
高坐于將臺上的郭嘉,面無表情地看著呂布的眾多家眷與之揮淚告別,眼神深邃而冷厲,儼然絲毫不為所動,視若無睹。
在他身旁兩側(cè),右邊是西涼諸將,左邊是一眾文官。武將隊列無須贅言,值得提的是文官序列。這一百多名文官之中八成以上都是徐州僚屬和大士族,個個長袖善舞,慣于見風(fēng)使舵,極善自保。這些人都是久居徐州的世家大族,看到呂布大勢已去,當(dāng)即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矛頭、集體倒向西涼軍,協(xié)助郭嘉大軍攻取下邳城。
縱觀徐州近年來的幾度易手,徐州各大世家和士族縉紳們均是安全無虞,儼然是任憑風(fēng)浪起穩(wěn)坐釣魚臺。無論是老州牧陶謙提領(lǐng)徐州還是隨后接管州郡的劉備,乃至呂布鳩占鵲巢之后,這些世家士族們幾乎完全不受干擾,自身利益都沒有遭受損失。或許在他們眼里,只要不殃及他們的自身安全和既得利益,誰提領(lǐng)徐州都行。
因此,近幾年里徐州兩度易主,可是治理州郡的還是他們這些老士族和世家豪強。久而久之,徐州便形成了一個怪圈,執(zhí)掌徐州的諸侯一變再變,從陶謙到劉備。再從劉備至呂布,相繼三位交替輪流上位,可是徐州僚屬卻近乎一成不變。各郡縣依舊掌握在徐州各大世家和士族手里。審時度勢,見風(fēng)使舵,哪邊風(fēng)大就往哪邊倒,風(fēng)波過后,徐州依然還是他們掌控之下的富庶州郡。這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沛相陳珪和中郎將陳登父子,下邳守將曹豹所在的曹氏一族,以及富甲一方的東海糜竺和糜芳兄弟。
此番郭嘉領(lǐng)軍攻打下邳城。留在徐州境內(nèi)的糜芳代表糜家徹底投到李利麾下,至此糜家三兄妹都在李利帳下效力。而陳珪、陳登父子則是搖擺不定,當(dāng)初郭嘉與他們暗中接洽時。他們父子二人一再推諉敷衍,始終沒有明確表態(tài)。直到下邳城被攻破,陳珪父子倆立即倒向西涼軍,表示愿意里應(yīng)外合。協(xié)助郭嘉攻取下邳城。果然。在他們父子二人的配合下,促使心存疑慮的魏續(xù)最終背叛呂布,隨即他們合力偷襲白門樓,一舉生擒呂布。
在此期間,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下邳城守將曹豹既然也在最后關(guān)頭背棄呂布,與陳珪、陳登和魏續(xù)等人站在一起,致使下邳南城不攻自破。呂布及其帳下數(shù)千狼騎軍悉數(shù)被俘。說起來,這曹豹與呂布同樣是翁婿關(guān)系。他的女兒曹氏便是他親手獻(xiàn)給呂布為妾的。然而等到生死存亡的緊急關(guān)頭,他毅然背叛了呂布,不顧女兒女婿的死活,率領(lǐng)帳下兵馬臨陣倒戈,以致呂布兵敗被俘。
此時此刻,呂布被綁縛在刑柱上,披頭散發(fā),神情呆滯,眼神黯淡無光。而站在郭嘉身邊的一眾徐州僚屬卻是神色平靜,非但毫無憐憫之心,反而有半數(shù)以上的人目光灼熱,眉宇間浮現(xiàn)出難以掩飾的興奮與喜悅,似乎是巴不得呂布被處死,越快越好。
這種幸災(zāi)樂禍的神情被郭嘉盡收眼底,但他的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神情冷峻,霍然是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待呂布家眷緩緩走下刑臺,但見郭嘉忽然起身,朗聲道:“桓飛聽令,為溫侯擺酒送行!”
“諾!”早已等候在刑臺前的桓飛聞聲應(yīng)諾,當(dāng)即大步走上刑臺,掀開酒壇,一手拿著大海碗一手拎著酒壇,走到呂布面前,“咣咣”倒上一碗酒,“溫侯,請!”
不帶一絲感情的宛若洪鐘般的聲音傳進(jìn)呂布耳中,促使他緩緩低頭,黯然看著抬手敬酒的桓飛,慢慢張開嘴,而桓飛則是將手里的酒碗送到呂布嘴邊,碗口順勢傾斜,將一碗酒倒進(jìn)呂布嘴里。
一碗飲罷,緊接著便是第二碗,等到第三碗時,桓飛突然開口說道:“這前兩碗酒是桓某代我家主公和玲綺夫人敬溫侯的,這第三碗酒才是桓某的敬酒。”說話間,桓飛將手中的酒碗遞到呂布嘴邊,而他自己則拎著酒壇仰頭狂飲。
三碗酒過后,隨著“哐”的一聲脆響,酒壇落地摔得粉碎,而那三只大海碗同樣被摔在地上,化作齏粉。
“溫侯征戰(zhàn)勇猛,縱橫沙場十?dāng)?shù)載,所向披靡,令世人為之膽寒,為此桓某甚為敬佩。然,溫侯屢屢弒主謀逆,貪婪成性,唯利是圖,如此反復(fù)無常之行徑,令桓某深為不恥。溫侯之所以落得今日這等境地,便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咎由自取,亦是罪有應(yīng)得。只是??????可惜了你這一身勇冠天下的武藝,還有一直跟隨你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并州狼騎!溫侯一路好走,希望下輩子切莫重蹈覆轍?????”話音未落,桓飛大步走下刑臺,徑直走向?qū)γ娴膶⑴_。
“午時已到,弓箭手何在,行刑———!”
隨著郭嘉一聲令下,百余名蓄勢以待的弓箭手臂膀一松,霹靂弦驚。恰在此時,但見一騎快馬沖進(jìn)刑場,揚聲喊話:“報———主公有令??????”
——————未完待續(xù)————————————(未完待續(xù)。。)
PS: 【衷心感謝:“明月225522”書友的月票支持,多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