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表象
試探失敗,周酩遠不再理舒鷂,舒鷂也懶得再去招惹這座冰山。</br> 兩人扯下面具,進入到互不干擾的陌生人狀態(tài):</br> 一個回二樓編舞,一個在一樓處理公務(wù)。</br> 雨勢一直不減,周酩遠也就一直沒走,舒鷂睡前去樓下給自己倒水喝,象征性地問了他一句:“你睡哪兒?”</br> 周酩遠端坐在椅子上,襯衫松開兩顆扣子,正在用手機查看一份外文的合約資料。</br> 他頭都沒抬,只沖著舒鷂的方向擺了兩下手。</br> 那是個手心向內(nèi)、手背向外揮的姿勢,透露著些許不耐煩。</br> 切,我還不耐煩理你呢!</br> 舒鷂沒再說話,安心回樓上睡自己的覺。</br> 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舒鷂幾乎忘了周酩遠的存在。</br> 走到樓下,看見搭在椅背上的淺色西服外套,舒鷂才想起家里還有一個男人在。</br> 沙發(fā)不見凌亂,兩個傻乎乎的企鵝抱枕還放在之前的位置,連她丟在上面的長線耳麥和mini音響都沒挪動地方。</br> 這人不會是一夜沒睡吧?</br> 半掩著的廚房門里傳來細微的聲響,舒鷂順著聲音去看。</br> 廚房面積很大,淺灰色調(diào)的金屬料理臺,有種在里面吃飯都容易消化不良的冷清,周酩遠這座冰山往里一站,本來應(yīng)該廚房變冰箱的。</br> 可能是粥鍋里涌起的蒸汽柔和了周酩遠身上的疏間感,搭配陣陣粥香,這一幕居然顯得有些溫馨。</br> 他身上還是昨天那身衣服,淺色西褲白襯衫,襯衫袖卷在小臂,一只手插在西褲兜里,露出手腕上的白陶瓷手表。</br> 衣褲上一點多余的褶子都沒有,看來是真的一夜沒睡。</br> 料理臺上擺著兩個小罐子,是干百合和枸杞,難為周酩遠能在她這個貧瘠的廚房里找到食材。</br> 舒鷂沒出聲,視線在周酩遠身上游走片刻。</br> 煮飯的男人確實很性感。</br> 尤其是這男人長得還帥。</br> 舒鷂有那么一瞬的鬼迷心竅,主動招惹,扒在廚房門口同周酩遠打招呼:“酩遠哥哥早呀,早飯有我的份兒嗎?”</br> 周酩遠攪動著粥鍋的動作輕輕一頓,偏過頭看了她一眼。</br> 舒鷂獨居習慣了,早起也沒打扮打扮,頭發(fā)散亂著,笑容燦爛。</br> 怎么說呢,周酩遠覺得她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嗅著食物香味溜進來的貓科小動物。</br> 哪怕正在分食一鍋百合枸杞米粥,摒棄互相試探這件事后,兩人也沒什么可聊的話題。</br> 舒鷂和周酩遠沉默地各自吃完一小份粥,沒有任何交談。</br> 小區(qū)里不少綠植被風雨摧殘得斷了枝葉,雨勢漸小,物業(yè)人員穿著橘色雨衣穿梭在窗外,清理斷枝殘椏。</br> 飯后,周酩遠拿了外套推開門,外面還下著小雨,冰涼風卷著潮氣從門口卷進來。</br> 舒鷂喝了人家煮的粥,自動進入嬌妻角色,拎了把粉嫩嫩的卡通小碎花雨傘,表情像個乖巧的小媳婦似的:“歐巴~要不要撐把傘走?”</br> 雨還沒停,車子停得又遠了些,其實有把傘是好的。</br> 但周酩遠偏過頭看過來,傘面是花溜溜的碎花和小豬臉圖案,令人望而止步。</br> 他沉默地睇了舒鷂一眼,轉(zhuǎn)身邁進雨中。</br> 雨小卻密集,周酩遠在雨中閑庭信步,插在西褲兜里的手不緊不慢伸出來,車鑰匙一閃,按亮了車子。</br> 白襯衫被打濕,貼在勁瘦的腰線上,又是一副養(yǎng)眼的畫面。</br> 舒鷂隔著雨幕看著周酩遠坐進車子,忽然叫了他一聲:“周酩遠。”</br> 被叫到名字的人可能沒想到她還在門口傻站著,目光里傳遞出一絲不解。</br> 舒鷂比了個心心:“拜拜呦。”</br> “……”</br> 周酩遠淡著臉把車子開走了。</br> 帝都這場暴雨持續(xù)了將近12個小時,暴雨藍色預警后不到一個小時升級成了黃色預警,同時發(fā)布雷電黃色預警,最后升級成橙色預警。</br> 周酩遠離開東槿別墅后的三天,電視上都在報導這次暴雨引起的災情,面露凝重的新聞主持人稱這是50年來帝都市最□□雨。</br> 多處交通癱瘓,郊區(qū)兩處山體崩塌,造成泥石流,車輛房屋損失無數(shù),甚至有人失蹤有人受傷入院。</br> 同這些糟糕的消息一起傳來的,是周酩遠的新變動。</br> 有變動是必然的。</br> 周憬的壽辰從來沒有人敢提前離席,據(jù)說周酩遠拉著舒鷂走后,周憬氣得摔了一支價值6位數(shù)的紅酒。</br> 舒鷂想象了一下那種滿地紅酒漬的場景,估計像兇殺現(xiàn)場。</br> 沒隔兩天,周家放出消息,瑞美恩樂醫(yī)療機械公司的負責人變更成周酩遠。</br> 瑞美恩樂是個爛攤子,人人都知道這家公司自收購到周氏后連年虧損,無論怎么注入新項目都瀕臨倒閉,并且無力回天。</br> 這件事因舒鷂而起,但一連幾天,周酩遠就像人間蒸發(fā)了,沒有任何問責的意思。</br> 舒鷂也忙了幾天,暴雨造成的交通不便過去后,她連著一個星期都在舞蹈教室指導一支韓國男團練舞。</br> 等她結(jié)束陪練工作再回到東槿別墅,馮凌子終于從醫(yī)學實驗室逃出來,上門找舒鷂小聚。</br> 馮凌子提著一大盒燕窩,直接刷了指紋進門,進門就給了舒鷂一個大大的擁抱。</br> 感受到舒鷂的肩胛骨,馮凌子心酸地說:“寶貝你又瘦了。”</br> “有嗎?這次能休幾天?”舒鷂拉著馮凌子往屋里走。</br> “也就休三天,我們博導簡直不是人,他可能希望我死在實驗室里,給那些泡在福爾馬林里的丁丁陪葬!”</br> 馮凌子一路開車過來,沒喝水,進屋看見客廳桌子上的半杯水,拿起來就要喝。</br> 玻璃杯還沒觸及唇邊,被舒鷂制止:“別,這杯子用過,給你拿新的。”</br> “咱倆還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用過也沒事兒。”</br> “……不是我用的,而且水也是好多天前的了。”</br> 馮凌子敏感地嗅到一絲八卦的味道,眼睛放光:“誰用的?男人嗎?舒鷂我太欣慰了!你把男人領(lǐng)回家了?”</br> “是周酩遠。”</br> “……”馮凌子語氣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嫌棄地說,“那個狗,他怎么來了。”</br> 頓了幾秒,馮凌子發(fā)出一聲尖叫:“你們、你們睡了?!”</br> 舒鷂拿出一只新的玻璃杯,倒好水遞給馮凌子,非常淡定地解釋:“沒,我在周酩遠祖父生日宴上吃了蛋糕,周酩遠送我回來的。”</br> “自己身體什么樣你不知道?吃什么蛋糕?”</br> 馮凌子是知道舒鷂的情況的,叉著腰站在客廳里審舒鷂,“一整塊都吃了?多大?”</br> 舒鷂以前在國外做過一個胃部手術(shù),當時負責手術(shù)的團體稱這個手術(shù)是先進的黑科技,吹得神乎其神。</br> 結(jié)果不到半年,手術(shù)開始出現(xiàn)副作用,當時手術(shù)的群體中,有一部分人的不良反映格外嚴重,消化系統(tǒng)減弱到只能吃流食的狀態(tài)。</br> 舒鷂就是倒霉的“一部分”中的一個。</br> “也就巴掌大,我吃了半塊,”舒鷂頓了頓,“剩下半塊是周酩遠幫我吃完的。”</br> 半塊的量還好,馮凌子松了口氣坐進沙發(fā)里。</br> 片刻后,她又面色古怪地看向舒鷂:“怎么回事兒?周酩遠怎么又送你回家又幫你吃蛋糕的。周狗被人魂穿了?”</br> 舒鷂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同馮凌子講了講,馮凌子聽得眉心緊蹙,最后擺擺手:“寶貝你先別說話,讓我仔細想想。”</br> 大雨過后這幾天都是陽光明媚,屋子里的藤條香熏隱隱散來太平洋海風的味道。</br> 馮凌子想了半天,忽然拉住舒鷂:“周酩遠那個狗,又是買藥又是煮早飯的,他是不是愛上你了?”</br> 舒鷂平靜搖頭:“不是。”</br> 桌邊正好放著之前舒鷂從角柜下面找到的照片,她拿起照片,指了指周酩遠的臉:“你看他像是會愛誰的樣子么?”</br> 周酩遠從小帥到大,可惜越長大越是冷漠。</br> 喜歡他外貌的女人很多,但都因為他的性子打了退堂鼓。</br> 長得再帥,也沒人愿意捂著一塊永遠不會化的冰塊過日子。</br> “那你說他是為了什么?想婚內(nèi)騙炮嗎?”馮凌子大膽揣測。</br> “……他應(yīng)該只是覺得有些愧疚吧。”</br> 舒鷂垂下眸子,下眼瞼上那顆小小的紅痣被擋在長睫毛的暗影里。</br> 她那天舉著蛋糕求助地看向周酩遠時,他不是沒留意到她的為難。</br> 也許是出于試探,也許是出于玩笑,也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周酩遠選擇視而不見。</br> 但他應(yīng)該沒想到舒鷂吃了蛋糕后果會那么嚴重,所以感到愧疚。</br> 周酩遠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冰山,他只是有著冷漠的樣子。</br> 其實他是沉寂在河堤下、藏在淤沙里的貝,堅硬的外殼下面是比誰都柔軟的心。</br> 馮凌子沒察覺到舒鷂臉上一閃而過的溫柔,還沉浸在對周酩遠顛覆認知的震驚里。</br> 她有些迷茫地拉著舒鷂問:“不是,你不覺得周酩遠會愧疚比他看上你了還恐怖嗎?周酩遠是會愧疚的人?”</br> 那是這個世界對他的偏見。</br> 抬眼看清舒鷂的神色時,馮凌子才怔了怔,有些狐疑:“寶貝兒,你們不是形婚么,怎么你好像特別了解周酩遠?”</br> 舒鷂笑了笑:“因為我們,以前見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