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進(jìn)搖搖頭道：“閣下威震江湖，記不住我這無名之輩，那是情理之中。過去往事，何必再提？”單南虎笑道：“不提便不提。兄臺此番劍會一直在場，相信也瞧了我那兄弟的表現(xiàn)，覺得如何？”</br></br>仕進(jìn)沉吟半晌，道：“閣下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單南虎道：“自然要聽真話！兄臺只管直言就是。他雖然僥幸奪冠而歸，但不入方家之眼那是自然之事！這個我是知道的。”</br></br>仕進(jìn)道：“令弟能摘下魁首，自是說明他武功卓絕，在年輕一輩中數(shù)一數(shù)二。只是……依我看來，他的武學(xué)路子走錯了！他似乎在拼命模仿某人的武功，卻不知如此一來便與自己的本性背道而馳了。我想，如此他終難臻至絕頂之境。”</br></br>單南虎沉默了一下，道：“兄臺能否解釋一下？”仕進(jìn)瞧他的神色便知他已有所覺，加上自己對這兩兄弟甚有好感，于是仔細(xì)斟酌了一番，盤算著該怎么說才好。</br></br>他最后道：“如此我就實話實說了。令弟生性飛揚靈脫，不拘小節(jié)，使的武功卻大開大闔，氣勢雄渾。遇上武藝低于他者，自然所向披靡，不在話下；若碰上不相上下之人，或者遠(yuǎn)高于其者，一時半刻打不開局面，他自會氣勢低落，縮手縮腳，武功也隨之打了三分折扣，如此焉能不敗？若是由閣下使這般武功，我看倒是恰到好處！”</br></br>單南虎低頭沉思半刻，抬頭笑道：“多謝兄臺明言！嘿，事情還是要靠他自己解決，我操再多的心也是無用！想想這數(shù)年確實太婆媽了，一切隨他去吧！”</br></br>言語中，單南虎甚是感慨。雖說是開了口，讓單北豹自己闖蕩江湖了，但他還是放心不下。于是這些年里，他拋開了所有的事務(wù)，隨著弟弟東漂西蕩，暗中跟隨，生怕他有什么閃失，又擔(dān)心他得不到鍛煉。單北豹幾次遇上強敵，險到極點之時，他總會出手相助。</br></br>單北豹雖然見對手有時會莫名其妙的露出破綻，卻只認(rèn)為是老天助己，暗呼好險，趁機進(jìn)逼，打敗對方。他從來沒想過兄長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br></br>單南虎一直這樣患得患失的跟著弟弟，差不多把他少年時的沖天豪氣消磨得七七八八。他如今不像個武林大豪，倒似個婆婆媽媽的放心不下子女的慈父，表面裝著不以為意，內(nèi)心卻著實關(guān)切。</br></br>良久，仕進(jìn)打破了這個僵寂的場面。他微笑道：“閣下不是要考較在下的武功嗎？我現(xiàn)下正心癢難當(dāng)呢！”</br></br>單南虎道：“我本來是有此念頭，但看你被雷前輩邀去整整談了一夜，能得他老人家如此欣賞的人不多。有他老人家在此停留，我今日便不能與你過招！”說起雷正剛，他也是一臉的恭敬、仰慕之情。</br></br>仕進(jìn)奇怪道：“閣下與雷門主同列六絕，份屬同輩，為何稱雷門主前輩呢？”</br></br>單南虎瞄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六絕當(dāng)中，以我和那瘋子年紀(jì)最少，其他幾位都比我們長了幾十年，稱呼前輩又有什么希奇？況且你也見過了雷前輩，你認(rèn)為他當(dāng)不起前輩如此稱呼嗎？”</br></br>仕進(jìn)恍然道：“哦，說的也是！雷門主確實是一位慈祥長者，人所共仰！連我這初次見面的人都忍不住對他仰慕萬分！”</br></br>單南虎感嘆道：“我對雷前輩又豈是仰慕而已？六絕之中，無空大師雄圖偉略，氣勢磅礴，確實令人欽佩。但只有雷正剛前輩，才能讓我死心塌地的敬服。”</br></br>他頓了頓，又道：“當(dāng)年我也曾參加過黃山劍會，并一舉奪魁。那時的萬人矚目，春風(fēng)得意，嘿，現(xiàn)在想起都覺得飄飄然的。后來我跑到山上當(dāng)起山賊來，一時之間，天下嘩然，都說我自甘墮落，臉色轉(zhuǎn)變之快，嘿嘿，……后來雷前輩親自找到我，很和氣的安慰我，勸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你不知那時我心里感動得……嘿嘿，還說這些干嗎呢！”</br></br>他笑了笑，又道：“雷前輩一定與你說了不少心里話吧！”仕進(jìn)點點頭道：“我們都各自談了些生平之事！”</br></br>單南虎有點黯然道：“其實武功到了我們這個地步，在江湖上是寥寥無幾。雖然是高高在上，無人敢來招惹，但能真正說幾句話的人卻越來越少了。雖是江湖朋友抬愛，把我們六個名字湊在一起，但事實上卻是天南地北，難得見上一面，嘿，連說句話都是難事。所謂的高處不勝寒，說的便是這種感受了！”</br></br>仕進(jìn)怔了怔，道：“我此次來黃山，曾登上了這里的第一高峰天都峰，上面空寂一片，百無聊賴，確實甚是寂寞。但我覺得上面的瑰麗風(fēng)光，壯美景色，卻足以填補此缺憾！閣下何故如此傷感呢？”</br></br>單南虎笑道：“那是你在上面待的時間不夠長！武學(xué)之道，浩瀚如海，無窮無際，誰也無法真正窮盡。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六人十多年前就號稱武功最高了。這么多年來，照理說總該有些進(jìn)步吧！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的武功卻都是停滯不前，原地踏步！你知道為何嗎？”</br></br>仕進(jìn)搖了搖頭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武學(xué)進(jìn)境越來越慢，只怕也要如他們一般了。</br></br>單南虎悵然道：“那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一件事，一旦再往前一步，看似攀上了顛峰，卻要付出忍受一輩子錐心刺骨之孤寂的代價！你現(xiàn)在還不懂，過些日子就會明白了！我們都不敢踏出那一步，現(xiàn)在還好，起碼舉目四顧，還能找到幾個同類。”</br></br>他長嘆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傷。仕進(jìn)卻笑道：“或許真如你所言。但是練武之人，明知前面還有路可走，而且更加壯麗遼闊，又怎能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呢？”</br></br>單南虎盯著仕進(jìn)瞧了許久，道：“或許你將是跨出這一步的第一人吧！我瞧了你和智空和尚的過招，實話說吧，你的功力比起我們來還稍有不及。若想要趕上我們，并再進(jìn)前一步，你還須繼續(xù)努力！”</br></br>仕進(jìn)沉默了。他半晌才道：“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單南虎大笑道：“因為我們都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是同樣的人！哈哈！想必雷前輩也跟你說過一樣的話吧！我雖然不敢再往前了，我卻期待著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你會令我失望嗎？”</br></br>仕進(jìn)只覺心中有一股滾燙的熱流在涌動，便要噴涌而出。他想不到這些叱咤風(fēng)云的絕頂高手都如此看重自己。</br></br>仕進(jìn)倏地振臂長嘯，嘯聲扶搖直上，卻又如波濤般推著空氣，向四方滾滾而去。單南虎面露笑容，也是縱口長嘯。兩股嘯聲便宛如那并翼齊飛的狂傲飛鷹一般，一聲激越清揚，生氣勃發(fā)；一聲雄渾宏博，老成持重，直震得無數(shù)的飛禽走獸瑟縮顫抖，匍匐在地，不敢抬首。</br></br>黃山諸峰林立，都回蕩著這兩聲嘯聲。尚留在黃山的江湖人士臉色大變，驚駭不已。他們自然知道這是高手所發(fā)，但黃山又怎會一下子出現(xiàn)兩名絕世高手呢？</br></br>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仕進(jìn)已覺中氣衰竭，難以再繼，嘯聲也回落下來；而單南虎的嘯聲卻還是浩浩蕩蕩，激揚云霄。他心中一凜，想道：“他們所說的確是實話！論功力我暫時是不及他們深厚！”他已把胸中積蓄著的漏*點傾泄出來，當(dāng)下止住嘯聲。</br></br>仕進(jìn)朗聲道：“當(dāng)不敢有負(fù)閣下希望！”兩人相視一笑，頓生惺惺相惜之意。</br></br>單南虎笑道：“嘿，嘮叨了這許多話，心情舒暢很多！兄臺，就此告辭了！”</br></br>仕進(jìn)也覺精神振奮不少。他道：“何必急著走呢？你我把臂同游黃山，好好傾談一番，豈不痛快？”</br></br>單南虎笑道：“我也是心有此意。只是在此見到雷前輩，想起自己數(shù)年間毫無建樹，庸庸碌碌，心中好生有愧哪！若非如此，你們談話之時我便可出現(xiàn)，根本不用等到現(xiàn)在。我是不敢見他老人家呵！”</br></br>“比起雷門主，這天下哪個不心中有愧？”仕進(jìn)想起那雙平和深邃的眼睛，不禁感嘆道。</br></br>單南虎臉上帶著些懷念，微笑道：“也有多年沒回山寨了！不知他們是否安生！我該是回去瞧瞧了！”仕進(jìn)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閣下了！后會有期！”“后會有期！”單南虎腳下用力，已自飄然遠(yuǎn)去。</br></br>仕進(jìn)笑了笑，心想：“這兩天怪事真多，竟然連連有高人找上自己！嘿嘿，沒準(zhǔn)待會兒又出現(xiàn)一個呢！”他馬上把這個奇怪的念頭拋開，哪會有如此巧合之事？</br></br>可惜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真有這么奇巧的事發(fā)生了。仕進(jìn)剛走得兩步，背后忽地勁風(fēng)撲來，甚是急速，眨眼間已然及身。</br></br>仕進(jìn)大駭，來人身手已遠(yuǎn)超他的想象，竟比智空和尚的動作還要快速。他已來不及轉(zhuǎn)身應(yīng)敵，于是腳尖用力一撐，身子向前激射而出，企圖拉開距離再從容應(yīng)對。</br></br>哪知道對方看出了他的意圖，緊緊隨身而來，不離不棄。仕進(jìn)只覺背后脊椎的至陽穴被那勁風(fēng)刺得好生疼痛。他心知再如此下去只怕真要喪命于此，于是腳步一頓，同時反腳踢出，呼的一聲，身子也跟著旋轉(zhuǎn)。</br></br>仕進(jìn)踢了個空，背后空無一人。來人緊跟著他旋轉(zhuǎn)，依然自他身后攻擊。仕進(jìn)冷汗涔涔，只覺所遇高手當(dāng)中，便以此人武功最高。碰上其他人他尚有一戰(zhàn)的勇氣，如卻連還手之力都沒了。</br></br>仕進(jìn)哪里甘心束手待斃。他聽風(fēng)辨位，反手迎向來人攻招。雖然看不到，仕進(jìn)還是聽出了對手使的一招笑指天南，直擊他的至陽穴。</br></br>至陽穴乃脊椎大穴，就在命門之上，尋常人稍稍碰一下都可能全身酥軟，甚至于癱瘓不能動彈，更不要說武林高手如此全力一擊了。</br></br>仕進(jìn)五指屈伸，拿向?qū)Ψ绞滞蟆Ｖ幌龅绞郑阌凶孕拍笞κ置}門。如此一切攻勢便煙消云散，不足為懼了。昔日紹興的鷹爪王鐵易行，平?jīng)龅哪瘗i，兩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擒拿宗師，卻都不堪他一擊。來人就算武功再高，對這些擒拿手法總不會高于他們吧。</br></br>誰知道他剛觸及對方之手，對手也跟著變招，反拿他的脈門。指掌彈擊中，仕進(jìn)已背著身和來人過了數(shù)招，卻絲毫占不到便宜。而且對手擒拿手法似乎在他之上，漸漸的占到了上風(fēng)。</br></br>仕進(jìn)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他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身，可對手還是藏在他背后。仕進(jìn)想道：“若是能正面對敵，縱使不敵，也不至于如此狼狽啊！”</br></br>他驀地大吼一聲，反手全力一掌推出，頓時狂風(fēng)呼嘯，地上的沙石都席卷而起，砸向來人。</br></br>仕進(jìn)對這一掌并不抱希望，他跟著凌空一個倒躍，眼角余光終于瞥到了一個黑影閃動。他緊盯著那黑影，身子跟著旋轉(zhuǎn)。待落地時，兩人終于面對面了。</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