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 87 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br> 沈珠曦今日睡醒午覺后,才聽下人稟報,襄陽城里有名的米行小姐上門拜訪。</br> “有客人上門,你怎么不叫醒我?”沈珠曦驚訝道。</br> “是張家四姑娘讓我們別打擾夫人休息的。”婢女低頭回道。</br> 沈珠曦不記得自己和米行有什么交情,這張姑娘又是何方神圣,總不可能是心血來潮串門來的吧?</br> 她懷著疑惑,潔面更衣后來到前院堂屋,坐在扶手椅上久等多時的“張四姑娘”立即站了起來。</br> 這不是……</br> 沈珠曦不禁愣住。</br> 上月當(dāng)街奚落了沈珠曦的年輕女子站在堂屋里,見到沈珠曦,雙腿不情不愿地飛快彎了彎。</br> “李夫人……”她強顏歡笑道,“小女子上次多有得罪之處,今日特地登門請罪。還望夫人海涵,原諒我一回……”</br> 沈珠曦被她這一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上次分明還趾高氣揚,怎么今日一見,人就大變樣了?</br> 疑惑歸疑惑,該有的禮節(jié)不能失。</br> 沈珠曦讓人續(xù)上她面前的熱茶,又吩咐廚房端上兩碟點心,在張四姑娘對面坐了下來。</br> 她以前在宮中時,和嬪妃公主們打慣了太極,面對這小小一個商戶之女,自然不在話下。不到一會,張四姑娘就先沉不住氣了,她開門見山,哀求道:“李夫人,我求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你要是還不原諒我,我爹真會打斷我的腿的!”</br> “你爹為何要打斷你的腿?”沈珠曦壓下驚訝,進一步追問道。</br> “李夫人,我都如此誠心了,你還明知故問什么?”張四姑娘臉色難看,“知府器重李鶩,命他把持襄陽四面的交通要道,我們走商的車隊無論誰想進城,都要先經(jīng)過你相公的手。你相公若不點頭,誰的車隊能平平安安進城?”</br> 沈珠曦這才知道李鶩每天早出晚歸的是在做什么。</br> 把持州治所的交通要道,的確是一個重任。沒想到,李屁人還真的得了知府器重,她原本還以為他是在自吹自擂呢!</br> “如果是公事,你們應(yīng)該去找李鶩才對,我做不了主。”沈珠曦道。</br> 張四姑娘咬了咬牙,沖身邊的貼身侍女道:“去把車上的禮物搬進來。”</br> “四姑娘,使不得……”沈珠曦話音未落,侍女已經(jīng)快步走了出去。</br> “李夫人,明人不說暗話,上次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讓家里的生意因我而受連累。李夫人大人有大量,得饒人處且饒人,放我一回,也讓我回家好和爹爹交代吧!”張四姑娘道。</br> 沈珠曦終于摸到了一點線索。</br> 張四姑娘的意思是:因為她們之間的交惡,米行的車隊才會在進城時受阻?</br> 可她們在路上發(fā)生的小沖突,怎么會進到李鶩耳朵里去?</br> 離開的侍女回來了,腳步比來時沉重許多。她雙手環(huán)抱著一個白瓷花盆,里面種的,正是沈珠曦曾一見鐘情的豆綠牡丹!</br> “這牡丹,是我賠罪的禮物,還請李夫人收下。”張四姑娘起身,再次向著沈珠曦一福身。</br> “這……”</br> “李夫人,算我求你了!”</br> 張四姑娘咬牙往地上跪去,沈珠曦連忙一把將她拉起,終是松口收下了豆綠。張四姑娘見她收下賠罪禮物,如釋重負,迫不及待地告別離開了。</br> 雖然張四姑娘的到訪莫名其妙,但平白得了一棵名貴牡丹,沈珠曦還是很高興的。</br> 她叫來小廝,親自挑了一塊好地方——就在大蔥花的旁邊,她滿臉欣喜地看著小廝將花盆放下,又給豆綠搭了一塊和大蔥花一模一樣的遮雨棚。</br> “牡丹嬌貴,不能和蔥花一樣露養(yǎng)。太陽大的時候你們要記得把它搬回來,下雨和氣溫低的時候,也要搬進室內(nèi)……你們誰種過牡丹?”沈珠曦問。</br> 幾個下人面面相覷,片刻后,有一人怯怯舉起手:“我……我在家里種過菜。”</br> “就你了!”沈珠曦道,“以后你專門管理花圃,你找個空閑時間,去一趟張府,請教一下他們府里管園子的人,這管理花圃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br> 開著張記米行的張氏是襄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府上的花農(nóng)定然不是什么門外漢,沈珠曦不想特意破費去請花農(nóng),只能用這投機取巧的辦法了。</br> 反正連張四姑娘都上門請罪來了,看來李屁人在襄陽城還是有不小的能量,去向張府花圃管事取個經(jīng),應(yīng)該輕而易舉吧?</br> 傍晚時分,夕陽剛落到地平線上,李鶩就帶著兩個弟弟和一只燒鵝回來了。</br> 沈珠曦看著燒鵝上桌的時候,忍不住抱怨道:“左右都是花錢,你怎么不去隨蕊的店買燒雞?”</br> “老子才不去隨大娘的黑店!”李鶩的音量立馬抬了起來,他罵罵咧咧道,“隨大娘每次都給我挑最小的雞,我瘋了才上門找敲!”</br> “那還不是因為你從前做了錯事。”沈珠曦道。</br> 李鶩一眼橫了過來,沈珠曦突覺不好。</br> 每當(dāng)這個眼神出現(xiàn)的時候,他就會……</br> “隨大娘重要還是老子重要?”李鶩陰陽怪氣道。</br> 果然。</br> “這燒鵝的味道也不錯,”</br> 沈珠曦道,她用箸子扯下鵝大腿,直接塞進李屁人的嘴。</br> “多吃點肉。”少放點屁。</br> 李鵲大聲道:“還是嫂子心疼大哥!想得周到!”</br> 李鶩嘴里含著鵝腿,一臉美滋滋的表情,含糊不清道:“我也就是逗逗這呆瓜,我早知道在她心里,老子第一重要。”</br> 沈珠曦默默喝湯。</br> 今日的鴨兒有些喧囂。</br> “張記米行今天來人沒有?”李鶩問。</br> 沈珠曦想起張四姑娘,連忙把她的拜訪和豆綠牡丹的事說了。</br> “上門賠罪,竟然只帶一盆草?”李鶩眉頭一皺,“這死胖子還是沒受夠教訓(xùn)。”</br> “豆綠不是普通的草!”沈珠曦解釋道,“豆綠是名貴牡丹里也能名列前茅的品種,她送上來的那盆,顏色和長勢都很不錯,若是戰(zhàn)亂前的京城,至少能賣出百兩高價!”</br> “我不管它能賣多少,又不能吃又不能用,草就是草——”李鶩嫌棄道,“你喜歡?”</br> 沈珠曦忐忑地點了點頭。</br> “那就留下吧。”李鶩道。</br> 兩只肉呼呼的爪子扒拉上她的襦裙,沈珠曦低頭一看,李鵑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嗷!”</br> 她夾起一塊鵝肚皮肉,撕去上面重油重鹽的鵝皮后,將鵝肉喂給了李鵑。</br> 李鵑一口便吞了下去。</br> 沈珠曦道:“你要嚼一嚼呀,你這笨蛋。”</br> “吃鵝肉不用嚼,吃你的時候,會嚼的。”李鶩道。</br> 沈珠曦視若未聞,讓這陣屁隨風(fēng)而去。</br> 李鶩把啃光了的鵝腿骨扔給腳下的虎崽子,這回它嚼了,咔嚓咔嚓,幾下嚼成骨渣吞進了肚子。</br> “看見沒?沈珠曦。誰家的貓能嚼骨頭?”</br> “燒鵝的骨頭都酥了,嚼骨頭有什么奇怪的?”沈珠曦揉了揉李鵑毛茸茸的腦袋,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它半圓的耳朵,“是不是,李鵑?”</br> “嗷嗷!嗷!”</br> 李鶩恨不得把這個閉目塞耳的呆瓜給抓去老虎洞,瞧瞧新生幾月的虎崽子是不是和她天天抱來抱去的“小貓”一個樣。</br> 他冷聲道:“沈呆瓜,你不覺得這長不大的小貓,長得比住在泔水池里的豬崽子還快嗎?”</br> 沈珠曦端詳李鵑的方腦袋,確實比起上個月來說,好像大了不少。</br> “不會的,這是京城來的新品種,長不大的。”她嘴硬道,“李鵑這是胖了,它在我們家吃得多好。”</br> “算了吧,大哥。”李鵲道,“嫂子喜歡,留下就是,也就是多一張口的事。”</br> 李鶩冷聲道:“這張嘴巴以后比你十個嘴巴都大。”</br> 李鵲挨了個軟釘子,沖沈珠曦悄悄攤了攤手。</br> “我吃完了……”</br> 沈珠曦抱起李鵑,逃離了現(xiàn)場。</br> “這虎崽子不能留。”李鶩望著沈珠曦的背影道。</br> “嫂子會傷心的。”李鵲道。</br> 李鶩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br> “今日在官道遇襲的商隊你忘了?”李鶩道。</br> 李鵲沉默不言。</br> “我沒忘!我沒忘!”李鹍驕傲道,“老虎……下山……咬傷了三個人!”</br> “襄陽城以前沒出現(xiàn)過虎患,這只老虎一定是來找孩子的。”李鶩道。</br> “這不一定。”李鵲道,“也許它就是吃膩了山雞,想下山換個口味。”</br> 李鶩一眼掃去,李鵲閉上了嘴。</br> “這只虎崽子留在這里……遲早是個禍害。”李鶩沉聲道,“必須盡快把它送走。”</br> “嫂子這么疼愛,你想怎么送走?”李鵲說。</br> “……總有機會的。”</br> ……</br> 后院主屋,沈珠曦拿著一本書,臉上愁眉緊鎖。</br> 面對李鶩等人的時候,她虛張聲勢,看似深信不疑,但李鶩說的那些話,她不是都沒聽進去。</br> 等到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沈珠曦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jié)。</br> 她找來許多和老虎有關(guān)的書,對著上面的圖畫,不斷和面前的李鵑對照辨認(rèn),怎么看,李鵑也不像是書上所畫的猛虎啊。</br> 最重要的是,不是說老虎額頭上有個王字嗎?李鵑沒有啊!</br> 沈珠曦扒著它的額頭縫看來看去,怎么也拼不出個王字。</br> “李鵑啊李鵑,你害苦我了,你到底是不是長不大的小貓?”沈珠曦哭喪著臉捏了捏它垂下來的肥肚皮。</br> 李鵑立即往地上一躺,翻著肚皮乖乖任她蹂/躪。</br> 這分明就是可愛的小貓咪,怎么會是吃人的餓虎呢!</br> “你少吃點,不要再胖了,再胖……我真養(yǎng)不起你了……”沈珠曦顫顫巍巍地捏著它肥壯的四肢。</br> 李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半圓的耳朵一抖一抖:“嗷——”</br> “李鵑,你真是——”</br> 可愛死了!</br> 沈珠曦抱起李鵑,情不自禁地把臉埋進它軟乎乎的身體里蹭了蹭。</br> 李鵑伸出紅紅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下巴。</br> “答應(yīng)我,別再胖了,好嗎?”沈珠曦認(rèn)真而誠懇地和它打著商量。</br> “嗷。”</br> “答應(yīng)我,好嗎?”</br> “嗷嗷。”</br> “答應(yīng)我,你就叫兩聲。”</br> “嗷。”</br> 沈珠曦捏了把它肚皮上的軟肉。</br> “嗷!”李鵑在她手里翻滾,又叫了一聲。</br> “既然我們商量好了,那就從明天起——你沒有夕食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