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在猛鬼旅館住的第三天,風平浪靜。
幸存的三位玩家依舊保持著前兩天的模式,其他時間要么在旅館四處晃蕩,要么縮在房間里,只有等到飯點的時候,他們才會集合。
在飯桌上他們也是沉默的,情緒或是焦躁,或是驚懼。
與之前的旅客們一樣。
那些倒霉的旅客住進了旅店,因為不滿于這里陳舊的設(shè)施和落后的服務(wù),想要離開。
沒走幾步,出頭鳥就被外面的線陣撕成了碎片,鮮血淋漓,剩下的旅客們只能恐懼地待在這里,瑟瑟發(fā)抖地抱團。
如一窩被驚嚇的雞崽。
然而被困在這里不是最可怕的,每天晚上,他們都會被鬼魂恐嚇,每天清晨,他們都會發(fā)現(xiàn)一具血腥無比的尸體。
起先他們會覺得是鬼魂殺人,漸漸地,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兇手到底是誰?
死亡如影隨形,他們崩潰,焦躁,發(fā)狂,他們折磨他逼問他,再互相猜忌,自相殘殺。
最后所有的尸體都會被這所屋子吞噬,成為埋在墻壁里的白骨,而他和這間旅館始終鮮活。
大門再次敞開,如同貪婪的大嘴,歡迎新的食物。
“老板,今晚這頓怎么意外地豐盛啊?”
老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忽然聽到少女帶笑的柔美嗓音,才回過神來,把手里還端著的兩盤菜放回桌面。
他剛要說點什么搪塞過去,就看到少女盯著筷子上夾著的蜜汁雞翅,表情似笑非笑:“不會是給我們的斷頭飯吧?”
老板皺起眉,意識到了不妙。
他剛要逃跑,坐在他身邊的黃赫就猛地起身,擰麻花似地扭住他的兩條胳膊,將他的臉按進了菜盤子里。
“老子忍你這個瓜皮很久了,要不是擔心打草驚蛇,我早對你動手了,你這個敗類,看同類死得那么慘,你很開心是不是?”
菜是麻婆豆腐,用砂鍋裝的,燙得老板嗷嗷直叫。
今天白凌下樓最早,老板在廚房做飯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坐在桌邊了,因此老板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桌底下藏了捆窗簾做成的繩子。
白衣青年站起身,把老板按在椅子上,牢牢地捆成了粽子,隨后把椅子調(diào)轉(zhuǎn),讓他面向陸曼曼。
“讓我猜猜這次鬼魂殺人的條件吧。”
陸曼曼優(yōu)雅地翹起腿,托腮觀察著老板的表情:“第一天死的是潘月,她幾乎做什么都與我們同步,除了吃晚飯的時候。”
“她被我譏諷,臉上掛不住,去了廚房。”
“我記得她那時只是掀開簾子朝里望了望,沒有進去,回來后她既沒有表現(xiàn)得特別震驚,也沒有和我們交換情報。”
“我猜,她應(yīng)該是看到了重要的線索,但她并沒有意識到。”
“恐怖游戲我也玩過不少,大戰(zhàn)前必有補給,有柜子就有追逐戰(zhàn),這都是規(guī)律,同理,在這種尋求生路的危險游戲中,線索的出現(xiàn),也意味著鬼魂可以開始殺人了,因此第一晚,潘月死亡。”
“至于方嬈,我猜她是想和你做交易吧,用身體去換那塊假玉,結(jié)果老板娘被觸怒,提前動手了。又或許方嬈是個白切黑,她把你騙到房間里,想要殺人奪玉,被老板娘及時阻攔。”
少女說著傾身,扯了扯老板的領(lǐng)子,看到了包扎傷口的繃帶。
“前兩天的死亡條件,就是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線索以及和你互動了。”
陸曼曼瞇起眼睛:“但這是第三天,游戲應(yīng)該會允許我們用各種手段探索,那鬼魂的殺人條件是什么?”
“是主動對鬼魂造成致命攻擊,還是時間限制......”
少女說著停頓了片刻,瞧著老板的表情。
“看來是時間限制了。”
她微微傾身,湊近了老板的臉,不放過他表情上任何細微的變化:“玩家十二點完成任務(wù),鬼魂什么時候才可以解封,八點鐘,九點鐘,十點鐘,十一點鐘,咦,給鬼留的時間這么短?”
她居然會知道......
是他的反應(yīng)出賣了他嗎?
老板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聽著她的話,他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眼神逐漸變得恐懼起來,冷汗不住地往下巴上淌。
再次問了老板幾句后,陸曼曼得出結(jié)論,就懶得再看他了:“我估的不是特別準,老板娘大概會在剩十分鐘的時候出來。”
黃赫用拳頭砸暈了老板,坐回到餐桌上:“十分鐘?”
陸曼曼點頭:“看上去似乎對我們很有利,不過別忘了,時間這么短,就說明在設(shè)定上,鬼魂殺掉我們?nèi)齻€,十分鐘就夠了。”
少女說完,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鐘:“我們半點的時候行動吧。”
現(xiàn)在時間還很早,陸曼曼本以為這無事可做的幾個小時會顯得很漫長,沒想到因為精神始終在緊繃,時間反而流逝得飛快。
當十一點半的鬧鐘響起,白凌和黃赫紛紛起身,去藏酒的房間搬酒。
高度數(shù)的酒液潑灑在地板上,浸濕了本就易燃的木板,打火機翻蓋的聲音響起,火苗沾到酒液,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旅館用的幾乎都是木制地板,床柜桌等家具也全都是木制的,加上兩個男玩家時不時就把被褥丟進火堆,短短二十分鐘,火勢很快就擴大到了其他房間,瘋狂吞噬著所有東西。
濃煙四起,火焰開始朝二樓蔓延。
“陸曼曼,火要燒過來了,我們得往三樓走。”
在兩個男人四處放火的時候,陸曼曼就坐在餐桌邊等著,聽到白凌的呼喚,她站起身,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匕首和手帕。
少女將手帕墊在手里,走向渾身發(fā)抖的店老板,她左手抓住老板的頭發(fā),讓他的頭顱向后仰,露出布滿肥肉的脖子。
手里的匕首狠狠劃上去,血花四濺,干脆利落,如同殺雞。
“你本來不需要死的。”
陸曼曼松開手,用手帕擦了擦刀刃。
“不過在這里拖到第三天,我很不爽,總得有人為此買單。”
她輕輕說完,將老板的尸體連帶著椅子推進了火堆里,火焰燒得正旺,碰到多油脂的可燃料,立刻撒歡地撲了上去。
老板還沒有完全死透,被熊熊烈火燃燒,他尖叫著,哀嚎著,在地上拱動著,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的腳踝,拖她一起進地獄。
陸曼曼抬起腳,踩在了那只手上,快步走到樓梯口。
黃赫和白凌正在樓梯上等她,陸曼曼踏上樓梯,下意識地看了眼腕表,只見分針已經(jīng)逼近五十,而秒針不緊不慢地轉(zhuǎn)動著,在她垂下眼眸的瞬間,剛好走完了一整圈。
剎那間,整個旅館都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身后傳來混亂的墻體破碎聲音,陸曼曼回過身,只見她身后正對的那面墻壁開始蠕動起來。
墻壁正中央開始慢慢出現(xiàn)裂縫,出現(xiàn)了凸出和凹陷,逐漸形成了一個陌生女性的臉部輪廓。
那張臉看起來有些平庸,因為怨毒的表情顯得異常兇狠。
她就是旅館的老板娘,也是這間旅館本身。
能夠殺死她的辦法只有放火燒掉旅館,可是玩家們不能離開旅館,也會被燒死在這里,因此陸曼曼只有等到第三天的晚上。
這場游戲注定會死兩個玩家。
不過老板和老板娘都死的話,也算為了玩家償命。
“我的天啊,你們當初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
黃赫呆呆地看著那張巨大的臉:“難怪要叫猛鬼旅館,其實這次游戲的主題不就是最好的提示嗎。”
墻體開裂錯位,作為墻體骨骼的紅色磚石鼓了出來,幾塊碎磚拼湊成不規(guī)則的圓球,組成了老板娘血紅色的雙眼。
女人轉(zhuǎn)動眼珠打量著地面,發(fā)現(xiàn)了火堆里老板燒焦的尸體。
老板娘的整張臉都附在墻面上,她看著死去的丈夫,癡傻般地叫著,隨后艱難地轉(zhuǎn)過臉,怨毒地盯著他們?nèi)齻€,撕心裂肺地咆哮起來。
她眼睛里的紅磚石開始掉渣,成串地簌簌落下。
看起來,就像是兩行血淚。
一時間,旅館里所有能發(fā)聲的設(shè)備都傳來了女人的哭叫聲,凄慘無比,聲聲泣血,帶著強烈的惡意。
伴隨著精神污染的哭聲,大廳兩側(cè)的墻壁也瞬間碎裂,那些堅硬的磚石中心匯聚,變成了殺傷力極強的巨型鉆頭。
兩個鉆頭如同百慕大傳說中的殺人觸手,快速朝樓梯口襲來!
這就是殺死潘月和方嬈的東西。
瓷磚和墻壁的碎片組成了巨大的鉆頭,瞬間洞穿了她們的身體,又紛紛歸于原位,所以血跡才會如此散亂和奇怪。
白凌立刻回身:“往三樓跑!”
陸曼曼沒有立刻逃跑,她迅速往前走了兩步,半秒鐘后,一個鉆頭猛地扎進了她身后的墻壁,將樓梯的墻砸出了巨大的坑。
她抿起唇,彎身從鉆頭下鉆了過去,往樓上跑。
三人沒有停留,直奔樓上,一直跑到了三樓走廊的盡頭,眼前是微微發(fā)黃的墻壁,三人回過身,緊張地望向遠處的樓梯口。
黃赫焦急地看了下時間:“怎么辦,現(xiàn)在還剩下五分鐘呢。”
火焰蔓延得異常快,三樓的走廊里也熱浪陣陣,如同烤爐。
白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冷靜道:“老板娘是靠拆旅館來組裝身體的,那兩個鉆頭要夠到三樓的話,整個一樓差不多都會被拆掉,那樣的話旅館就要塌了,不用擔心。”
他剛說完,一個燃燒著的怪物就從樓梯口走了上來。
那個怪物異常高大,堵住了整條走廊,她的身體是用各種金屬器具拼湊成的,鐵皮已經(jīng)被燒得通紅,顏色亮麗如巖漿,人類的皮肉若是碰觸到,會被瞬間烤熟。
怪物每走一步,地板上就會留下深深凹陷的腳印。
擁有了新身體的女鬼就這么筆直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現(xiàn)在有兩種方案。”
陸曼曼冷靜地看著她靠近,快速開口道:“要么我們分別逃向三個房間,鎖上門,最后被找到的那個能活下來,要么我們現(xiàn)在和她打,只要不被捅穿,五分鐘之內(nèi)死不了。”
“當然,這是比較正常的方案。”
“還可以卑劣些,拿其他兩個人擋刀,自己能熬到最后。”
“又或者,你們用能力抵擋住這個怪物,我欠你們個人情。”
說完,少女側(cè)移半步,側(cè)過臉望向白凌:“你覺得呢?”
剎那間,一把刀身通紅的菜刀被怪物大力扔了過來,菜刀飛速旋轉(zhuǎn),切割空氣發(fā)出晃動的聲音,在少女和青年的臉之間飛過。
菜刀深深嵌進了他們身后的墻壁上,發(fā)出清越的嗡鳴。
看著少女平靜的眼,白凌嘆了口氣。
在她說完那句話后,黃赫就警惕了起來,單靠武力值,他是打不過那個大塊頭的,想拿他們倆擋刀耗時間的想法只能作罷。
白凌聳聳肩,張開嘴無聲念出了什么。
一道柔和的白光閃過,青年腳下的地面浮現(xiàn)出白色的圓陣,許多奇異的文字和符號在圓陣的上方漂浮著,因為他站得離黃赫和陸曼曼很近,他們倆也身處圓陣之中。
猩紅的怪物飛奔過來,伸出手臂朝少女狠狠抓撓過去,手卻撞上了無形的球形屏障。
不管她怎么用力,那個屏障也只是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沒有被削弱半分。
【稱號:安穩(wěn)的思考者】
【能力:守護法陣】
【功能:強勢防守技能,玩家以自身為中心張開白色守護法陣,守護站在法陣以內(nèi)的所有玩家,抵免三分鐘內(nèi)的任何攻擊。】
【限制:每次游戲可以用兩次,間隔不得小于兩小時,每次使用消耗500點積分。使用時,玩家全身被強制定住,無法進行其他操作,使用后方可恢復行動能力,不建議用于逃跑。】
身體不能亂動,但還是可以轉(zhuǎn)頭和說話的,白凌望向陸曼曼,開口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能力的,黃赫連這個都和你講了?”
他張開法陣的時候已經(jīng)剩下不到三分鐘了,通關(guān)這次游戲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皇俏灏俜e分被扣,他這次大概率是白玩了。
陸曼曼隨口問黃赫:“你身上有煙嗎?”
黃赫怔了怔,從口袋里翻出一個被壓得癟癟的煙盒,陸曼曼打開煙盒,里面還剩下兩根煙。
她抽出了沒被壓斷的那根,白皙的手指將煙身捋直:“不是他告訴我的,是今早他來敲門說漏了嘴。”
“而且,在第二晚來拜訪我之前,這次游戲的核心線索你還什么都不知道,老板娘是屋子這件事還是我告訴你的。”
“作為前期積極張羅大家集合的老玩家,你這兩天的狀態(tài)未免太隨意了。”
“如果你沒有看淡生死,那就是有別的保命手段。”
白凌抿抿唇:“那你不好奇我的能力嗎?”
此刻火焰已經(jīng)將球形屏障團團包圍,那個鐵皮怪物也沒有放棄,一邊敲打著一邊哭嚎著。
陸曼曼把指間夾著的煙送進嘴里,微微傾身,潔白的煙頭探出屏障,被紅色的火苗徐徐點燃。
少女深吸了一口,愜意地瞇起眼睛,吐出漂亮的煙圈。
“我們有緣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