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元旦
周冉之被判了什么樣的刑罰,是關在監(jiān)獄還是被判死刑,這些舒鷂和周酩遠連想都沒去想過。</br> 好像自始至終,這些紛擾都與他們無關。</br> 倒是周憬坐不住了,托人去警局打探過消息,又親自去了警局。</br> 但周冉之并不想見周憬,也不想同他對話,只說,我有一句話忘了問周酩遠。</br> 周憬冷著臉撥通了周酩遠的電話,這是周酩遠離開周家后,他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br> 周酩遠接到這通電話時,舒鷂剛把煮好的意大利面端上來。</br> 東槿別墅的餐廳布滿陽光,番茄意面發(fā)出酸甜的鮮香。</br> 舒鷂在陽光下端著盤子往自己鼻尖方向,用手輕輕扇了扇,然后瞇縫起眼睛,自吹自擂:“著迷人的味道,真不愧是我,簡直是廚藝小天才。”</br> 這兩天舒鷂迷上了研究廚藝,上午周酩遠去外面幫她拿快遞,數(shù)量多的,一個人愣是沒能拿回來。</br> 還是找物業(yè)人員借了個推車,才把堆成小山的快遞盒一起拉回別墅。</br> 光是拆快遞就用了兩個小時,鍋碗瓢盆,mini烤箱、打蛋器、廚房計時器等等,全是廚房能用到的小工具。</br> 周酩遠蹲在被舒鷂拆開的快遞盒子旁,拎出一只綠色的小青蛙造型的碗:“這是鉚足勁兒要當大廚呢?”</br> “才不是,是要好好投喂你!”</br> 舒鷂煞有架勢地叉著腰,用手里的淡黃色打蛋器指了指周酩遠,“里斯說了,你那個傷不能吃辛辣,不能吃發(fā)物,不能吃重油,也不能吃重鹽,外面飯館的廚師才不管你是不是病人,肯定不會注意的,我決定在家給你做飯吃。”</br> 她說這話時,揚著小巧的下頜,一臉的得意。</br> “我,舒鷂,是個能在演唱會上跳舞,也能在家洗手做羹湯的賢惠女子。”</br>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要下廚,周酩遠意外地揚了下眉稍。</br> “周酩遠!”</br> “……哎。”</br> “夸我賢惠啊!”</br> “賢惠。”</br> “你不走心!”</br> 周酩遠干脆把人拎過來,用唇堵上那張伶牙俐齒的小嘴,把她的喋喋不休都吞入腹中。</br> “你這個鮑魚精,你別親我。”舒鷂紅著臉退開,推了周酩遠一下。</br> 他都習慣了她的思維跳脫,無奈地笑道:“怎么了,親餓了?”</br> “不是。”</br> “那怎么了?”</br> 舒鷂嘆了一口氣,指著他肩上的紗布:“你這傷,搞得這么嬌弱,想睡你都不行,就別總勾引我了!”</br> 周酩遠輕笑一聲。</br>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嬌弱,看來還是要和白栩說說,少給舒鷂看那些小說,免得她總學些不正經(jīng)的語調(diào)。</br> 舒鷂抱著那些叮呤當啷的鍋碗瓢盆進了廚房,折騰一上午,搞出來兩份最簡單的番茄意面。</br> 周酩遠的手機放在桌面上,剛嘗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夸一夸某個亮著眼睛等贊美的姑娘,手機響了。</br> 看到周憬的名字,舒鷂撇著嘴“切”了一聲,嘟囔:“掃興的老頭來了。”</br> “好吃,堪比大廚。”</br> 接起電話前,周酩遠還是抽空夸了一波,還用上了肢體動作,沖著舒鷂豎了個大拇指,惹得舒鷂“撲哧”一聲笑出來。</br> 周酩遠的電話放了免提,淡著聲音叫了一聲“祖父”。</br> 電話里是長久的沉默,久到舒鷂都嘗了兩口番茄意面,細細咀嚼,咽下腹中,電話那邊的人都還沒開口。</br> 舒鷂有些納悶地扭過頭,看向周酩遠,發(fā)現(xiàn)空氣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凝結出一些沉重。</br> 良久后,周憬才說話,聲音是未曾有過的蒼老和低落:“冉之他,想要和你說話。”</br> 大概是隔著探監(jiān)的玻璃,周冉之的聲音并不真切:“周酩遠,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故意誘我走進周家的牢籠,自己得到自由?”</br> 周冉之的語氣很平靜,卻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br> 有那么一個瞬間,舒鷂敏感地感受到,周冉之是不想活了的。</br> 如果周酩遠說“是”,如果周酩遠故意氣他,說一句“我早就知道你,懶得拆穿而已”,周冉之一定活不成了。</br> 周酩遠沒有,他只是如平常那樣開口,淡淡地說:“聽說是你,我很意外。”</br> 舒鷂知道,周酩遠是在救周冉之。</br> 無論這人是否作惡多端,決定他生死的應該是法律的判決,不是他們。</br> 周冉之好像笑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地從電話里傳出來:“是嗎。”</br> “嗯,你是很強大的對手,我在你身上占不到便宜。”</br> 周冉之沒再說話,電話被掛斷。</br> 隔了不到一分鐘,重新打過來,周憬像是在這短短幾分鐘里歷盡滄桑,沙啞著,艱難地對周酩遠說了一聲:“謝謝。”</br> 但周冉之還是死了。</br> 他過于驕傲過于自負,在監(jiān)獄里咬舌自盡。</br> 消息傳到周酩遠這邊時,同時傳來的是周憬突然腦梗的消息。</br> 據(jù)說這老爺子接到周冉之的死訊,在家里試圖從椅子里站起來,身體卻不聽控制,摔倒在地上,被送進醫(yī)院。</br> 周酩遠和舒鷂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下午,周憬的病房是冷清的。</br> 盡管偌大的房間里堆積了無數(shù)禮盒,彰顯著探望的人之前有多絡繹不絕,卻沒有一個人留下陪伴他。</br> 只有鮮花散了些芬芳,混合著果籃的清香。</br> 每次在周家莊園里見到周憬,他都是那種精神抖擻的樣子。</br> 從商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就像從戰(zhàn)場上凱旋的將軍,眼神依然犀利。</br> 現(xiàn)在周憬躺在病床上,老態(tài)龍鐘,目光直直看向自己已經(jīng)不聽使喚的手指。</br> 周酩遠和舒鷂進來,他沒動。</br> 周酩遠叫了聲“祖父”,他也沒有動。</br> 是那種連眼睛都不眨的安靜,就像……</br> 舒鷂看了周憬一眼,故意說:“不會是已經(jīng)那啥了吧。”</br> 周憬的目光這才頓頓地抬起,落在舒鷂臉上。</br> 他沒說話,意思卻很明顯沒死!好得很!</br> 舒鷂和周酩遠連著去了幾天,周母也經(jīng)常去探望,除了他們,病房里再不見其他周家人的身影。</br> 大家都忙著往自己手里收斂權利,拉攏客戶,維護股東之間的關系。</br> 周冉之的事情和這場病,到底是給這位在商場叱詫風云了一輩子的老人重重一擊,連眼睛都變得渾濁起來。</br> 但脾氣仍然古怪,陰陽怪氣的。</br> 好像周酩遠是在謀求他手里的股份才會來。</br> 舒鷂連著懟了周憬幾次,氣得周憬見到舒鷂就沒有好臉色。</br> 一天晚上,周母在病房里照看周憬,周酩遠和舒鷂來了。</br> 外面天挺冷的,一直到進了病房,舒鷂還裹緊了棉衣的領口:“今天太冷啦!”</br> 周母笑著拿出一只一次性紙杯:“鷂鷂快來,喝點熱水暖暖身子。”</br> 她對舒鷂是打心眼里喜歡,拉過舒鷂又細細叮囑,“外套上有寒氣,脫了吧,病房里熱,一會兒就能暖過來。”</br> 舒鷂笑得挺甜:“好的,聽媽的。”</br> 坐在病床上的周憬偏過頭冷哼一聲,也沒刷出什么存在感,舒鷂和周母連個眼神都沒給他。</br> 周酩遠也邁進病房。</br> 周母問了一句:“不是說5點多來,路上堵車了?”</br> “沒……嘶!”周酩遠才開了個頭,被舒鷂一腳踩在腳上。</br> 周酩遠的胳膊傷得挺重,不能開車。</br> 各種意義上的車都不能開。</br> 別說做點什么那啥運動了,他連舒鷂那輛緊湊型小破車都開不了,還是舒鷂開來的。</br> 正好趕上晚高峰,舒鷂車技不好,只能瞪著眼睛看著無數(shù)量車子插隊在她前面。</br> 路上還熄了兩次火,周酩遠悶笑著問她,要不換我開?</br> 聽在舒鷂耳朵里,周酩遠的意思就是,我一只手應該也能比你強點。</br> 把舒鷂氣的,狠狠咬了他一口。</br> 現(xiàn)在被問起怎么晚到,她才不會讓周酩遠把她在十字路口熄火的丟臉事說出來。</br> 盡管周酩遠不像是那種,會把交警問“是否需要拖車”這件事抖落出來的人。</br> 舒鷂的頭發(fā)已經(jīng)染成了奶茶棕,還燙了一下。</br> 她把臉側的一彎碎發(fā)撩到耳后,用眼神警告著周酩遠,才乖乖開口回答周母:“嗯,挺堵的,就晚了。”</br> 周酩遠手里拎著保溫飯盒,遞給周母:“舒鷂煮的,骨湯小餛飩。”</br> “天天讓鷂鷂送飯,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來做吧。”</br> 舒鷂笑著:“媽,我最近喜歡研究這些,明天我準備試試做排骨和拉面。”</br> 周母打開飯盒,濃郁的骨湯味散滿病房:“真香,湯底熬了很久吧?”</br> “其實我睡著了,是周酩遠一直看著的。”舒鷂撓著后腦勺說。</br> 他們?nèi)齻€的互動其樂融融,被周憬看在眼里,十分不滿。</br> 周憬冷哼一聲:“來獻殷勤也沒用,什么都不會給你們留。”</br> 周母以前很是懼怕周憬。</br> 自從他生病,胳膊和腿都不聽使喚后,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周母才忽然發(fā)現(xiàn),周憬也是一位普通的老人,需要人照顧,需要人幫助。</br> 以往在周家,周憬說什么,周母是不敢說話的。</br> 這會兒聽見他懟自己的兒子兒媳,周母也來了脾氣,舀了一大顆餛飩塞進老爺子嘴里:“吃你的吧,你的臭錢人家不稀罕。”</br> 周憬含著一口餛飩,剛想反駁,餛飩被咬碎,鮮香的餡料落進嘴里。</br> 后面的話,他也就沒說。</br> 元旦當天,舒鷂和周酩遠一起在家包了餃子。</br> 去醫(yī)院看周憬時,周母在幫周憬洗毛巾,病房的門關著。</br> 舒鷂走到門口,往里看了一眼,正對上周憬的眼神。</br> 后者匆忙收回目光。</br> 舒鷂笑瞇瞇地推門進去,嗲兮兮:“爺爺?shù)任覀儏龋柯N首期盼了吧?怕我們不來給你送餃子呀?”</br> 周憬被懟的次數(shù)多了,也學會了反擊:“誰稀罕。”</br> 身后的周酩遠笑了一聲:“媽,別忙了,過來吃餃子吧。”</br> 其實周酩遠從來沒敢想過,周家人會有這樣溫馨的時刻。</br> 大概是失去周冉之后,周憬才意識到家人的可貴,只是不好落下面子,也就在舒鷂插科打諢遞過去的臺階里,不怎么自然地嘗試著邁下來。</br> 有舒鷂在。</br> 周家才有了些可以算得上溫馨的氣氛在。</br> 餃子包得挺別致,小姑娘么,都有些秀氣的小心思在。</br> 餃子皮是用蔬菜汁染過色的,還是漸變的那種,就是形狀沒怎么捏好,肥嘟嘟的,像是要被餃子餡撐破掉。</br> 周憬是偏癱,不能獨立吃飯,周母把肥餃子夾成兩半,散掉熱氣才喂給周憬。</br> 周憬嚼著餃子,忽然偏過頭,極不自在地開口:“酩遠,你回來接手一些項目的吧。”</br> “我已經(jīng)找好工作了。”</br> 周憬猛地轉頭,不可置信:“找什么工作?你給別人打工嗎?!”</br> “對,在楚聿公司做投資顧問。”</br> “楚家那個小子,”周憬目光里帶著嫌棄,“他能賺到什么大錢,賺不到大錢怎么給你開工資?答應了給你年薪多少?”</br> 周酩遠伸岀手指,比了個“5”。</br> “五千萬?”</br> “五百萬。”</br> 周憬嫌棄得嘴角都抽起來,搖頭:“一年才賺五百萬,窮酸,不如回來。”</br> 坐在一旁的舒鷂頓時就不樂意了,伸手去揪周憬的胡子:“小老頭!你再敢說我老公壞話,就把餃子吐出來,還有昨天的拉面,前天的餛飩,大前天的蒸糕,大大前天的……什么來著?”</br> 舒鷂扭頭,用胳膊肘碰碰周酩遠:“什么來著?大前天吃的什么我怎么想不起來了?”</br> 周憬都沒意識到自己這些天吃了人家那么多東西,難得的老臉泛紅:“放開,沒大沒小。”</br> “我不放。”</br> 舒鷂拎起他的胡子,“你說,說以后不干涉周酩遠的自由。”</br> 周憬:“哼。”</br> “說不說?!”</br> 周母在旁邊笑得喘不過氣,勸道:“爸,說吧,不然鷂鷂明天不來送飯了怎么辦?鷂鷂不來,酩遠不來了怎么辦?”</br> “……不干涉,你們愛干嘛干嘛去!”</br> 舒鷂這才松手,笑得一臉燦爛,扭頭對周酩遠:“周酩遠,你看,我?guī)湍阙A到了自由。”</br> 周酩遠滿眼溫柔,笑著應她:“嗯。”</br> 窗外有煙花照亮黑夜,這是陽歷年的元旦當晚。</br> 周母笑著對大家說:“又是一年元旦了,元旦快樂。”</br> “元旦快樂。”</br> “元旦快樂!”</br> 三個人都說完,扭頭一起看著周憬。</br> 周憬被盯得不自在,別別扭扭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元旦快樂。”</br> 從醫(yī)院出來,已經(jīng)是晚上,不知道是霧還是霾,街道籠罩在一片朦朧里。</br> 樹梢上掛了喜氣洋洋的小紅燈籠串,周酩遠問舒鷂:“有什么新年愿望嗎?”</br> 舒鷂在夜色里回眸,神情鄭重:“睡你。”</br>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四更應該在9點左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