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情緒
舒鷂的腳踝不是扭傷,是電梯猛然下墜時摔得太狠,腳踝砸在地面上的撞傷。</br> 過了最開始毛細(xì)血管破裂的微腫,現(xiàn)在紫了一大片,看著有些嚇人。</br> 她倒是沒當(dāng)回事兒,指揮著年紀(jì)最小的陸欣從樓上電腦間搬了把帶輪子的電腦椅,盤腿坐進(jìn)去,拿起餅干的牽引繩:“餅干,帶干媽遛個彎兒。”</br> 餅干找到了玩伴,興奮得搖著深灰色的大尾巴,拉著舒鷂和電腦椅在一樓來回轉(zhuǎn)悠。</br> 別墅里到處都是人,廚房里是正在準(zhǔn)備煮火鍋食材的馮凌子和染了青木灰發(fā)色的木冽。</br> 洗菜池響著“嘩啦呼啦”的水聲,馮凌子手里拎著一條青筍,指著木冽,嗓門挺大地給這位19歲的大男孩科普男性蛋丁養(yǎng)護(hù)小知識:</br> “……所以說,男人的丁啊蛋啊,每天都要用清水洗,每一根丁蛋毛都不能放過!也不要穿太緊身的內(nèi)褲……”</br> “可是凌子姐,還是緊身的更舒服啊!”</br> 木冽也大著嗓門,認(rèn)真探討。</br> “那你就穿吧!影響到精子產(chǎn)生你就不嘚瑟了!”</br> 馮凌子手起刀落,青筍被剁成兩截,她扭頭看見舒鷂,“舒鷂寶貝兒,要不要來聽聽‘凌子養(yǎng)丁護(hù)蛋小課堂‘啊?”</br> “……不用了,謝謝。”</br> 舒鷂一拉牽引繩:“餅干,快,走走走。”</br> 太鬧騰。</br> 周酩遠(yuǎn)站在廚房煮粥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br> 馮凌子和木冽就是噪音制造機(jī)。</br> 舒鷂一只手緊攥著椅子扶手,一只手拉著牽引繩,被餅干帶到餐桌旁。</br> 張士澤、金明軒和陸欣圍坐在餐桌旁的地板上,拿了副撲克正在斗地主。</br> 金明軒和陸欣兩個農(nóng)民輸了,被張士澤彈額頭彈得嗷嗷直叫。</br> 金明軒捂著腦袋,看了眼陸欣剩下的牌,一嗓子高音飆上去:“陸欣你傻啊!手里剩一個3、一個4,四個王能把倆2帶出去?豬隊友!”</br> “舒老師玩不玩?”</br> 舒鷂擺擺手:“不玩,你們繼續(xù)。”</br> 餅干拉著舒鷂走到洗手間門口,連廁所都不安靜。</br> 大琛在洗手臺前理著劉海,嘴里還要唱著跑調(diào)的rap:“今天我們來到舒老師家,舒老師家就像我的家,煮火鍋還買了蝦,手掌大的鮑魚我能吃倆~呦呦~”</br> 別墅里可以說是全方位淪陷,只有窗戶旁邊算安靜,岑月白正戴著耳機(jī),手里拿著一沓便簽,看樣子像是在試著填詞。</br> 難得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舒鷂也跟著靠在窗邊。</br> 餅干討好地去舔舒鷂的手掌,觸覺癢癢的,舒鷂笑起來。</br> 站在窗口的兩人距離不算遠(yuǎn),從窗外某個進(jìn)不去自己家門的小周總的角度看去,看不到餅干的狗影。</br> 就像是舒鷂單獨(dú)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舒鷂清脆的笑聲隨著晚風(fēng)而來,飄散在夜里。</br> “開飯啦——”</br> 馮凌子手里端著兩個大沙拉碗,里面盛了各種小青菜,從廚房走出來。</br> “來啦——”</br> 也就不到5米的距離,在洗手間門口的大琛非要用唱山歌的架勢應(yīng)聲。</br> 玩撲克的幾個人也都放下牌,岑月白放下手里的便簽,大男生們紛紛涌進(jìn)廚房端食材。</br> 開水注進(jìn)鴛鴦鍋鍋底,一面鮮香,一面麻辣,陸欣垂著狗狗眼撒嬌:“舒老師坐我旁邊吧,我給你夾菜。”</br> “你們幾個太鬧騰,”舒鷂按著太陽穴,“只吃東西不貧嘴的來一個坐我旁邊。”</br> 陸欣撇嘴:“那就只有月白了,他話少,讓他坐你旁邊吧。”</br> 火鍋底料選得不錯,食材也都新鮮,大男生們平時被經(jīng)紀(jì)人看著什么都不敢吃,嚴(yán)格管理飲食,今天一個個撒開了吃,桌上的氣氛不比沸騰的火鍋差。</br> 岑月白出門前問過舒鷂想吃什么,她當(dāng)時脫口而出說了“青筍”和竹蓀。</br> 但青筍在清湯里翻滾得越發(fā)青翠,竹蓀也越加肥厚,舒鷂撈回來,卻只一樣吃了一小口,還是細(xì)細(xì)咀嚼才下咽,后面就不吃了,只用小瓷勺子舀了燕窩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br> 岑月白用漏勺撈著鍋里煮好的丸子和蝦滑,給馮凌子倒了滿滿一勺,偏過頭問:“舒老師,要不要吃蝦滑?”</br> 舒鷂糾結(jié)了半秒,豁出去似的:“撈一個小顆的給我吧。”</br> “舒老師的胃還沒好嗎?”</br> 岑月白把一小塊煮成橘粉色的蝦滑放到舒鷂碗里,關(guān)切地問,“我記得帶我們時候你就總是燕窩和粥,別的基本不吃。”</br> “她吃不了,蝦滑也就嘗一下,不能整塊吃完,不然有的她遭罪。”馮凌子在旁邊說。</br> 岑月白唇角微動,最后也沒把更深層的問題拋出來,再坐回椅子里時,只是神色變得沒那么愉快了。</br> 馮凌子自己在紅湯里夾苕粉夾牛肉,扭頭看舒鷂,不由地蹙起眉:“對了,齊言清過兩天回來,他跟你說了沒?”</br> 齊言清、舒鷂和馮凌子從小一起長大的,是發(fā)小。</br> “說了,說不用接機(jī),回來一起吃個飯。”舒鷂笑著說。</br> 馮凌子很糾結(jié):“你倆吃吧,我是吃不成了,明天下午就要滾回學(xué)校繼續(xù)研究雞兒。”</br> “哇哦,”大琛放下筷子,滿眼八卦,“舒老師很有故事嘛,吊燈上的那個‘周酩遠(yuǎn)’是男人的名字吧?齊言清是不是也是男人?”</br> 舒鷂慢悠悠咽下一口燕窩,情場老手似的勾起一彎笑:“我今年25歲了,沒有點故事豈不是很失敗?”</br> 幾個大男生八卦兮兮地看著舒鷂,舒鷂和馮凌子對視一眼,兩個女人同時笑起來。</br> 馮凌子擺擺手:“齊言清不算故事,他從小就是我們的好姐妹。”</br> “那另一個呢?周酩遠(yuǎn)?”</br> “也不算,”舒鷂笑著嘆了口氣,“沒什么可八卦的,我還真是,25歲了也沒有什么故事,乏善可陳啊。”</br> 一旁裝著沒在聽的岑月白,垂頭看著餐碟里剩下的醬汁,聽到“也不算”三個字,他悄悄松了一口氣。</br> “那舒老師這25年都干了些什么啊?”</br> “跳舞啊,”舒鷂聳聳肩,“一直在跳舞。”</br> -</br> 周酩遠(yuǎn)也不知道自己做在什么,居然坐在車子里沒走。</br> 他很少有推掉工作的時候,回過神來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br> 別墅里是熱鬧的聲音,聽不清聊什么,卻能感受到人聲一直未斷。</br> 周酩遠(yuǎn)坐在黑暗里,看著別墅燈火通明,他從來不曾有過那樣肆意的歡樂。</br> 大概是火鍋進(jìn)入尾聲,別墅里突然傳來歌聲,是舒鷂的聲音。</br> 她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土生土長的帝都人,卻生了一張宛如在江南煙雨里浸潤過的嗓子,唱起歌來還有些溫溫柔柔的感覺在。</br> 聲音溫柔,歌詞就不是很溫柔了。</br> “不如跳舞,談戀愛不如跳舞,用這種方式相觸,沒有人覺得孤獨(dú),繼續(xù)跳舞,談戀愛不如跳舞~”</br> 周酩遠(yuǎn)耳邊響起舒鷂那些不走心的“深情”:</br> -酩遠(yuǎn)哥哥,我想你想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br> -你想想,如果不是愛,是什么支撐我一個人完成婚禮?</br> -愛!是不計回報的付出!</br> 周酩遠(yuǎn)把手里的指紋鎖備用鑰匙丟進(jìn)往置物屜里,“哐”一聲,關(guān)上置物屜,轟油門駛出東槿別墅區(qū)。</br> 并且一路都在超速的邊緣。</br> 這種情況從未有過,他是個無趣到連開車都一板一眼宛如駕照考試的人。</br> 常年沉浸在各種規(guī)則里的周酩遠(yuǎn),他身上少了一種血性,尤其在周憬的教育模式下,他從未“少年”過。</br> 瑞美恩樂那個最初的老板張群,他吊死在辦公樓里時,周酩遠(yuǎn)才12歲,他被周憬帶著去了瑞美恩樂的辦公樓。</br> 周憬指著張群還未從吊燈上解下來的尸體,對周酩遠(yuǎn)說:“酩遠(yuǎn),看見了嗎?在這個圈子里摸爬滾打,不能掉以輕心,張群就是個例子。”</br> 吊在皮帶里的人已經(jīng)僵硬,窗口吹進(jìn)風(fēng),刮來一股死人身上特有的怪味。</br> 12歲的周酩遠(yuǎn)緊緊抿著唇,看著昔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這位張總,臉色青白,舌頭伸長,眼球凸起。</br> 他那天面對著張群的尸體,到底想了些什么?</br> 車子停在金融大廈前,周酩遠(yuǎn)抬頭看著這棟高聳的大廈。</br> 金融大廈108層,真正是“瓊樓高聳入重霄”,越是高的樓層燈光越明亮,越是頂端的人越是在拼命。</br> 周酩遠(yuǎn)像是短暫地給自己放了個假,又回到大廈里,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輕響。</br> 進(jìn)了電梯,周酩遠(yuǎn)隨手從兜里摸出一直開著飛行模式的私人手機(jī),把飛行模式關(guān)掉。</br> 電梯里信號不算好,直升到100層,才堪堪轉(zhuǎn)出一格信號。</br> 周酩遠(yuǎn)又把手機(jī)重新放回西褲兜里。</br> 電梯門被打開,100層的走廊里站著剛同非洲那邊負(fù)責(zé)人開過會的白栩。</br> 白栩看見周酩遠(yuǎn),愣了愣,很快開口:“小周總,你怎么又回來了?”</br> 怎么又回來了?</br> 難道要周酩遠(yuǎn)說他沒進(jìn)去自己家的門,看了一晚上舒鷂笙歌鼎沸的生活?</br> 周酩遠(yuǎn)表面不動聲色,第一次不光明磊落地說了個小謊:“忘了拿私人手機(jī)。”</br> 話音剛落,在西褲兜里的手機(jī)接收到滿滿的信號,開始瘋狂震動。</br> 周酩遠(yuǎn):“……”</br> 午夜的金融大廈格外安靜,震動聲十分明顯。</br> 白栩大概是開會把智商都開光了,十分傻地問了一句:“你手機(jī)震動了,不看嗎?”</br> 周酩遠(yuǎn)繃著臉,繞開白栩,大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把追來準(zhǔn)備匯報南非進(jìn)度的白栩“哐”地關(guān)在辦公室外,才摸出私人手機(jī)。</br> 上面一連串陌生的號碼,但只需要看一句,就知道這么多信息都是誰發(fā)來的。</br> 【歪?酩遠(yuǎn)哥哥在干森么?】</br> 【想你,想打電話給你。】</br> 【想發(fā)信息給你。】</br> 【一個人獨(dú)守空房,好想你呀。】</br> 【酩遠(yuǎn)哥哥是不是還在忙?】</br> 【那我乖哦,等你回來要親親我哦~】</br> ……</br> 一眼看下去,十幾條信息堆在屏幕里。</br> 平時遇見無聊的信息他都會選擇忽視,不過現(xiàn)在,周酩遠(yuǎn)一條一條慢慢看完。</br> 看著舒鷂這些“情真意切”的話,他嗤笑一聲,非常有情緒地回了兩個字:</br> 【呵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