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番外4
除夕當(dāng)天,舒鷂和周酩遠在一家裝璜很樸素的煲仔粥館子吃飯。</br> 館子很像是巨型排擋的感覺。</br> 塑料的桌椅、包裹著透明塑料膜的一次性餐具、會180度轉(zhuǎn)頭的小太陽烘烤著,驅(qū)散走室內(nèi)的冷氣。</br> 但下午五點開餐后,人群絡(luò)繹不絕,很快就能坐滿60張桌子。</br> 這家館子舒鷂已經(jīng)是第三次來了,第一次來就在前天,后面兩天都連著來。</br> 舒鷂本來對粥和燕窩已經(jīng)深惡痛絕,吃了十多年,早就厭煩了,連帶著所有湯湯水水類的食物,她都不太感興趣。</br> 所以周酩遠第一次提起“煲仔粥”這個詞,舒鷂只聽了一個“粥”字,就撇起嘴,語氣幽幽又撒著嬌:“酩遠哥哥,我不想喝粥。”</br> “這家很有特色。”</br> “再有特色也是粥。”</br> 周酩遠去吻她的唇,手掌扣在舒鷂后腦勺上,順帶著用拇指剮蹭幾下她耳朵的后面的皮膚。</br> 舒鷂那里很敏感,笑著縮頭:“是不是你想吃,才對我用美男計?”</br> “是覺得你會喜歡。”</br> 周酩遠和她打著商量,“帶你去看看,不喜歡我們再換一家。”</br> 去之前舒鷂還皺著鼻子想,天南海北她喝過多少粥,還有什么粥能有特色?</br> 本來是懨懨地跟著周酩遠的,結(jié)果被這家館子吸引,連著來了三天。</br> 單人火鍋樣式的鍋子,里面是煲好的白粥,自己去選在粥里煮什么食材,自己去選蘸料,有點像用白粥煮的火鍋。</br> 舒鷂站在琳瑯的保鮮柜前,不住地把小碟子往自己那張桌子上端。</br> 最后粥里煮了扇貝、龍蝦、黃鱔、鮑魚、甲魚、閘蟹、牛肉丸子各種食材,吃得秀氣的鼻尖都冒出一點汗珠。</br> 舒鷂咬著一只青口貝,有些擔(dān)心地問周酩遠:“我煮了這么多好東西,會不會補得有些過頭了?”</br> 周酩遠嚇唬她:“嗯,會流鼻血。”</br> 咬掉半只的青口貝被舒鷂放回碟子里:“那我不吃了,總覺得除夕見血不太好呢。”</br> 周酩遠笑了:“放心吃,一會兒買涼茶給你,不會上火的。”</br> 吃的總類再多,舒鷂飯量也還是小的,偶爾多補一些也不要緊。</br> 畢竟是除夕,回家團聚的多,粥店里不比往日,食客有一桌沒一桌的,沒有像前兩天一樣坐滿60個桌子。</br> 也可能很多注重形式的人,選了更豪華的館子來吃團圓飯。</br> 舒鷂并不在意除夕在哪里吃飯,依然興致勃勃地撈著在粥湯里翻滾著的食材。</br> 她唯一的遺憾,是覺得今天這一鍋海鮮和紅豆湯圓不搭:“不如明天我們再來吧,明天我要煮一些甜味的食材,年糕湯圓之類的。”</br> 周酩遠笑著應(yīng)下,忽然問:“舒鷂,這樣的新年,會不會覺得寂寞?”</br> 他想象中,舒鷂以往的新年一定很熱鬧。</br> 畢竟她周圍總是圍繞著一群朋友,有從小玩到大的閨蜜,也有肆意歡笑的少年少女。</br> “才不會。”</br> 舒鷂把胳膊肘架在桌上,兩只手托著臉,“有你陪著已經(jīng)是很好很好的新年了,根本感覺不到寂寞。”</br> 舒鷂的新年們,并不像周酩遠想象中那么熱鬧。</br> 沒擺脫練芭蕾的日子時,陽歷的元旦也好,陰歷的除夕也好,雖然是除舊迎新的節(jié)日,舒鷂卻總是被關(guān)在家里練舞的。</br> 連她那套靠單雙數(shù)劃分的每餐食譜,都沒變過。</br> 她沒在任何節(jié)日里吃過應(yīng)景的食物,不止是新年不吃餃子,中秋節(jié)也不會吃月餅,元宵節(jié)也不會煮湯圓。</br> 她的餐食,永遠都是被算計好熱量和營養(yǎng)攝取的。</br> 美不美味,或者是不是符合節(jié)氣,這些條件并不會被算計在內(nèi)。</br> 后來擺脫芭蕾舞和舒家的掌控,舒鷂已經(jīng)是周酩遠名義上的妻子,搬進了東槿別墅。</br> 周家的除夕也不正常,周憬向來是工作最重,除了他自己的壽辰,其他日子并不會聚眾慶祝。</br> 舒鷂也就一個人窩在東槿別墅里,那會兒她的胃已經(jīng)壞掉了,再想餃子什么的,也是奢侈的愿望。</br> 慢慢的,她也習(xí)慣了這樣的新年。</br> 今年已經(jīng)是舒鷂記憶里所有的除夕中,過得最溫馨的一年。</br> 因為周酩遠就在身邊。</br> 隔著裊裊蒙蒙的蒸汽,她只需要輕輕抬起眼瞼,就能看見她的愛人。</br> 周酩遠眼里氳著溫柔,也在看她。</br> 舒鷂把往年的除夕講給周酩遠聽,又問:“你會覺得這樣的新年無聊嗎?以前你是怎么過的?”</br> 周酩遠想了想,好像在今年之前,他并沒有什么新年的概念。</br> 在帝都市的時候,他常常是在金融大廈里度過這樣的日子的。</br> 周憬年輕些時候是工作狂,會在金融大廈里整天整夜地處理文件。周酩遠被祖父帶在身邊,小時候是自己看書學(xué)習(xí),長大了就變成他坐在空曠的辦公室里。</br> 無視窗外百家煙火,只埋頭工作。</br> 除夕這種日子,和往常唯一的不同,大概是需要多批一份員工獎金。</br> 粥店里的電視放著春晚,一群喜氣洋洋的表演者穿著華麗的衣裳載歌載舞。</br> 周圍的食客用粵語交談,舒鷂和周酩遠坐落其中,并不寂寥,反而在蒸騰的熱氣間感受到一種溫馨。</br> 這是舒鷂和周酩遠惟一一次在除夕里感受到溫馨,哪怕只是身處一家簡簡單單的小店。</br> “我很喜歡這樣的新年。”</br> 周酩遠拿著紙巾,輕輕幫舒鷂擦掉嘴角的湯汁:“我們還有很多個這樣的新年。”</br> “好期待呀。”</br> 周母打來視頻,舒鷂和周酩遠一人戴著一只耳機,接聽。</br> 屏幕里周母穿著棕紅色的針織毛衣,看起來心情還不錯。</br> 周母說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試過自己包餃子了,自己動手的感覺很不錯,而且周憬很給面子地吃了十幾個。</br> 說到周憬,周母把手機塞給他:“不是總催我給酩遠和舒鷂打視頻么,你來說。”</br> 周憬接過視頻,表情頗為不自然,頓了頓才開口:“出去那么久了,錢還夠不夠?”</br> 哪怕周憬曾經(jīng)是叱詫商場的大人物,他這種從來沒關(guān)心過子孫的老人,想要表示關(guān)切,只能找到這種最笨拙的方式,問一句“錢夠不夠”。</br> “夠。”</br> 周酩遠輕輕點了下頭。</br> 說出一句之后,周憬像是突然進入狀態(tài),多說了幾句類似于家常的話</br> “羊城我也是去過的,夏天悶熱得讓人不舒服,這個季節(jié)應(yīng)該還好。”</br> “公司有三個項目在羊城,發(fā)展得還不錯,現(xiàn)在是你大伯在管理。”</br> “說到管理,你二伯家的孩子周安桐,那小子只知道吃喝玩樂,對事業(yè)半點心思都不上,不思進取。”</br> 周酩遠難得替人說話,卻在周憬這句話后跟了一句:“二哥對藝術(shù)方面更敏感些,他畫的插畫在業(yè)界也是小有名氣的。”</br> 周憬唇角的皺紋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反駁周酩遠。</br> 不過這個老頭眼角一瞄,瞄到了正拿著勺子小口喝粥的舒鷂。</br> 舒鷂手里的勺子是一次性餐具,最簡單的白瓷小勺,上面印著綠色的logo,經(jīng)過太多次機器清洗,店家的名字已經(jīng)有些脫落,只看得清“煲仔”兩個字,顯得很舊。</br> 她面前那只鍋也是普通的小鐵鍋,茶杯是塑料的,桌子椅子也都很簡陋。</br> 周憬忍了又忍,還是開口了:“過年吃得這么寒……”</br> “寒酸”還沒完全吐露出來,舒鷂猛地抬起頭,瞪向周憬。</br> 她舉著勺子恐嚇周憬:“好吃不如愛吃!再隨便評論我們的快樂生活,我回去就把你桌上那顆養(yǎng)了十幾年的靈芝盆栽給煮了,好好補補。”</br> 周憬經(jīng)常被舒鷂懟,懟得次數(shù)多了,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也繃不住了,居然立馬就吹胡子瞪眼:“沒大沒小!”</br> 舒鷂沖著手機屏幕吐舌頭:“那你就是為老不尊,略略略。”</br> 周憬氣得,用還能靈活的那只手把手機丟還給周母:“你自己和他們說吧!”</br> 周母接過視頻,笑得去按自己的眼角,免得生出更多皺紋:“看來這家里,只有鷂鷂能治你們祖父的怪脾氣!”</br> 掛斷視頻時,旁邊來了一桌新的食客。</br> 男人留了長發(fā)還梳著馬尾,女人手腕上和手指關(guān)節(jié)上都貼著膏藥。</br> 舒鷂注意到他們,是因為她以前在舞團時,見過一位鋼琴老師,手上也是常年貼著緩解關(guān)節(jié)疼痛的膏藥。</br> 可能從事藝術(shù)的人遇見相關(guān)行業(yè)的人,都會有些敏銳的感覺,舒鷂就覺得這兩位食客像是做音樂的。</br> 他們果然聊到音樂,甚至聊到芭蕾。</br> 兩個人是說粵語的,舒鷂不能完全聽懂,卻聽到了舒鹓的名字和世界芭蕾頂團的名字。</br> 在舉國歡慶新春的時候,舒鹓終于考入了舒家所希望的舞團。</br> 舒鷂想,舒鹓應(yīng)該會很高興。</br> 正想著,舒鹓打來視頻。</br> 姐妹倆很少聯(lián)系,忽然看見視頻邀請舒鷂還有些意外,接起來卻沒有像意料的一樣看見舒鹓興奮的臉。</br> 舒鹓臉上帶著類似于茫然的表情,先訥訥叫了一聲“姐”和“姐夫”,然后就不說話了。</br> 舒鷂先笑著舉了舉手里的大麥茶:“恭喜呀,進了頂團,爸媽肯定很高興吧?”</br> “你知道了?他們已經(jīng)高興兩天了。”</br> 舒鹓皺了皺眉,問舒鷂,“姐,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進頂團?”</br> 國內(nèi)的消息還是有所延遲的,舒鹓早在兩天前就通過了頂團考核。</br> 舒鷂隨意地聳了聳肩膀:“沒考上唄。”</br> “不是的,姐,你當(dāng)時考上了是不是?”</br> 舒鹓的眼里布滿疑惑和不解,語氣因急躁而變快。</br> 她考完試那天,遇見一個英國女孩,女孩比舒鹓的成績好一些。</br> 頂團的名額就那么幾個,舒鹓一度覺得自己會因為這個成績出色的英國女孩被淘汰,但英國女孩告訴舒鹓,“你放心考,我不會考上的”。</br> 當(dāng)時舒鹓還以為英國女孩是過度謙虛,沒想到她真的會沒考上,確切地說,是她自己放棄了頂團的位置。</br> 本來這些舒鹓是不知道的,她沉浸在自己考入頂團的喜悅時,是在洗手間時,舒鹓無意間聽見兩位考核老師的談話。</br> “……她主動放棄了入團機會?”</br> “嗯,說是不喜歡芭蕾。”</br> “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記得幾年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吧?”</br> “嗯,是個勇敢的女孩,成績非常好,但是自己放棄了入團的機會。”</br> “也算是好現(xiàn)象,我想她們并不是任性,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br> “確實是好現(xiàn)象,無論是否熱愛芭蕾,她們都應(yīng)該知道,自己熱愛的是什么。”</br> “那女孩名字很好聽,叫舒,是不是?”</br> “對,舒鷂。”</br> 舒鹓很震驚,她第一次知道姐姐不是沒考上,而是自己選擇了放棄。</br> 她在從小都聽從父母的安排,一路考進頂團,這是她最光榮的時刻。</br> 但有人寧愿放棄這些光榮,為什么?</br> 難道她考進頂團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br> 為什么評審團的老師也覺得放棄芭蕾并不是壞事?</br> 舒鹓忽然變得很迷茫。</br> 她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br> 周酩遠遞給舒鷂一張濕紙巾,示意她把手擦一下,他自己則佯作不經(jīng)意地接過手機,幫她舉著。</br> 在舒鹓看不見的地方,周酩遠給了舒鷂一個眼神。</br> 舒鷂馬上明白了周酩遠的意思。</br> 他們都察覺到了舒鹓的迷茫。</br> “可能因為我是個俗人吧,就想著填飽肚子飲食自由,跳芭蕾對我來說太痛苦了,我就放棄了唄。”</br> 舒鷂聲音里帶著一些安慰,但舒鹓搖了搖頭:“我看過你跳街舞的視頻,狀態(tài)很好,你喜歡街舞……你說過你不喜歡芭蕾,可芭蕾明明那么好……”</br> 舒鷂問舒鹓:“你喜歡芭蕾嗎?”</br> 舒鹓想了想:“喜歡。”</br> “能做喜歡的事很幸福啊,你是幸運的,家庭帶給你的,剛好是你喜歡的,努力也沒算白費。”</br> “我也有其他愛好,”舒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眼瞼,才說,“我還喜歡詩。”</br> 舒鷂笑了:“寫詩和芭蕾又不沖突,等你退役更是有大把時間去寫詩,退役的芭蕾舞者云游四海寫了本詩集,聽起來很浪漫。”</br> “姐,我沒有錯過什么吧?”</br> “沒有,把你想要的事情都做好就行了。”</br> 舒鹓緊繃著的表情這才松懈下來。</br> “進頂團是一件開心的事,不用因為別人的選擇影響你,代我和爸媽說新年快樂吧。”</br> “姐,你考上過的事情要不要……”</br> 舒鷂打斷舒鹓,笑得很愉快:“別說,你是想氣死他們是不是?”</br> 舒鹓也笑了:“那就讓爸媽覺得,姐是個沒出息的女兒吧。”</br> “哈哈哈好啊,然后把你這個有出息的小女兒捧在手心里疼!”</br> 看見舒鹓情緒好轉(zhuǎn),舒鷂才松了口氣。</br> 掛斷視頻后,舒鷂沖著周酩遠一笑:“酩遠哥哥,我突然發(fā)現(xiàn),對于女孩子的情緒你很敏感嘛?”</br> 這本來是一道送命題,周酩遠倒是很淡然:“不敏感,可能因為是你妹妹,稍微比陌生人留心了那么一點。”</br> “甜言蜜語?”</br> “哪來那么多甜言蜜語,我說的是心里話。”</br> 粥鋪只剩下店家自家人在經(jīng)營,老板的小女兒是個8、9歲的小姑娘,標準的羊城長相。</br> 小姑娘笑瞇瞇地端著一盤餃子過來:“我媽媽說北方除夕是要吃餃子的,叫我把魚皮餃送給你們。”</br> 舒鷂接過餃子笑著道謝。</br> 魚皮餃和北方的餃子不太一樣,外形倒是很像餛飩。</br> 舒鷂一連吃了兩個,還用勺子舀了去喂周酩遠。</br> 周酩遠從記事起,就沒被人這么喂著吃過東西,他顯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抬手想去接過勺子:“我自己來。”</br> 舒鷂靈活躲過去,又開始嗲著語氣胡說:“酩遠哥哥!愛人喂的餃子味道是不一樣的,真的真的,你嘗嘗。”</br> 周酩遠笑著搖了搖頭,還是順從地張開嘴,把魚皮餃咬進嘴里。</br> “是不是不一樣?”</br> “……是。”</br> “哪里不一樣?”</br> “……更好吃。”</br> 可能是看舒鷂吃得多,店家的小女孩從一旁走過,還笑著用粵語問:“系咪好食?”</br> 舒鷂用不地道的口音模仿粵語,回答她:“系呀,好食!”</br> 小女孩也跟著大笑起來:“你講得唔對啦!”</br> 從店里出來,街道上一派喜慶。</br> 連閉門歇業(yè)的店家,都在卷簾門上掛著對聯(lián)和福字。</br> 漫天煙花盛開,舒鷂在煙花盛放的街頭又蹦又跳。</br> 路過小店她又躋身去小孩子堆里,跟著又買了幾個手拿煙花。</br> 周酩遠掏出打火機幫她點燃,看著她舉著煙花在小巷子里跑,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她笑得比煙花更燦爛。</br> “周酩遠,不好啦!煙花把我衣服燙了個洞!”</br> “但你聽起來很開心。”</br> “哈哈哈洞洞是心形的,愛你的形狀,你看你看!”</br> “……看見了。”</br> 回到主街上去,他們在人群中緊緊拉著手,舒鷂沒留意,崴了一下腳,趁機竄到周酩遠背上,要他背著走。</br> 周酩遠問:“腳踝嚴重么?要不要買個扭傷噴霧?”</br> 舒鷂卻笑著在他耳邊喊:“新年快樂,周酩遠!”</br> 這是最溫馨的除夕,天邊的煙火攪進繁星和月色里,樹梢和路燈掛著紅色的小燈籠,人人都洋溢著笑容,寬大葉片的南方植物,還有聽不懂的粵語,一切都顯得溫柔。</br> 但漫天煙火不及周酩遠的眼波溫柔。</br> 他扭過頭,和舒鷂對視,笑著說:“新年快樂。”</br> 作者有話要說:應(yīng)該還有兩章番外,今天和明天,幾點改完幾點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