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衛(wèi)璟捂不熱她的手掌, 他的體溫也漸漸變冷,皮膚底下流淌的血液逐漸凝固。
他止不住咳嗽聲,嗓子像是生銹了似的刺痛, 直到咳不出血, 才慢慢從劇烈的咳嗽里緩過氣, 胸前衣襟暈著大片深紅色血跡, 袖口上緙絲金線已經(jīng)被染的發(fā)紅。
衛(wèi)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觸感依然是柔軟的。
他深深呼吸, 不消片刻, 恢復(fù)如常,他依然泰然自若神色冷峻的太子殿下。
衛(wèi)璟緩緩站直身軀, 眼前發(fā)黑的視線緩慢變得清晰,他邁開腳步,深黑色的馬靴落在地毯上悄聲無息, 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院子里靜悄悄的, 盛家的人反倒被太子的親衛(wèi)趕了出去,靠近者殺無赦。
深秋清早天冷, 曹緣卻渾身冒汗, 太監(jiān)服的領(lǐng)口都被汗水濡濕,他彎著腰不敢抬頭,待視線中出現(xiàn)黑色的靴子,立刻跪了下來。
“殿下。”
“太醫(yī)呢?”
“在…在院外候著。”
“讓他們都進來吧。”
曹緣汗如雨下, 心驚肉跳。
太子的聲音聽著十分平靜, 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天光微亮, 澄黃初陽在天際云層抹開一線亮色。
金燦織明的朝暉均勻落在青色屋檐, 清晨的霧氣冰冷如霜。
曹緣心說太醫(yī)院的人早就來給盛家三小姐診治過, 是無藥可醫(yī)的頑疾。
但是他實在不敢,氣氛寧靜的叫人發(fā)顫。
曹緣硬著頭皮走出院外,看著禁衛(wèi)軍半夜提過來的太醫(yī)們,他清了清嗓子,不過說話還是有些太監(jiān)獨有的裝腔作勢,“殿下請各位大人再仔細瞧瞧。”
院正已經(jīng)是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明年就打算請辭告老還鄉(xiāng),別人不敢說的話,他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就沒有什么不敢說的了。
“人死不能復(fù)生,都斷氣了,即便是華佗轉(zhuǎn)世也救不回來。”院正聲音正直。
曹緣真是服了這等老古板,這是實話不錯,但現(xiàn)在就是不能說實話。
誰敢說,就是上趕著找死。
曹緣委婉提醒:“陳太醫(yī),您在殿下跟前不該說的還是別說了。”頓了頓,“您一把老骨頭不在乎,也得想想家里人,若被你牽連,多冤枉。”
院正抿了抿唇,沒再做聲。
太醫(yī)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屋子,裝模作樣隔著手帕診脈。
少女手腕冰冷,早就沒有了脈搏。
他們都跪在屋子里,沒有人敢先開口。
衛(wèi)璟倒了杯溫水,茶杯溢滿,水漬濺落桌面,他又重新倒了杯水,命人送來湯匙,坐在床邊,修長細瘦的拇指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微微泛紅的唇瓣,一口接著一口給她喂了點水。
男人眼眸漆黑,余光漫不經(jīng)心掃過跪了滿地的人,“都跪著做什么?去寫方子開藥。”
這話砸在他們頭頂不免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太子長得好看,英氣俊朗,五官精致,頗為正派漂亮的臉,此刻看著也沒什么不對,只不過眉心壓著些許陰翳。
無人出聲,垂眸屏息。
資歷較老的太醫(yī)斗膽站出來,咬緊齒關(guān),“殿下,您節(jié)哀。”
男人微抬睫毛,幽幽冷眸定定注視著他,居高臨下沒有任何情緒。
太醫(yī)這道幽冷的目光盯出了冷汗,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朝他席卷,他抬袖,神色狼狽擦了擦額頭往下落的汗珠。
衛(wèi)璟不悅,嘴角抿成冷冰冰的直線,眉心蹙著難以化解的濃墨,固執(zhí)執(zhí)拗,吐字道:“去煎藥。”
太醫(yī)們只好從地上爬起來,動作趔趄。
衛(wèi)璟心生不滿,“動靜輕些。”
太醫(yī)們放輕手腳上的動作慢騰騰退到門外,方才在壓抑的屋內(nèi)連大氣都不敢喘,猶如劫后余生。
曹緣打聽問道:“殿下如何了?”
太醫(yī)搖了搖頭。
曹緣覺得頭疼,這是真叫難辦。
今早天剛亮盛家就派人去通知了侯府,三小姐沒了,幾天后的大婚唯有作罷。
侯府的人過了不多久就會過來,盛三小姐名義上是侯府世子的未婚妻,是未來的世子妃。即便過世,也輪不著太子插手,這要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被怎樣編排。
而且現(xiàn)今禁衛(wèi)軍將院子團團圍住,不讓進出,不占情理。
曹緣左右思量,面露難色,沉思半晌過后走到邢統(tǒng)領(lǐng)身邊,提前醞釀好說辭,“邢統(tǒng)領(lǐng),您要不進去勸勸殿下?這樣守著門不大好,外頭站著的畢竟是盛小姐的親人。”
攔著親人不讓進屋,過于野蠻霸道。
話剛說完,曹緣瞇著眼睛看向邢統(tǒng)領(lǐng),發(fā)覺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的膚色本有些黝黑,素來面無表情,此時似有淡淡的憂愁,像是心事重重。上下打量,邢統(tǒng)領(lǐng)腰間常年掛著的那把金錯刀,竟然不見了。
難道是出門匆匆,他忘記了?
邢坤抬眸,“我只聽命于殿下。殿下叫我守著,我就只會守著。”
曹緣忍不住罵他:“冥頑不靈!”
邢坤并不在乎被罵上幾句,他心不在焉的,猶豫片刻,艱澀開口問道:“三小姐…她真的…”
曹緣詫異,這么多年也是頭回見邢統(tǒng)領(lǐng)打聽起別人的閑事,這位忠心耿耿的禁衛(wèi)軍首領(lǐng),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真死了。”曹緣揮了兩下拂塵,瞇起眼睛看著更精明,他悠悠的說:“如今誰還敢玩假死這套?在皇城底下瞞天過海。”
他這個太監(jiān)見過的死人多了,早就不會為生死所動。不過也為她覺得可惜,到底是個漂亮的人兒,又恰好長在了太子的心尖。
曹緣說:“咳血而亡,是個沒福氣的。”
邢坤端肅的臉龐映出難定的陰沉,他不再說話,曹緣也懶得和這個榆木疙瘩繼續(xù)說下去。
邢坤眼底有些破敗之色,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她怎么會在今年過世?不應(yīng)該的。
上輩子,今年的她還活的好好,沒聽說過她會得重病。
云彩稠厚,濃云遮天蔽日。
金色暖融融的朝暉隱在云層之下,門窗緊閉的閨閣內(nèi)光線陰沉。
尤其是將幔帳放落下之后,將僅剩的光線隔絕在外,只有絲絲縷縷的余暉透過薄紗涌入,就著寸寸光亮也足夠看清楚少女的臉龐。
衛(wèi)璟極富耐心,喂她喝水。
她吞不下去,男人就用帕子幫她擦的干干凈凈。
—
南陽侯府的人大清早得知噩耗,侯夫人早膳都沒用,抓緊椅子上的扶手,深深吸了口氣,“什么時候的事?”
丫鬟如實回答:“昨天半夜,聽人說敲了梆子。”
侯夫人腿軟往后癱倒在椅子里,貼身伺候的丫鬟趕忙端茶。
侯夫人擺了擺手,沒有喝茶壓驚。煞白的臉色逐漸好看了些,她有點站不起來,心情復(fù)雜,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來侯夫人還未見過這個福薄短命的兒媳婦,雖然她不喜歡盛家這個三小姐,但人驟然死了,還是會有些難受。
侯府大張旗鼓布置婚事,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好事將近,卻出了這樣大的變故。
況且,兒子很喜歡她。
這樁婚事,說的難聽是她兒子求來的,且還是四處求人才求得的姻緣。
侯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誰也沒法強迫他做什么。滿肚子的心眼,陰謀詭計比誰都多,精明又會算計,一般人都算不過他。
而且他又很會和人打交道,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接人待物都笑吟吟,看著比誰都好說話好接近,然而卻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可他對盛家這位,是真將真心掏了出來討她歡心。
不僅催著她去和盛家早早定下婚期,婚房里的布置更是親力親為。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明顯察覺到這個月他心情都好些。
前幾天,聽說盛家三小姐病了,不顧禮數(shù)親自登門去伺候,寬衣解帶,恨不能在盛府住下,要守到她病好。
侯夫人方才差點扯著氣兒,她逐漸緩過來,“世子可知道消息了?”
丫鬟搖頭,“還沒人敢同他說。”
侯夫人擰著眉想了想,深思熟慮后,“派個人去告訴他。”她待這個還未過門的兒媳婦畢竟沒什么感情,只是覺得可惜未必多難過,她看了眼廊下掛著的紅燈籠,還有昨日讓丫鬟們貼好的紅囍,“都撤了吧。”
“是。”
遞話的人還沒過去。
顧青林就到了前廳,他今日穿的樸素,寶藍色長衫,單薄寬松,眉毛緩緩擰成一團,臉色看著有幾分憔悴。
他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斷斷續(xù)續(xù)的噩夢。
侯夫人看見兒子,扶著把手慢慢站起來,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了他,狠了狠心,“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顧青林心頭郁結(jié),他皺著眉說:“母親,有什么話我回來再聽,我想去盛府看看皎皎,我擔(dān)心她。”
侯夫人于心不忍告訴他這個噩耗,但遲早他也是要知道的,瞞不下去。
府里的小廝已經(jīng)開始卸燈籠拆窗紙。
顧青林瞧見后勃然大怒,眼尾勾著冷冷殺氣,“你們做什么?”
小廝連忙跪地。
侯夫人示意他們先退下,“是我讓他們撤了的。”她嘆氣,“盛家今早讓人送來消息……,三小姐病逝了。”
顧青林像是沒聽見他母親說的話,或者是他不愿意接受,他呆呆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侯夫人知道他難受,又不知如何勸解他,這種時候無論說什么都安慰不了人。
—
盛暄已經(jīng)快忍不下去,整整三個時辰,女兒的院子被圍成銅墻鐵壁,太子不讓任何人踏進去一步。
人死了都不讓她好過!
門前的白綢布被太子命人一把火燒了,定好的棺材此刻也只能停在正院里。
盛暄從未活得如此窩囊,連女兒的尸體都護不住!他甚至都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對盛府發(fā)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院子里又被掛上了紅綢,婚房原本是如何,現(xiàn)在依舊如何。
盛暄自己看見了都覺得瘆得慌。
盛暄起初還和邢統(tǒng)領(lǐng)好聲好氣說話,這人油鹽不進到讓他火大!
“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這樣做事!”
“邢統(tǒng)領(lǐng),我女兒現(xiàn)在尸骨未寒,不能連后事不讓我為她辦。”
“你若執(zhí)意如此,莫怪我明日上朝參太子一本。”
如今太子監(jiān)國,他可謂只手遮天,起折子參他也沒有用。
盛暄真的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屋子里的衛(wèi)璟好像也終于接受了她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她身體的余溫逐漸冷卻,將她的手攥在掌心也捂不熱。
無論和她說什么,都沒有任何知覺。
衛(wèi)璟還打了熱水幫她擦臉,她的衣襟上不小心染到了他身上的血跡。
她這么愛漂亮,肯定不喜歡別人弄臟了她的裙子。
衛(wèi)璟起身走到柜子旁,原本幫她挑了件寶紅色煙羅裙,忽然改變主意,拇指輕輕捏住放在一旁的紅色嫁衣。
少女即便是陷入了沉睡,也好看的叫人不忍心出聲打擾了她的寧靜,冰肌玉骨,嬌妍而綻,姝麗無雙。
衛(wèi)璟盯著她耳后一小片白皙的皮膚看了良久,手指下意識貼著那個嬌艷欲滴的小紅痣,他低聲啟唇,“你不醒只好我親手幫你換衣服了。”
長時間的咳嗽讓他的嗓子變得粗糲沙啞,多了些陰沉沉的森冷,“我閉著眼,不看你。”
衛(wèi)璟說完,沉默了一會兒。
然后掀開了被子,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她里面穿的本就不多,一件月白色的里衣,他閉著眼解開少女的衣襟。
不過男人很快發(fā)現(xiàn)這樣行不通。
又是靜默了半晌,衛(wèi)璟又說:“這樣我看不見,沒法幫你穿,我睜眼,你不要怨恨我。”
少女通身雪白,貼身穿著肚兜小衣,胸口飽滿圓潤,瓷白如玉,凸起的鎖骨看著清瘦。
衛(wèi)璟視若無睹,一件件幫她穿好紅色嫁衣,精心打扮懷中的少女,一會兒捏了捏她的臉,又忍不住捏捏她的手指頭。
東宮里準(zhǔn)備了紅燭,今晚的時機雖然不算特別好,但也不妨礙她當(dāng)他的新娘子。
衛(wèi)璟盯著她的臉看了許多,覺得他的氣色不好,從床對面的梳妝臺上找到了她的胭脂,幾乎沒有用過。
指腹輕揉,幫她一點點涂抹好口脂。
衛(wèi)璟欺身在她唇邊落下用力的一吻,手掌大力壓在她的后腰,五指微攏,將她的身軀緩緩抬起,幾乎要揉進自己的懷中。
他親夠了才將人重新放回去,然后衛(wèi)璟打開了房門,看了眼已經(jīng)大亮的天色,他表情不虞看著曹緣,“藥還沒煎好嗎?”
曹緣不敢吱聲。
太醫(yī)也是雙腿發(fā)軟,他像是再也受不住這種施壓和折磨,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男人冷眼瞥過,嗤笑了聲。
盛暄看見太子忍著怒氣,“殿下若有不滿,也不能對一個死了的人發(fā)泄。”
他似乎渾然不覺自己提到了忌諱的詞。
他也跪了下來,“還望殿下公私分明,不要糟踐皎月的尸體。”
衛(wèi)璟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淺白色日光將他的臉龐照得更白,如玉如琢。
尸體兩個字重重錘在他的耳邊。
盛暄此刻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怎么說都是他的親生女兒,后事得為她安置。
到底撫養(yǎng)多年,還是心疼的。
盛暄讓家奴硬闖,盛夫人也已經(jīng)醒來,被丫鬟扶著進屋,看見女兒的尸體又一次差點暈厥。
云煙已經(jīng)哭昏了過去。
盛暄瞧見女兒身上的嫁衣,倒吸寒氣,抖著手扶著床沿,待心情逐漸平復(fù)鎮(zhèn)定,讓家奴將正院的棺材抬了過來。
盛夫人眼睛哭的睜不開,強撐著精神叫人將屋里屋外和喜事相關(guān)的東西都給撤了。
衛(wèi)璟靜靜站在門外,就那樣看著他們哭著叫著。
先前大夫私下有和盛暄說過實話,索性他們現(xiàn)在也不是毫無準(zhǔn)備。
靈堂……至少靈堂得布置。
衛(wèi)璟聽著盛夫人哭著叫她皎皎,趴在她身體上哭的撕心裂肺,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他的心仿佛是空的,就像四面空蕩的墻壁,敲兩下才有寂寥的回音。
黑色棺木被抬進院中,衛(wèi)璟僵硬轉(zhuǎn)過身體盯著這口棺材,眼睛的反應(yīng)好像比腦子還要遲鈍,他眨了眨眼,酸澀感的叫他難以全然抬起眼睫,袖口里隱藏的手指也跟著顫抖。
他扶著門框,緩慢彎下腰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胸腔里已經(jīng)咳不出別的東西,只剩下滿口生了銹的血腥。
腦海中不斷響起三個字——她死了。
從前衛(wèi)璟對著京城的每個下雪天,都不禁會在心里頭想,她這樣嬌弱的人,若不是生在大富大貴之家,是養(yǎng)不到這么大的。
無論冷不冷,有沒有下雪。
但凡過了立冬,她就每日都抱著自己精巧漂亮的暖手爐,用蓬松暖和的斗篷將自己捂成團子。
她嬌貴,毛病多。
天生就是富貴命。
可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活不長的。
還在太學(xué)念書時,母后好幾次問過他,要不要將盛家這個小伴讀弄走,也不是沒法子除了她。
衛(wèi)璟不甚在意,因為覺得她活不長。
風(fēng)一吹,命就沒了。
衛(wèi)璟幾乎快要將肺都要咳出來,曹緣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聽不清,甚至視線中這口黑色棺木也是模糊。
曹緣慌忙叫人遞水,衛(wèi)璟推開了他,“不用。”
侯府的人也來了。
被邢坤擋在院外。
顧青林眼睛里一片猩紅,遍布血絲的雙眸看著如野獸駭人,他的手掌心破了皮,血肉翻覆,這是他剛剛跑的太急,不小心摔傷的傷口。
他不覺得疼,他看著眼前阻攔他的人。
廢話也不多說,直接拔起隨從的劍,殺意濃烈,“不要攔我,不然我殺了你。”
顧青林并非溫潤書生,提劍時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殺生,毫不介意用別人的血來洗他的劍。
顧青林趔趄走進院子里,他看見了太子,卻顧不得那么多,跑得太急被門檻絆倒,雙膝跪地又著急忙慌爬起來。
他在她的父母面前克制著瘋癲一面。
小心翼翼走到床邊,手落在半空又不敢真正去探她的呼吸。
顧青林剛才就看見了停在院子里的棺木,他狼狽避開眼神,掩耳盜鈴。
盛夫人凄慘的哭聲驚醒了他,這哭聲極度刺耳,折磨的他精神都在痙攣。
還有兩天。
明明就只剩下兩天。
就是他名正言順娶她進門的日子。
顧青林提前威逼利誘家中不懂事的小輩,不許他們鬧洞房,不許他們欺負她,不許他們和她開玩笑。
他也想過,如果新婚之夜她不愿意和他行敦倫之禮,他暫且不會逼迫她。
顧青林開始后悔,他不應(yīng)該帶她去千禧寺,不應(yīng)該讓她吹了風(fēng),天氣那么冷還叫她出門,不該嚇唬她。
他和她之前甚至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盛暄安撫不了妻子,疼愛多年的孩子說沒就沒了,誰也受不了。
盛夫人哭得啞嗓,被人扶回偏殿休息。
盛暄抹了抹眼睛,抬頭看向顧青林,和他商議退婚的事情。
人都沒了,這婚自然成不下去。
“是我們皎皎沒有福氣。”盛暄說話聲是啞的,有氣無力。
顧青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握緊拳頭:“沒事。”
他緩緩說:“岳父,還有兩天大婚,您這兩日好生休息。”
人死了也沒關(guān)系。
他依然要娶她。
顧青林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驚世駭俗,他費力扯了下嘴角,“我和皎皎是命定的夫妻。”
他會抱著她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他要將她的名字寫進祠堂的族譜里。
盛暄聽完只當(dāng)他是瘋了,正要好生和他講講道理,喘過氣來太子讓人按住了他們,長劍不留情面橫在他們的脖頸。
只見男人動作輕緩抱起床上的少女,讓她的腦袋輕輕靠著他的胸膛,他要把她抱回東宮。
顧青林面色猙獰,大逆不道叫了太子真名,“衛(wèi)璟,她是我的妻!”
衛(wèi)璟停下腳步,冷漠翹起嘴角,“嗯。”
他就是奪了臣妻,又如何?
即便是尸體,也該歸他。
衛(wèi)璟抱著人走出去,被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她的哥哥,長得和她真的是不像。
眉眼更鋒利,氣質(zhì)更冷漠,皆是殺氣騰騰的鋒芒。
盛清越?jīng)]想到事態(tài)會鬧成這樣,一個兩個都不讓他妹妹安寧。
藥效只有三天。
過了三天,妹妹就會醒來。
盛清越面無表情,“還請殿下還我妹妹安息,讓她安詳下葬,免得做個可憐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