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近得前去，卻又是陣陣喝彩之聲傳來，仕進正想著為何，身子卻被人沖撞開了。</br></br>只見無數(shù)人一聽到這陣喧騰，便蜂擁而來，擠得不可開交，個個都要爭著到前頭，嘴里都嚷著：“快讓開！快讓開！已經(jīng)開始了！”仕進心中困惑，好奇心不禁大熾，也跟著用力擠進去。</br></br>他的力氣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阻擋的，不少人一下子就被擠到了一邊，踉蹌著想跌倒。那些人馬上對他怒目而視，直欲撲上去毆打他一身。</br></br>仕進不用回頭，卻能感受到無數(shù)刺人的目光盯著他，頓時只覺背上涼颼颼的，再也不敢太用力了，只能慢吞吞的隨著人群前移。人潮不住的涌來，街道雖然寬，這時也被堵得死死的，半天才能移動一點。</br></br>仕進只覺得熱氣不斷襲來，渾身是汗，不由得后悔來湊這個熱鬧，卻又想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什么，竟能吸引這么多人。</br></br>他身旁有人也不知道什么，只是見大伙兒一塊沖來，就跟著來了，這時那人便問別人：“哎，大兄弟，前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呀，你們這么激動？”那人瞥了他一眼，眼色里滿是狐疑，似是奇怪他連這個都不懂，但馬上不屑地撇撇嘴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我們?nèi)柸耍尤贿B四年一度的奪牌之戰(zhàn)都不曉得。不跟你說了，我還得趕著到前面去呢，再遲就找不到好位置了！”</br></br>問的人一聽，恍然道：“哦，原來是奪牌之戰(zhàn)吶！怪不得呢。看來我也得趕緊尋個前面的地兒，免得落下了那精彩的場面。”看樣子他已經(jīng)知道什么是奪牌之戰(zhàn)，故才一聽便已了然。但旁邊的仕進聽著，卻更是云里霧里，不明所以。他不得不奮力前擠，好看個究竟。但他也不敢太過于用力，生怕再惹惱別人。</br></br>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仕進終于前進了不少的距離，但這時那街道卻忽地豁然開朗，前面是一個大大的廣場，四面八方都有人涌來，朝著中央過去。仕進這時可以輕松一點了，很快便擠到了前端。</br></br>他定睛一看，腳下畫了一條白色的石灰線，離線約么三丈處是一座方臺。所有觀看的人都在白線之外，隔不了多遠(yuǎn)就有一個勁裝打扮的青年維持秩序，不讓看眾靠近方臺。那方臺五丈見方，高約一丈，卻是用堅固的木料建成，看上去便是用大鐵錘狠砸，一時之間也難以砸壞。</br></br>只是那木板都有些舊了，這方臺看來落成已有一段時間了，不少地方都可看出換修的痕跡。臺子左右兩側(cè)都有階梯，好方便人上落。這時臺上正有兩人在撕打著，你一拳我一腿的，打得很是激烈，衣服不少地方都撕破了。</br></br>仕進看了一眼，已知那兩人只是普通人，雖然看似打得熱鬧非凡，卻不會有生命危險。但看眾們那管這許多，難得四年一次的盛事，自是叫好聲連天，便如同海上巨浪，一潮接一潮，層疊在一起，把場上的氣氛帶動起來。臺上的人聽得叫好聲，便更加賣力地顯弄起來，索性扭打在一起，在臺上滾來滾去的。</br></br>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攔在白線外，方臺對著仕進的那一面搭了一個木棚，雖然是草草修建，卻也費了不少心思，看上去整整齊齊的。木棚里擺了一列椅子，顯然是用來觀看的，這時那些椅子有些還空著，周圍這么多看眾，日頭下個個是大汗淋漓，那木棚甚是陰涼，卻沒有一個人過去坐下，都是強忍著炎熱，耐心地瞧著臺上的打斗，不時爆出一陣喝彩。</br></br>仕進很是詫異，便朝對面望過去。那邊只有五六個人坐著，他們身后卻站著十來人。</br></br>當(dāng)中的是一個面相威嚴(yán)的老人，棗紅臉，頭發(fā)半白，五縷長髯垂了下來，風(fēng)一來便輕輕飄動，卻絲毫無損老人的威猛。老人正閉著眼，一動不動地養(yǎng)著神，對臺上的鬧劇是不屑一顧。他身旁坐著幾人，有男有女，年紀(jì)都已不小，正小聲地討論著。老人雖合著眼睛，但旁邊數(shù)人卻不敢說得太大聲，生怕驚擾了他。</br></br>最邊上坐的是一個白衫青年，臉色甚是倨傲。他此時正懷抱長劍，凝神養(yǎng)氣，表面看是從容自如，但從他不時飄往方臺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焦躁。</br></br>仕進看了一眼，沒看出什么來，便把目光轉(zhuǎn)到臺上來。方臺上的兩人終于分出了勝負(fù)，一人力氣大一點，從撕纏中掙脫開來，湊巧那時兩人到了臺邊，他一推，另一人便掉到了臺下，跌了個四腳朝天，好半時都還沒能爬起來。</br></br>待他能自己爬起時，眾人一看，卻是臉上全是淤青，脖子被抓出了幾道血痕，衣服也爛得不成樣子了，不禁都哄然大笑。那人滿臉羞愧，耷拉著頭，灰溜溜地鉆進人群中，馬上不見了。</br></br>臺上那人也是鼻青臉腫的，疼得不時裂嘴嘶氣，忙伸手按住，輕輕揉著。他興高采烈地對臺下眾人道：“哈哈哈，各位三陽的鄉(xiāng)親父老們，看吧，我劉大牛說話算話，說了今年要拿個開門紅，這不，就輕而易舉地拿到手了！哈哈......哎喲！”他笑得正歡，手上不覺用多了勁，摁到了傷處，不由叫起痛來。</br></br>看眾們均是捧腹大笑，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仕進看了，也不覺莞爾，對這劉大牛頓時心生好感。可惜他的運氣很快就到頭了。</br></br>這時一灰衫漢子從臺下飛身而上，卻故意賣弄，只腳尖點在臺邊，身子搖搖欲墜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了下去。劉大牛一看急了，“哎呀”一聲叫了出來。灰衫漢子再一用力，人便似大鳥一般騰了起來，落在劉大牛面前。</br></br>他正想出聲，說幾句客套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憨漢子打下臺去。他每一步都計算好了，該如何說話，然后又如何迎接大伙的歡呼，把一切做得漂漂亮亮。但劉大牛卻先出聲了，他雖然是粗腦筋，但從剛才那一下也看出了自己與別人相差太遠(yuǎn)，于是道：“嗯，我決定了，我認(rèn)輸！不打了！”</br></br>灰衫漢子那里想到他會如此快就認(rèn)輸，先前的算計一下子全落空了，心里不覺倍是憤恨，但卻無可奈何。按規(guī)定，一方認(rèn)輸后便不能再動手了。劉大牛從階梯一步步下去，卻是昂頭挺胸，好象打贏的是他，正在接受人們的歡呼一般。</br></br>他兀自振振有聲：“我是不屑與他打，知道不！我只說了拿個開門紅，我說話算話，就打一場！不過呢，我決定四年后再來采這個二堂彩，瞧著吧！”看眾們一陣大笑，卻又都紛紛叫好。</br></br>灰衣漢子看到這種情景，心中更是惱怒，憋著一肚子氣，就等著誰上來讓他好好發(fā)泄一番。他沒等多久，一個青臉漢子上臺了。灰衣漢子一看對方穩(wěn)重的腳步，心下不覺一凜，知是勁敵，馬上收起輕視之心，認(rèn)真對待起來。</br></br>青臉漢子也知對手難纏，但想到那塊牌子，只有豁出去了。兩人也不多話，只是一拱手，便展開架勢，斗在一起。仕進看著臺上的拼斗，心里卻甚是不解，打斗的兩人幾乎全身都是破綻，為何他們熟視無睹呢？</br></br>就象這一招，青臉漢子使的是金絲盤手，兩手劃弧，側(cè)取對方脅下，但自己胸前卻露出老大一塊空隙。灰衫漢子只須斜身跨步，再直取中堂，一招黑虎掏心便可克敵制勝。但他卻撤步后退，伸臂格擋。</br></br>這時他的下盤已自不穩(wěn)，青臉漢子只要前步?jīng)_拳，待對方閃避時，再來一個掃堂腿，便可掃倒灰衣漢子，他卻也是視而不見，居然斜退一步，蓄勢以待，生怕對手有什么厲害的后招。</br></br>所謂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仕進又怎知對手過招之時，時機俱是轉(zhuǎn)瞬即逝，難以把握，兩人武功在普通人眼里自是厲害無比，但一與真正的高手比起來，相差就不是以道里計的了，他們又那能看得出這許多呢。</br></br>仕進生平只見過數(shù)人過招，卻都是絕頂高手，無論那一個來到此地，都只須一根指頭便可立即擊倒這兩人，況且他自己在山谷中苦練之時就已經(jīng)漸漸觸摸到了那武學(xué)至理，雖說缺乏經(jīng)驗，但眼光又豈是常人所能企及，兩人在他眼里自然是處處破綻，不堪一擊。</br></br>仕進這時眼睛雖還在臺上，但腦子里卻浮現(xiàn)了當(dāng)年單南虎與老頭對戰(zhàn)的情景。單南虎的掌招大開大闔，氣勢雄渾，對敵時對手往往被其氣勢所奪，未戰(zhàn)心便先怯了。江湖上說到半天云三字，已自憚了幾分，可見他之威勢。</br></br>更有好事者把他和武林中其他高人并稱，譽為“六絕”，武功之高，已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但在老頭面前，他卻占不了半點上風(fēng)。老頭只是單手應(yīng)敵，卻是應(yīng)對自如。他的招數(shù)幾乎是無跡可尋，有如山間清風(fēng)，不帶一點火氣；又似海濤巨浪，洶涌不絕。</br></br>如果說單南虎是一代宗師的話，那無名老頭便是比那宗師更跨前一步的人。但江湖上只知有“六絕”，只曉得“六絕”代表了武學(xué)的顛峰，卻不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有多少絕世高人不為人所知呢？仕進想著那一招一式，心里喜不自勝，竟又感悟出了不少心得。</br></br>臺下眾人看著臺上兩人你來我往，起高伏低，斗得甚是激烈，不由采聲大作，直呼過癮。</br></br>卻也有人唱了反調(diào)：“喂，那穿灰衣服的，狠狠打啊！照那廝臉上打！最好打爆他的頭。哇，踢到了！嘿嘿，真爽！哎哎哎，你這青臉鬼，快回家抱孩子去吧，怎么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往死里揍他阿！哎呀，去你娘的，又打不中......”</br></br>好在他的聲音在巨大的聲浪中顯得微不足道，若是讓臺上兩人聽到一字半句的，怕是會即刻化敵為友，連武都不比了，就跳下臺來，找到這罪魁禍?zhǔn)祝阉礆簧恚屗赖溣勺斐觯院蠛脤W(xué)乖了。</br></br>灰衫漢子身法輕靈，進退敏捷，使的是一套靈猴拳，舉手投足間竟真是頗有幾分猴子相。青臉漢子性子沉穩(wěn)，用的是簡練剛猛的大成拳，但身法遲緩，對著忽前忽后的灰衫漢子煞是吃力。</br></br>他企圖以不變應(yīng)萬變，不為其身形所惑，奈何身手終是遜了灰衣漢子一籌，漸地落了下風(fēng)。對面木棚里的人對這場比斗竟也產(chǎn)生了興趣，都往臺上看去，白衫青年幾次想站起來，但他往自己身邊看了看，最終還是乖乖坐著，只是目光已定定看向臺上，不再移動。中間的老人睜開眼睛，扭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輕嘆一聲，又閉上眼。</br></br>仕進回過神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兩人身上。他看了一會，便知道青臉漢子敗局已定，所差者不過時間而已。果然，只見那灰衫漢子右拳擊出，呼的一聲，甚是猛烈，左手卻虛掖在腰，似是留有后著。</br></br>青臉漢子雖說已是疲于奔命，但還是看到了對手的動作，忙凝力抬手，眼睛卻死死盯著對手的左側(cè)，準(zhǔn)備把這一拳帶過去，再防備他的后手。青臉漢子左手一格那拳，心中便馬上喊糟。</br></br>那拳一蕩便開了，竟是虛招。灰衫漢子已是猛起一腳，直奔他的胸膛而去，端是狠辣無比，若是被踢中，只怕會沒了半條命。青臉漢子這時雖已看到了那腳，卻已經(jīng)來不及招架，無奈之下，只得運氣護體，硬著頭皮受了這一腳。</br></br>他整個人已是凌空飛起，直摜出了三丈之外，滑到了臺邊，險些掉了下去。他慢慢坐了起來，臉色忽青忽紅的，終于“哇”的一下噴出一口鮮血，灑在臺上，斑斑點點的散成了一朵紅花。再看時，人已是委瑣不振。</br></br>灰衫漢子見對手已再難動彈，馬上假意上前，歉聲道：“兄臺，你沒事吧？真是很抱歉，適才一時間留不住手，竟誤傷了兄臺，兄弟真是罪該萬死啊！”</br></br>青臉漢子無力地抬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頗為復(fù)雜，卻也不做聲，只是掙扎著起來，搖搖晃晃走下了方臺。</br></br>觀眾們看到方才那血腥的一幕，都縱聲歡呼起來，似乎是在慶賀有人流血受傷一樣。這時看著青臉漢子下到臺來，卻是噓聲四起，對這失敗者不留半點情面。</br></br>青臉漢子顯然是清楚看眾們的習(xí)慣，也不惱怒，只是木著臉，擠出了人群。仕進看著，卻心有不忍。他憤憤地想：“這是什么的奪牌之戰(zhàn)嘛！竟會允許無故傷人身體這種事發(fā)生，真是......”他想找些話來罵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罵人，只得作罷。</br></br>灰衫漢子得意洋洋地立在臺上，等著下一個挑戰(zhàn)者的到來。開始時的不快已經(jīng)煙消云散，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甚是暢快。</br></br>不想馬上有人破壞了他的好心情，卻又是劉大牛這位滿頭是包的安陽漢子。只見他坐在白線邊上，手捂著疼痛處，嘴里卻道：“哎，我真是后悔吶！若是四年前我說了打兩場的話，現(xiàn)在站在上面的就是我了。不過我這人一向謙虛，只要完了兩場，我就下臺，不會再呆在上面，翹著尾巴到處炫。很了不起嗎？”</br></br>他看到灰衫漢子如此假惺惺的模樣，心里不禁有氣，忍不住拿話來諷刺他。灰衫漢子頓時鐵青著臉，眼睛里好象要冒出火來，恨不得把這憨漢撕成兩塊，方消心頭之恨。</br></br>劉大牛也不示弱，馬上回瞪一眼，但扯到了傷處，又“哎喲”的叫了起來，卻是破壞了這一瞪的威力。</br></br>灰衫漢子又看了他一眼，目露寒光，只一閃而現(xiàn)。他心想：“哼！我記住你了。若是讓我在什么地方碰到你，定要把你大卸八塊，扔到山里喂狼！走著瞧！”</br></br>仕進這時已經(jīng)不想再看下去，但見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對那擁擠的情景還有些后怕，只得繼續(xù)留在原地，勉為其難地看著。</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