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 72 章
“大哥!”李鵲叫道。</br> 沈珠曦看見李鶩出現(xiàn),強撐的力氣驟然溜走。她低下頭,看見李鹍的耳朵動了動,將青色的臉往李鶩方向艱難轉(zhuǎn)去。</br> “是你大哥來了,沒事了……沒事了……”她顫聲道。</br> 李鶩站在黃金廣身后,手中的刀穩(wěn)穩(wěn)壓在黃金廣的脖子上,連轉(zhuǎn)頭的一絲余裕都沒有給他留下。原本勝券在握的現(xiàn)狀忽然逆轉(zhuǎn),黃金廣的臉色在火光里也泛著一絲青色。</br> “黃爺,讓你的人后退一些唄,我這人膽子小,嚇著我沒事,要是我手一抖,傷著您可怎么辦?”李鶩笑道,“知府大人不是還要仰仗您嗎?”</br> 黃金廣的眼神往后看:“……你就是李鶩?”</br> “是啊,巧得很。”李鶩放慢聲音,臉上再無一絲笑意,“你看上的,就是老子的女人,你傷的,是老子的弟弟。黃爺,這筆賬,你怎么結(jié)?”</br> “……你是怎么混進來的?”</br> 黃金廣話音未落,鋒利的刀尖忽然刺進他的脖子一寸。刺目的鮮血飛濺,黃金廣慘叫起來。</br> “黃爺!”</br> 數(shù)聲驚呼,黃金廣帶來的心腹打手們驚慌失措起來。</br> 數(shù)不清的刀劍尖端指向李鶩,一聲聲怒喝和威脅隨之而來,李鶩視若無物,臉上帶著閑庭散步的神情。</br> 黃金廣還在慘叫,右手死命捂著脖子上的出血點。</br> “叫什么叫?吵死了。”染上赤色的長刀在黃金廣面無人色的臉上輕輕拍了拍,李鶩用空著的那只手掏了掏耳朵,用閑庭散步般的表情道,“凡事講究一個公平,既然是人質(zhì),當然要狀態(tài)對等才有交涉余地。老子的弟弟已經(jīng)叫不出來了,黃爺,我覺得你還有些活蹦亂跳,是不是還缺一刀?”</br> 黃金廣倒抽一口冷氣,生生憋回到了嘴邊的叫聲。</br> “李鶩……你殺了我,你也活不過今晚。”黃金廣強裝鎮(zhèn)定,但眼中還是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br> “那又怎樣?”李鶩吊兒郎當?shù)溃澳茏岦S爺你陪著下黃泉,我又不虧。”</br> 黃金廣的臉色徹底白了。</br> “……你想怎么樣?”</br> “你可以走,但他必須留下。”李鶩說。</br> 被李鶩目光所指的周壯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黃爺——”</br> “就這樣?”黃金廣半信半疑,“你不會騙我?”</br> “我說話算數(shù)。”</br> 黃金廣神色掙扎片刻,脖子上的鮮血像流不盡似的,涌出他的五指,染紅他的衣襟,像無聲的倒計時,催促著他作出決定。</br> “黃爺,你不能留下我!你要是不帶我走,我就沒命了啊黃爺!”周壯一臉魂飛魄散,見黃金廣面無波動,拼命磕起響頭,凄厲道,“我這可都是在為你辦事啊——黃爺,你不能過河拆橋,置我于死地啊!”</br> 他聲聲凄厲,幾個響頭后就頭破血流了。他的乞求在需要黃金廣作出抉擇的時候毫無用處,黃金廣很快就下了決定,他一個眼神,就有健壯的手下站出,輕而易舉反剪了周壯的手臂,推著他走出了安全的區(qū)域。</br> 李鶩推著黃金廣向前,用血流不止的黃金廣交換了手軟腳軟的周壯。</br> 黃金廣回到安全地方后,眼神驟變。他接過手下遞來的手巾,緊緊按住脖子上的傷口,陰鷙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李鶩。</br> “好……好得很。黃某已經(jīng)很久沒流過血了,這筆賬,我們以后再慢慢算——我們走!”</br> 周壯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黃爺,你不能拋下我啊!黃爺!”</br> 黃金廣帶著他的手下,頭也不回地走了。</br> 李鵲轉(zhuǎn)身蹲下,試圖扶起人事不省的李鹍。奈何李鹍體格太大,他一臉吃力,李鹍卻只是被扶起了上半身。</br> 李鶩將周壯五花大綁后,走了過來,道:</br> “我來,你去鎮(zhèn)上請老唐頭來一趟。要快,綁也給我綁來。”</br> 李鶩接住李鹍,李鵲立即往鎮(zhèn)上的方向奔去。</br> 劫后余生的眼淚涌出眼眶,沈珠曦也顧不上擦,連忙上前扶住李鹍一邊,幫著把人扶進了里屋,又看著李鶩將周壯扔進柴房關(guān)了起來。</br> 一炷香的時間后,李鵲背著唐大夫飛快跑進屋,原本藏在米缸里的四丫也跟了進來。</br> 唐大夫哎喲一聲:“可算到了!老夫這把老骨頭都要被你顛散了!”</br> “別廢話了,你趕緊過來看看!”李鶩打斷他的話,此時才露出一絲急色。</br> 唐大夫知道情況緊急,也不廢話,提著藥箱坐到了床邊。</br> 他先探了李鹍的鼻息,又摸了他的脈搏,最后打開藥箱拿出了針氈。</br> “他中的是七星散,一個不入流的速效毒藥,那些攔路打劫的山匪最愛用這種便宜又見效快的東西……”</br> “我只關(guān)心他的身體能不能好。”李鶩不耐煩道。</br> “你急什么急,老夫正要說呢!”唐大夫吹了吹胡子,“他吃了解藥,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我現(xiàn)在給他扎上三針,早些逼出余毒,他就能早些醒來。”</br> 唐大夫拿出一根又細又長的銀針,往李鹍太陽穴扎去。沈珠曦看得自己的太陽穴跟著一疼,情不自禁地避開了眼。</br> 這一移眼,她就撞上了李鶩的視線。</br> “你受傷了嗎?”李鶩問。</br> 沈珠曦搖頭道:“有李鹍和李鵲護著我,我沒事……”</br> 李鶩安撫一般拍了拍她的頭。</br> “害不害怕?”</br> 說來也怪,她分明討厭李鶩拍她腦袋弄亂她的發(fā)髻,但此時拍在她頭上的大手卻帶給她無限的勇氣和安心。</br> “……現(xiàn)在不怕了。”沈珠曦想起他忽然出現(xiàn)的事情,著急追問,“你不是在西城縣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黃金廣身邊?”</br> “我不放心你,連夜去了青牛縣后,借了匹馬趕回來。恰好遇見臨縣在收買打手,一打聽才知道發(fā)生了這事。幸好我回來得及時,要不然……”</br> 李鶩抬眸,視線落在李鵲身上。李鵲回避了他的目光,垂在腿邊的兩手慢慢握了起來。</br> “周嫂子如何了?”沈珠曦問。</br> “……一會再告訴你。”</br> 一旁的唐大夫扎完三針,開始收拾針氈。</br> “行啦,我估摸再過一炷香他就能醒過來,你這兒有面條沒有?深更半夜把老夫叫起來,我現(xiàn)在還有點餓了……”</br> “你回去素心堂,有人會請你吃好的。”李鶩說,“雀兒,你送老唐頭回去,四丫也送回她家。”</br> “這就送老夫走?老夫顛散的骨頭還沒長回去呢!”唐大夫變色道。</br> “你回去后,有人在外邊等著你。他傷了脖子,出血多但不是致命傷。”李鶩說,“你手腳慢一些,盡量幫我拖延一點時間。”</br> “你又和人打打殺殺了?”唐大夫皺眉。</br> 時間緊迫,李鶩沒答話,下巴一揚,李鵲就把唐大夫“請”到了背上。</br> “得罪啦,唐大夫,你再跟我走一趟吧……”</br> “哎喲,慢點,慢點!你想折騰死我呀——”</br> 四丫看看沈珠曦,懂事的追了出去。</br> 李鵲三人離開后,屋子里只剩沈珠曦李鶩,以及一個還沒蘇醒的李鹍。</br> 沈珠曦遲疑片刻,小聲道:“那個叫黃金廣的人,說他在襄陽知府手下做事,連魚頭縣縣令都讓他三分,我……是不是給你們?nèi)锹闊┝耍俊?lt;/br> “這是麻煩找上門,不是你惹麻煩。”李鶩平靜道。</br> “可是……”</br> 沈珠曦難以說下去了。她想起傅玄邈曾對她說的話。</br> “曦兒,你太天真了,你總是相信不該相信的人。”</br> 春日水榭中,她第一次見到雪白的波斯貓,不禁露出久違的笑顏。她說她要把這只貓帶給母妃和清陽郡主看,傅玄邈并未直接反對,只是溫和但憐憫地看著自己,輕聲道:</br> “波斯貓在宮外并不常見,你帶給清陽郡主看,她只會心生嫉妒,認為你是有意炫耀;你若帶去望舒宮,每日以淚洗面的貴妃娘娘見了無憂無慮的你,心中又會作何感想?”</br> 她得到禮物的滿腔喜悅頓時煙消云散,只剩險些行差踏錯的后怕。</br> 傅玄邈將她耳邊的一縷發(fā)絲別到耳后,沈珠曦不敢動彈,他冰冷的指尖觸到她的耳廓,帶起一股刺骨的寒意。</br> 他看著她,唇邊似有一抹淡笑,像飄落水面的一枚蓮瓣。</br> “……曦兒,你離了我,如何活得下去?”</br> 傅玄邈總是對她說,人心險惡,防不勝防。</br> 他說的似乎總是對的,每一個對她展示出好意的人,最后都被證明別有所圖,他們不是會給她帶來不幸,就是在那之前,先遭遇了不幸。</br> “我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眼神。”</br> 李鶩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沈珠曦下意識抬頭,望進李鶩烏黑的瞳孔。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像落水之人一樣無助的面孔。</br> 他清楚無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接落在她迷茫的靈魂上。</br> “看起來像個假人,像年輕時的周嫂子,像街邊隨處可見的女人。”李鶩轉(zhuǎn)過身,走向堂屋外,“像我絕不會多看一眼的人。”</br> 李鶩的話,深深扎進沈珠曦的心里,在理智反應過來之前,她的情感先感受一陣刺痛。</br> “還不過來?”停在門口的李鶩回過頭來。</br> 沈珠曦的腳步下意識走了過去。</br> 夜色還和往常一樣,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燒焦的氣味。原本一人高的籬笆燒成了焦炭,黑漆漆地一片立在空曠的夜幕下,天地間像是墳墓,連蛙鳴聲也銷聲匿跡了。</br> 李鶩走到燒焦的籬笆前,抬腳輕輕一踢,一圈籬笆應聲而倒。</br> “籬笆倒了。”李鶩說。</br> 沈珠曦不明所以地看著他。</br> “你覺得籬笆有錯嗎?”</br> “籬笆有什么錯?”沈珠曦愣住了。</br> “是啊,籬笆有什么錯?”李鶩轉(zhuǎn)過身,直視她的雙眼,“火是姓黃的東西放的,最后這一腳是我踢的。要說有錯,那也是我們有錯,籬笆有什么錯?”</br> “老子的圍欄被燒成這樣——”李鶩用腳尖踢了踢焦黑的籬笆,“該被追責的是點火的狗東西,而不是火星,不是引火的食油,更不是被燒成灰燼的籬笆。”</br> 他抬頭,看著沈珠曦,一字一頓道:“籬笆有什么錯?你有什么錯?”</br> 沈珠曦的腦海中轟地一聲。</br> 李鶩的話就像醍醐灌頂,沖開了她身上看不見的那道枷鎖。她眨也不眨地看著李鶩。</br> 沈珠曦不明白心中這股讓她熱淚盈眶的感動來自何處,但她依然被淚水模糊了視線。</br> 李鶩一言不發(fā),握著她的雙肩將她拉向自己。</br> 他輕拍著她的背,她的肩,她的頭。她沒有閃躲。</br> 床上的兩根雞毛撣子始終沒有移位,就像他們此時此刻,看似曖昧的姿勢,中間依然還能放進一根雞毛撣子。</br> 他們唯一真正接觸的,是李鶩落在她背上的手,一下又一下,沉穩(wěn)而溫柔,帶著炙熱的溫度,隔著衣裳,溫暖她的心房,讓她的脆弱無法抑制。</br> 她還不明白心中的這股感動和自由是什么。</br> 可她已經(jīng)能夠肯定,那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傅玄邈,也有錯了的時候。</br> “曦兒,你離了我,如何活得下去?”</br> 他似寵溺似憐憫的神情再次浮現(xiàn)。</br> 這一次,沈珠曦心中已有了確切的答案。</br> 她不需要他,也活得下去。</br>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的匹薩回來啦!,,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