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死抑或生
冷風(fēng)如刀,切割著世間大地這砧板上的一切生靈,似要獰笑著將其靈魂活活勾走。\\Www。qВ5、COm\\黎明前的黑暗沉沉的覆蓋在仕進身上,壓得他步履維艱。瞧著眼前漆黑如墨的路途,仕進貪婪的吸了一大口清冷空氣。那絲絲冰冷循著燥熱疼痛的喉嚨滑進了身體內(nèi),剛解得幾分煩悶,卻又引得內(nèi)里一陣裂痛。
仕進踉蹌著拖著步子向前。出得城來,他便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奔去。他記得前面有清澈幽深的小湖。“只要一頭扎進里面,那便是最好的歸宿了!我不能隨便倒在路邊!不能……”仕進想著,腦海里忽地涌現(xiàn)了父親清癯的臉容來。“吾輩乃圣人門下,便死也當(dāng)不致有辱斯文!”昔年的話語此時正清晰的回蕩在仕進耳邊。他微微一笑,無意識的張嘴答道:“孩兒知道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死在這里的!”
仕進意識已經(jīng)甚是模糊,他一步一步的前拖,緩慢但是堅決。他似乎已和黑暗融為一體,卻又像是在慢慢的跨進黑暗當(dāng)中。黃山絕頂之上,這天下群豪個個酒酣耳熱,人人呼呼大睡,端是寧和安謐,一派祥和。沒有人知道,這武功絕頂,神秘莫測的天下第一人正漸漸的走向了自己的末路,那是一條悲愴凄涼的不歸路。
冷風(fēng)嗚咽,似在控訴著蒼天的不公。雷正剛忽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瞧了一下。他只覺心頭甚是抑郁,似乎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一般。“唉!如今這事已經(jīng)夠讓整個江湖翻天覆地的了!希望自己能將影響減小到最低!盡盡人事吧……”想著,雷正剛隨即騰身而行。含笑呼吸一下舒緩,一下急促的,但臉色卻甚是平靜,嘴角還掛著絲絲甜蜜的微笑。她哪里知道,她心頭那個人此刻正艱難的掙扎在生死邊沿呢!
樹林當(dāng)中,無空悠悠醒來。他咯了一大口血,忽地笑了笑,對身旁眾人道:“事情似乎不算失敗!我有一種預(yù)感,玄木令主此時情況不會太好!嘿嘿,現(xiàn)在我們馬上回寺,好好處理處理內(nèi)務(wù)!想不到算來算去,和尚居然被自己人給算計了!哼……”他冷哼一聲,聲音雖低沉微弱,卻隱隱透著一股森然寒意。他一醒來便省悟了仕進如此表現(xiàn)的緣由,當(dāng)下殺機立起。
大悲禪院內(nèi)一間禪房內(nèi),智空正獨自一人急躁著來回踱著步子。他眉頭緊鎖,嘴里喃喃有語。他驀地頓住步伐,瘦削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他想道:“事情既然做開了,便沒有回頭路可走!所謂離弦的箭是追不回的。嘿嘿,老子就跟老天賭上一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不了就輸上爛命一條!”
另一禪房內(nèi),玄空抬眼瞧向窗外漆黑的夜幕,良久無語。郭鐵靜立一旁。他甚是納悶,心道:“師父這些天好像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究竟是什么事呢?”玄空忽地沉聲道:“小鐵,你聽好了!以后你便跟在雷師叔身邊,助他處理這江湖瑣事!記住,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回少林!知道了嗎!”他聲音甚是嚴(yán)厲,郭鐵便想反駁,也登時不敢出聲了。
冷風(fēng)揚起了冰兒秀發(fā),也刮得她俏臉生疼。她卻絲毫不覺,只驚惶著仔細(xì)辨別空氣中的血腥味。接到仕進彈進來之信,冰兒當(dāng)時便嚇了一大跳。待瞧清上面的內(nèi)容,再加上那點點的血跡,她再也顧不上弄自己的東西,于是胡亂收拾一下,匆忙追了出來。她平日時時接觸藥物,對細(xì)微的氣味甚是敏感,頓時聞到了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她心頭不住的念道:“大哥,你千萬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冰兒就剩你一個親人了!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仕進勉力睜了睜眼,瞧到了!前面便是那清冽幽深的湖水。他欣慰的笑了笑,拖了拖腳,想著上去投進那一泓清幽當(dāng)中。但是腳卻只微微的挪了挪。仕進此刻已是全身僵硬,每一分肌肉都像串上了鐵條,便移動半分也是難如登天。他想道:“呵呵,這藥物藥性可真厲害,居然有如此之多的變化!不過我不會屈服的,就幾步距離,我一定能走過去的!”
仕進一寸寸的挪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幾乎是原地踏步。天邊慢慢的有了微光,微風(fēng)輕拂,湖水蕩起了粼粼波光。仕進輕嘆一聲,終于放棄了掙扎。他緩緩地吃力著抬起手來,扯了扯亂成一團的衣裳。然后垂下手去,他便如此直挺挺的站在了湖邊。他所站之處是湖邊的一塊突巖,約莫三步之外便是那幽幽的湖水了。可惜仕進連這三步都已無力走完了。
“黑暗終于要過去,光明要來了嗎?”仕進瞧著遠方天邊的紅霞,心里掠過這個想法。天空越來越亮,群山連綿,也漸漸的清晰起來。山林里驀地嘎嘎嘎的一陣亂響,一群夜鳥撲騰騰的竄空而起,投入那潔凈清新的天宇。卻也有那不合眾群的鳥兒低掠下來,輕輕的點了一下湖面,蕩起了圈圈漣漪。再起身時它已叼著那撲騰掙扎的魚兒,飄然遠逝。
仕進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他腦海中閃現(xiàn)了許多人的面容,一幕幕的情景的紛紛在眼前浮現(xiàn)。他想:“不知道父親臨死的時候想的什么?他會恐懼嗎?只怕不會吧!他只怕會甚是喜悅,因為他馬上便能見到母親了!那……死亡又會是一種怎么樣的滋味呢?母親?哈,我想應(yīng)該大笑三聲,就能見到她了!不過父親會在她身邊,他是否會再教訓(xùn)我呢?呵呵,應(yīng)該會吧!他一定會板起臉來!嗯,或者不會!說不定他性子已經(jīng)改了!那他會變成什么樣子呢?哎呀,我記不清他長什么樣了……”仕進定定的瞧著越來越亮,越來越紅的天邊,心頭卻甚是平靜。他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dāng)中,渾不覺一人來到了自己身邊。
冰兒追到湖邊。她呆住了。她瞧到那個黑色身影正挺拔如山的立在湖邊。霞光披灑萬道,籠罩在仕進身上,登時將他所有的狼狽洗去,只留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靈飄逸之氣。仕進此刻就像一座靜立的雕像,渾身散發(fā)著一種莫名的平和溫柔感覺。一剎那間,冰兒竟忍不住上前兩步,想著跟仕進更親近一點。
但想起那封血跡點點的書信,想起羅軒撲然倒地的情形,冰兒馬上清醒過來。她甩了甩頭,高聲道:“你究竟將我大哥怎么樣了?”冰兒此時兩眼通紅,臉色蒼白,樣子很是憔悴。自從自昏迷中醒來瞧到仕進先前的留言后,她便沒有休息過了。她抽出一柄藍汪汪的匕首,慢慢的朝仕進挪了過去。這匕首上抹了冰兒從蘇子翁那里取來的劇毒。她本來從不使用能致人死命的毒藥的,但仕進的離去讓她終于下定了決心。
仕進一語不發(fā)。他心中正想:“……雷正剛應(yīng)該不會食言的!含笑是個苦命的人,希望她以后能忘了自己!呵呵,原來她也喜歡我!感覺真不錯!可惜她沒有聽到我對她說的話!沒聽到也好,這樣她會漸漸的忘記一切事情!時間會將一切沖淡的!會的,她會忘了我的!……怎么心會有點痛呢?”
冰兒畏縮著來到仕進身邊。瞧著仕進渾身狼狽的樣子,她驀地一陣狂笑,心頭僅余的對玄木令主的恐懼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她尖聲笑道:“想不到你會有如此下場!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哥是最厲害的!快說,你將我大哥怎么樣了!快說啊……嗚嗚嗚嗚……”剛笑得幾聲,她卻哽咽起來,淚水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仕進卻渾然不覺。他只呆呆的想道:“冰兒性子雖然有些刁蠻,但本性卻是善良的。有她在身邊感覺真的很溫暖。嘿,不知含笑跟她湊在一起會發(fā)生什么事呢?真想她們兩個都在身邊,如此走也走得開心一點!……哎,現(xiàn)在想這些有什么用?真是的!咦,是幻覺嗎?一定是幻覺的,冰兒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嘿嘿,幻覺……”
冰兒將仕進身子硬硬扳過來,哭著大叫道:“快說!你將我大哥怎么啦?你不說我就殺了你!快說!快說……嗚嗚嗚嗚……”她身子再也站不住,軟綿綿的坐倒在地。“眼前這人雖然動彈不得,但起碼還是活著的;但大哥呢?大哥,你到底怎么啦?告訴冰兒啊……”冰兒抽泣著,肩膀一聳一聳的。她根本想不到,她心目中的大哥和眼前這人會是同一人。
仕進心頭驀地一陣搐動。“誰在哭呢?不要哭了!我的心真的很痛!”他心里吶喊著,眼光卻還是平平的視著前方。他此時便連眼珠都動不了。冰兒忽地挺直身來,匕首呼的朝仕進腰間刺來。她哭叫著道:“我殺了你!大哥,冰兒幫你報仇了!”她胡亂的刺了過去,根本不辨地方,那匕首叮的一聲刺在了仕進腰畔的黑色木牌上。只見劍尖一歪,沿著木牌滑了出去,在仕進身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那懸著木牌的絲繩也被割斷,木牌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冰兒呆了一呆,又坐了下去,大聲的哭了起來。她一時心慌,忍不住便刺了眼前人一匕首。但想到仕進還是杳無音訊,她心傷之下,于是停下手來。仕進眼珠忽地緩緩轉(zhuǎn)了一下。慢慢的,他低眼瞧向冰兒,眼神里滿是憐憫疼惜之意。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又能動了,但這已足夠讓他清醒過來。
冰兒再哭了半刻,便一抹眼淚,倏地立起身來。她直直瞪著仕進,狠聲道:“不管大哥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殺了你!”她又凄涼地笑了笑,道:“如果大哥真出了什么事,我?guī)退麍罅顺穑材馨残娜フ宜耍〔贿^他一定沒事的,我一定能再找到他的!”冰兒聲音驀地變得無比的堅定。
冰兒緊緊的握著匕首,那藍汪汪的劍尖緩緩的向仕進喉嚨伸了過來。她停了一下,因為她瞧到了仕進眼神中的悲哀與無奈,她忽地覺得這眼神很熟悉,熟悉得讓她忍不住想拋開手中這復(fù)仇之劍。但冰兒沒有遲疑多久,她很快將匕首扎了過去。
仕進輕輕嘆息一聲,喃喃道:“你要多保重!”他倒退三步,讓過了那匕首,身子登時后仰,躍了出去。只見遠方霞光陣陣,金色的太陽露出了大半個臉。燦爛的陽光照耀在那凌空飛躍的身影上,頓時為仕進圍上了一圈璀璨明亮的光環(huán)。“別了!好好照顧自己!”仕進輕聲道。他落水前最后的念頭是:“死亡之后,會不會就是新生?會嗎?會的,一定會的!”
撲通一聲,仕進登時沒入了水中。湖水蕩漾起伏,激起圈圈漣漪。陽光落在了湖面上,折射開來,那漣漪中間頓時亮起了燦爛的金光,似乎在為仕進送行。冰兒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心頭忽覺失落了一份異常重要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覺得胸口非常憋悶。她想哭,可不知該怎么哭;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她只能無助的站著,定定的瞧著眼前漸趨平靜的湖面。
許久,陽光漸的熾熱起來。冰兒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她無意間瞥見了那黑色木牌靜靜的躺在地上。她將木牌拾了起來,輕輕撫摩著上面的細(xì)紋。這一剎那,冰兒心情忽地平靜下來。她喃喃道:“我要去找大哥!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將木牌放進腰側(cè)皮囊之后,冰兒便跨開大步,離開了這里……
日頭漸漸的爬到了中天,再慢慢的滑了下來。天色暗了,黑了,終于變得漆黑一片。那湖水驀地蕩漾起來。波的一聲,一人自水面下冒了出來。他勉強爬到了岸上,喘息著歇了許久。
待感覺稍稍好了一點之后,那人伸展了一下手腳,卻立時頹然而坐。夜風(fēng)凜冽,他縮了縮身子,忽地立起身來,大哭三聲,然后大笑三聲,便除了身上那濕嗒嗒的外袍。他再往臉上一抹,取下一樣?xùn)|西。那人挖了一個坑后,便將東西埋了進去。他又大哭三聲,便狂笑著邁著踉蹌的腳步遠去,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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