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久違的微笑
,綁架全人類 !
太陽離山邊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天色變暗的時候還早得很。
搬家具,搬工具,搬農(nóng)具,搬麥稈,搬干草,搬豌豆,搬大豆,打掃房間,破開墻洞……
有幾十位不請自來的“熱心”村民幫忙,吳清晨家大清理、大掃除徹底完成的時間,比老威廉最初的預(yù)計提前了太多太多。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老威廉早就沒有了再趁著空閑,趕緊去把大房子旁邊卷心菜和豌豆地再整一整的想法了。
現(xiàn)在哪里還管得上那些?
送上門來的干草實在太多了,雖然熱心“村民”們幫忙幫到底,將它們都搬進(jìn)了煥然一新的大牲畜棚——難怪原牛倌家要修一個這么大的牲畜棚——但剛才人多手雜,一片混亂的情形下,亂七八糟堆起來的干草捆,隨時有可能倒塌下來。
不過,望著巨大的牲畜棚,以及占據(jù)了牲畜棚近一半的巨大干草堆,再回頭瞧瞧剩下的另一半空間,家里現(xiàn)有的一頭耕牛、一頭奶牛,三只山羊,五只雞,兩頭鵝,怎么看就怎么空蕩,一點都不會讓人擔(dān)心干草掉下來會砸中牲口。
這么多干草,就憑這么幾只牲畜,該吃到什么時候?——老威廉從來沒想到過自己居然會為這樣的問題而煩惱。
看起來,這個麻煩雖然肯定會耗上不少時間,但還不是當(dāng)前最緊要的事情。
目前最要緊的是收到的大量豌豆和大豆,這些玩意兒可不像麥粒那么乖巧,從來都來容易鬧麻煩的東西:天氣熱容易發(fā)臭,天氣冷容易發(fā)芽,天氣不冷不熱,它就開始長蟲子……
得趁著現(xiàn)在還來得及,趕緊將它們分窩,把保存良好的大豆和豌豆分別裝進(jìn)不同的陶罐封好,同時將破了皮的大豆以及脫了莢的豌豆,快點撿出來吃掉。
這可是一項非常細(xì)致的活兒,而且絕對不可能交給農(nóng)奴幫忙——農(nóng)奴們只會制造更多的次品——老威廉可以再次預(yù)見,除去今天剩下的時間,最近因為借到耕牛而省出來的功夫,估計一大半都得花在這上面。
而且還會帶來另外一個老威廉從來沒想到過的問題:這么多破了皮的大豆和脫了莢的豌豆,該怎么才能吃完?
太多牲畜吃不完的干草,太多必須趕緊吃掉的豆子,這可真是兩個幸福的煩惱。
噢!豆子!房子外面還有好多灑出來的豆子!
老威廉連忙提個籃子跑出來撿豆子的時候,新房子最后一點掃尾的活兒結(jié)束,最后幾位“熱心”幫忙的村民也已經(jīng)離開,吳清晨清點好農(nóng)奴,準(zhǔn)備送回去交給管事老爺。
領(lǐng)著農(nóng)奴們走上小道,經(jīng)過某個小彎的時候,吳清晨無意間一偏頭,忽然發(fā)覺小尼娜蹲在新家門前的平地邊緣,一邊幫父親撿豆子,一邊希冀地望向自己。
哎,今天忙的事兒太多,差點忘掉了一件!
吳清晨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腦,轉(zhuǎn)身朝父親高聲喊道:“父親……請告訴母親,最近大家都太累了,晚餐再放一點面粉吧。”
小尼娜整個眉眼都露出了笑意。
“啊……”老威廉捧著一把豌豆站起來,“已經(jīng)吃了好幾天了……今天其實沒干多少活,就不用了吧?”
“沒事,沒事……”吳清晨連忙向父親展露出“這絕對是我的愿望”、“請一定要接受”的表情:“要不是我一定要弄干凈房子,今天本來可以干更多活兒……晚上大家多吃一點,明天再把耽誤的活兒補(bǔ)起來吧!”
從地球的角度出發(fā),在吳清晨自己吃飽的前提下,盡量提升中古世界最親近的家人,天然共同利益維護(hù)者的身體素質(zhì)和社會地位,是參謀團(tuán)建議長期堅持的基本策略。
從吳清晨的角度出發(fā),共同生活了一個月多以來,受限于貧乏的物資,中古世界的家人們雖然無法給自己提供一頓真正的飽飯,但無論父親還是兄長們,在勞動的時候始終盡量照顧著自己,當(dāng)自己做出各種在他們眼中看來必定屬于莫名其妙的行徑時,也始終給予了最大的寬容。
吳清晨相信,別說是中古世界,就算換到地球,這樣的家人也絕對合格!
對待這樣的家人,如果在自己可以偷吃老爺們的鳥獸魚蟲補(bǔ)充營養(yǎng)時,額外弄到的面粉還藏著掖著,摳著省著……
那,
還,
叫,
人,
嗎?
“就這樣吧,父親!多放一點沒關(guān)系……”這么說著,吳清晨轉(zhuǎn)過身,領(lǐng)著農(nóng)奴們走下坡道。
“可是……”老威廉又張開嘴,心中有許多的“可是”,卻一個都沒能說出來。
“可是”的后面,該說什么呢?
難道說這是男爵老爺指名賞賜給洛斯的面粉,是屬于洛斯個人的寶貴財產(chǎn)?——可是洛斯從來不在乎“自己”的財產(chǎn),上上次的農(nóng)事官老爺賞賜的白面包,一帶回家就分給了全家人,上次老爺們剛剛賞賜這處大房子,洛斯第一句話就是問到能不能讓家人也一起過來住。
難道說上等人的美食直接吃掉太浪費,應(yīng)該找機(jī)會送給管事老爺或是牧師老爺,讓牛倌的地位更穩(wěn)固?——可是管事老爺和牧師老爺本來就已經(jīng)足夠喜歡洛斯,就連這么大的房子都直接賞賜,難道還會在意這么一點點面粉?
難道說面粉據(jù)說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應(yīng)該留到真正困難的時候再吃?——已經(jīng)成為了牛倌,以后還會存在什么困難的時候嗎?
難道說家里現(xiàn)在正愁一部分不好保存的豆子吃不完,不應(yīng)該更多浪費?——這倒確實是個好說法。
只不過,就連14歲的洛斯都知道處處照顧家人,難道自己活了這么多年,卻反而忘記了自己的兄弟和老鄰居們依舊過得很艱難嗎?
吳清晨/洛斯已經(jīng)領(lǐng)著農(nóng)奴們走出了老遠(yuǎn),老威廉“可是”后面的話,始終沒能說出來,默默地?fù)炝税牖@子豌豆和大豆,老威廉慢慢地渡進(jìn)新居所。
橘黃色的陽光順著剛剛開鑿出來的幾處墻洞傾瀉而入,同時送進(jìn)來一股股伴著泥土的芬芳?xì)庀ⅰ?br/>
徹底清掃的木屋不復(fù)昏暗,也沒有了那股時時刻刻散發(fā)的腐臭氣息。
靠近墻邊的位置,一處特意開鑿出來的“大墻洞”旁,是莫爾家的新廚房的位置。
“廚房”一旁,裊裊升起的煙霧順著“墻洞”飄出屋外,正在伺候火塘的妻子,不再一邊咳嗽一邊使勁地揉著眼睛,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烏黑的斑駁熏痕。
“唔……”走到妻子旁邊,威廉遞過手上的籃子,“今晚做這些吧。”
“嗯……”
“再放點面粉吧。”
“嗯?”妻子有些吃驚,朝剛接過的籃子又望了望,“已經(jīng)這么多豆子了,還放面粉嗎?”
“嗯,放吧……洛斯一定要放,那孩子你知道的……”老威廉頓了頓,又寬慰道,“放心吧,下午的熱鬧你也看到了,我們以后肯定不會再愁吃的……”
“好吧。”
妻子點點頭,拍拍手走到床鋪旁邊,趴下去推開好幾只擋在外面的凳子和木桶,然后才從深處拖出一只大籃子。
小心地拆開大籃子里的面粉袋,妻子小心地舀了小半碗面粉。
“這樣可以了嗎?”
“再多點。”
妻子又點點頭,小心地又多舀了薄薄的一層。
加了這一點點之后,她不再問威廉,就重新綁上了面粉袋,然后將大籃子、木凳、圓桌通通推到床鋪底下,將一切恢復(fù)成原狀。
妻子的動作依舊利索而流暢,仿如剛剛結(jié)婚的時候一般。
然而,借著“墻洞”透過來的陽光,老威廉看的很分明,妻子眼眶已經(jīng)凹陷,嘴唇已經(jīng)干枯,額頭也刻印著深深的皺紋,唯一真正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只有她此刻那掛在嘴角的,輕松而歡欣的笑容。
多少年了?
妻子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過這樣歡欣地微笑過了?自己又有多少年沒有這么平靜地,什么都不用擔(dān)憂地看著她了?
當(dāng)“老威廉”還是“威廉”的時候,這樣的笑容是經(jīng)常有的。
當(dāng)“威廉”變成了“父親”的時候,這樣的笑容就少了許多。
當(dāng)叫“父親”的人,從一個變成好幾個的時候,這樣的笑容就已經(jīng)很難出現(xiàn)。
當(dāng)“老威廉”變成了“照顧不了自家的牛還要來找麻煩的混蛋”的時候,那張早已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臉龐,便沾滿了淚水。
那是一個多么可怕的夜晚啊!
傷牛、悲哞、哭泣、痛苦、驚悸、彷徨……
那么一個多么可怕的白天啊!
狂風(fēng)、暴雨、重犁、掙扎、血痕、刀鋒……
一個家庭的毀滅,幾乎近在咫尺。
在那個時候,誰會想到,威廉/莫爾一家,居然會有一個牧師喜愛的孩子,居然能學(xué)會治療耕牛的手藝,居然能夠獲得男爵老爺?shù)馁p識,居然能夠成為牛倌,居然會得到一處如此寬敞結(jié)實的大房子!
老威廉當(dāng)然明白妻子的輕松和歡欣:先不用說洛斯帶來的食物,免去的夏役,借來的耕牛……
光是這座大房子,就消去了這幾年來始終沉甸甸壓在妻子心頭的大事:伊德拉、雅克林、格雷斯陸續(xù)長大了,都快要結(jié)婚了。原先的木屋狹小逼仄,根本不可能再多住人,繁忙的農(nóng)活的勞役,也讓家里的男人們根本抽不出時間修建新的木屋。
現(xiàn)在好了,住進(jìn)了這棟大房子,能夠在這里面舉行婚事,不管是哪戶村民,就算是手藝人,都不可能再抱怨什么。——牛倌家本來就是村子里最頂尖的手藝人家。
當(dāng)然,這座大房子肯定只屬于洛斯。
威廉和妻子都很了解自己的兒子們,能夠住進(jìn)這里,洛斯的兄長們只會感激,絕對不可能產(chǎn)生額外的貪婪。何況,有了充足的時間和負(fù)擔(dān)重活的耕牛,再多修建幾棟木屋,又有什么困難的呢?
望著妻子臉上久違的微笑,想象著兒子們美滿的未來……
再想想過去幾十個日夜那一系列跌宕起伏的變故,老威廉眼角有些發(fā)酸:
“卡西……這些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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