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織坊?庇護所!
正如程卿所言,常娘子就是何婉織坊在“千金買骨”。
常娘子按照何婉的指點,把家里的田地租給村里人,直接帶著三個孩子到了織坊住。
常娘子的婆家和無賴小叔早將常娘子看成了自家鍋里煮熟的飯菜,讓她一個女人分家,還帶著田地,就是要讓常娘子低頭求饒,知道生活艱辛后乖乖改嫁給小叔子,到時候田地還是婆家人的,也不損失什么。
現(xiàn)在常娘子直接把田地租給別人,帶著孩子跑了,婆家如何肯善罷甘休?
無賴小叔子糾集了幾個破皮閑漢,來找織坊要人,不僅想把常娘子帶回去,還想訛織坊一筆銀錢。
“那無賴肯定得了別人指點,要告織坊拐帶!”
何婉現(xiàn)在說起來云淡風(fēng)輕,那時想是不容易。
告狀要去衙門,程卿這個知縣不在,縣衙最大就是朱縣丞!
這種事落在朱縣丞面前,還不被朱縣丞當(dāng)成把柄么,肯定是向著常娘子婆家——朱縣丞不是要當(dāng)青天大老爺,是要以常娘子的事為突破口,給織坊定罪,逼得織坊關(guān)門大吉。
就算沒讓織坊關(guān)門,至少能分化何婉和邵大戶,這倆人陣營不統(tǒng)一了,朱縣丞就能各個擊破。
邵大戶和何婉合作的織坊,代表的是程卿這個知縣在秦安的話語權(quán)和影響力,織坊沒了,那些把子孫送去縣學(xué)的大戶們就會看明白,程知縣在秦安說話沒分量了,大家還是乖乖依附朱縣丞才能繼續(xù)在秦安縣安穩(wěn)生活。
“但你還是把常娘子留下了,朱縣丞自然是輸了!”
何婉挺了挺胸,“不錯,朱縣丞沒贏!我讓邵大戶挺住,只要他能穩(wěn)住,他以后就是秦安縣首富,他兒子可以繼續(xù)跟著狀元公念書,以后也能給他考個舉人進士回來,讓邵家光宗耀祖,改換門庭!他要是挺不住,向朱縣丞低頭告饒,以朱縣丞的脾性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會被朱縣丞殺雞儆猴侵占家產(chǎn),朱縣丞這人在女色上葷素不忌,沒準(zhǔn)兒是邵家的錢要拿,人也要收!”
何婉說完這話,忍不住想笑。
當(dāng)時邵大戶聽了何婉的話,瞬間臉都綠了。
邵大戶的確有好幾房妻妾,就是為了生兒子,如果邵家女眷們都被朱縣丞霸占,邵大戶是到了地府做鬼都抬不起頭來。
程卿也被何婉逗笑了,一般小娘子哪里說得出這種話呀,何婉和她呆太久,近墨者黑,居然拿這種話去刺激邵大戶。
男人嘛,自己可以左擁右抱,但自己后院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沾染,那就真是奇恥大辱了。
何婉提出這點,的確是認(rèn)真分析了邵大戶的心理。
“就這樣,他就肯跟著你硬抗朱縣丞了?”
何婉不好意思領(lǐng)全部的功勞,“這些話對邵大戶只是一種拉攏和勸阻,讓邵大戶衡量得失,你別看榮九是個紈绔子弟,關(guān)鍵時候他那譜兒一擺出來,還真的挺能唬人,那段時間榮九沒少請縣學(xué)的學(xué)生去酒樓吃喝,動不動就提揚州榮家,提石總督有多么稀罕他,想他堂堂一個鹽商公子,又有石總督那樣的高官顯親,都愿意跑來西北吃沙子,為的就是當(dāng)你學(xué)生,那你得多厲害呀!”
榮九這是本色演出,用自己的形象去襯托程卿的牛逼,邵大戶就是西北小縣的一個土財主,哪能和揚州鹽商比,榮九靠著這一招,不僅穩(wěn)住了邵大戶,還穩(wěn)住了其他當(dāng)?shù)卮髴簟?br/>
大家決定再觀望一下!
何婉統(tǒng)一了內(nèi)部戰(zhàn)線,就不怕閑漢潑皮的糾纏,告就告唄,橫豎朱縣丞還不敢沖進縣衙后面抓人,何婉把常娘子和三個孩子都接到在了縣衙里暫住,任由常娘子的婆家怎么吵鬧都不交人。
僵持到四月,先帝駕崩,新皇迅速登基的消息傳到秦安縣,朱縣丞就有點慌了。
常娘子的婆家沒了人撐腰,哪敢和縣里的大戶糾纏,織坊一文錢沒賠,常娘子那個無賴小叔子在縣城晃蕩時,不知被誰套了麻袋打了一頓,灰溜溜回了村子。
一開始,織坊沒有人來,經(jīng)過常娘子這件事后,立刻多了許多女子來報名想當(dāng)女工。
優(yōu)渥的報酬待遇,能讓女子們心動。
織坊強硬的態(tài)度,才真正讓她們感到安全和向往。
常娘子后來回了一趟村里,她小叔子還躺在床上養(yǎng)傷,婆家人看到常娘子回村,完全不敢上前糾纏。
當(dāng)日,同一村里,就有三個女子跑到織坊里求何婉收留。
一個和常娘子一樣是寡婦,另外兩個是還有丈夫的,然而家里男人有打人的習(xí)慣,這兩位妻子說是到織坊做工,其實是不想繼續(xù)挨打。
“小郎,你看織坊里這些女工,個個都是可憐人,有寡婦,有被婆家搓磨的女子,有被后娘虐待逃家的,還有壞了名聲,家里要逼著守節(jié)的……她們到了織坊,能吃飽,有衣穿,有工錢拿,每天再辛苦都沒人說要離開,生怕做事太少,會被織坊趕走。”
怎么趕?
即便有人頭腦笨些,別人很快學(xué)會的工序,她就是學(xué)不會,何婉都不趕人。
織坊這么大,紡織羊毛的工序很多,學(xué)不會復(fù)雜的,就去做簡單的。
如果連簡單工序都不會,還有掃地和煮飯這些活計可以做,短短三個月,織坊里已經(jīng)有一百多名女工。
除了淮南賑災(zāi)時,何婉就沒接觸過這么多底層女子。
像小磐那樣被家里賣掉的,織坊里有十來個,如果織坊不買,這些女子的家人就要把人賣去青樓。
青樓給的銀子比賣給大戶人家當(dāng)婢女多!
至于賣掉的女兒到了青樓會有什么命運,家里人管不了。
賣女兒的,有些是家里揭不開鍋,有些是要給家里兒子娶親,種種理由擺著,除非何婉能掏銀子把所有人都安頓好,讓大家衣食無憂,不然這樣的慘劇總會反復(fù)上演。
“小郎,我?guī)筒涣怂腥耍摇?br/>
程卿安慰她:“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你要是把所有事都做完了,我不就沒用了嗎?婉娘,你已經(jīng)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要改變現(xiàn)狀,不僅是靠你一個人努力,甚至也不靠我一個人努力。”
得很多個“何婉”,很多個“程卿”一起努力。
說那些太遠了,人還是要活在當(dāng)下,程卿現(xiàn)在要解決的是秦安縣的民生,她要是連一個縣城都改變不了,說什么改變整個大魏?
秦安縣最大問題,還是太窮。
一個窮字,讓秦安縣不重視讀書,不是大家不知道讀書的好處,在程卿來當(dāng)知縣前,這地方連個好的夫子都找不出來,想讀書都沒法讀。
因為窮,妙齡小娘子最好的出路居然是嫁給有頭有臉的人做妾。
因為窮,家里揭不開鍋,要賣女兒。
女子生活艱難是真的,“窮”也一點都不摻假。
何婉帶著程卿視察織坊時,胡典史帶著縣衙的一群書吏和衙役,在織坊外面站著,胡典史激動到胡子都在抖動:程大人終于回來了,秦安的好日子也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