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 70 章
“我走啦,下次再來看你!”</br> 提著兩包鹵味小菜,沈珠曦踏出了陳記酒坊。</br> 花枝招展的九娘施施然跟到門口,倚在門邊,懶洋洋道:“不要隔得太久,太久奴家就忘記你了。奴家可不缺聊天的人……”</br> 沈珠曦聽出九娘還在埋怨這次隔了半旬才來看看她,笑道:</br> “最多三日,我還要來鎮(zhèn)上送花箋。到時,一定來看你。”</br> 九娘抱著自己的手臂,鮮紅袒領襦裙上堆出一片雪山美景。她輕輕哼了一聲。</br> “反正你家相公也不在家,你回去做什么?不如留在這里陪奴家,互相作個說話的伴……”九娘幽幽道,“隨蕊走了,奴家越發(fā)寂寞,你若再不來看我,我便真要寂寞死了。”</br> 沈珠曦每次登門拜訪,九娘都會拿出好酒好菜招待,雖然她不喝酒,但鹵毛豆鹵豬蹄之類的東西吃了不少,各家驚世駭俗的八卦也津津有味地聽過了。</br>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沈珠曦笑著再三承諾過幾日就來看她,九娘這才作罷,轉身回了店里。</br> 沈珠曦提著買的兩個小菜,又在丁記點心鋪買了一包芋子餅,一包豆沙饅頭,把兩手安排得滿滿當當,才踏上了回家的道路。</br> 原本一切都和往常并無兩樣,沈珠曦在經過一條行人稀疏的街道時,身后忽然響起腳步聲,她還沒反應過來,五個來勢洶洶的大漢就把她給包圍了起來。</br> 她茫然地看著這些陌生的面孔,心里升起一絲慌張。</br> 一個長得十分粗獷,身穿綢衣的男子走了出來,他背著右手,左手放在胸前,大拇指上一個純金的扳指,一看便知是附庸風雅不成反變笑話的粗人。</br> 他用一雙不懷好意的三角眼上下打量沈珠曦,嘴角勾著一抹淫邪的笑意。</br> “小娘子別慌,黃某這就自我介紹。”</br> “……我不想聽。”</br> 沈珠曦避開他讓人不適的視線,想要繞過他們離開,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站了出來,把她離開的路擋了個嚴嚴實實。</br> 自稱黃某的人對此視若不見,微笑道:“我叫黃金廣,襄陽人士,便是你們魚頭縣縣令見了我,也要尊稱一句黃爺。”</br> 沈珠曦急道:“我根本不認識你!”</br> “無礙,黃某認識你就夠了。”黃金廣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黃某在襄陽知府手下做事,家中有薄田百畝,宅院十幾,小娘子要是跟了我,黃某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br> 他的目光落在沈珠曦手里的豆沙包和芋子餅上,若有所指道:</br> “再不吃這種下人的東西。”</br> “我已經嫁人了!”</br> “那有何妨?”黃金廣笑道,“黃某家中也有妻妾,我已娶,你已嫁,這不是正好么?”</br> “你——”</br> 沈珠曦漲紅了臉,氣得雙手顫抖,麻繩懸掛的芋子餅和豆沙包都在半空旋轉。</br> “我……”</br> 黃金廣剛得意洋洋地說完一個“我”字,背后忽遭襲擊,他面色突變,一個踉蹌?chuàng)湎蚯胺剑ち藗€標準的狗吃屎。</br> 包圍圈轉瞬就被撕開了口子,李鹍大吼一聲,抓住其中一名壯漢腰上的衣物,生生把他給舉到半空,再用力扔了出去。</br> 慘叫聲在空中響起,身高七尺的壯漢轉眼就飛了出去,再轟地一聲砸進了稻田里。</br> 李鵲站到沈珠曦身前,將她擋在身后。他笑瞇瞇地道:“這位爺有點面生,不是鎮(zhèn)上的人吧?”</br> “你是什么東西,敢攪和老子的事情?”黃金廣瞇起眼,危險地打量突然冒出的兩人。“你知道我是誰嗎?”</br> 他的四個手下都聚集在了身邊,被扔出去的那個,一跛一跛地趕了回來,摔破的額頭流下一道鮮血。</br> “知道——剛剛才知道的。”李鵲笑道,“找死的外鄉(xiāng)人。”</br> 黃金廣身旁一人被激怒,剛剛上前就被黃金廣伸手攔了下來。</br> 黃金廣看著沈珠曦身前兩人,忽然道:“你們就是李鶩的那兩個義弟?”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對他怒目而視的李鹍身上,“你就是那個力大無比的傻子?”</br> “你才是傻子!”</br> 沈珠曦和李鹍帶著同樣的怒火,異口同聲道。</br> “李鶩給了你什么?我給你雙倍,不,三倍的好處。”黃金廣看著李鹍道,“你來替我做事吧。”</br> “不來!”李鹍氣沖沖道。</br> “……呵,有點脾氣。黃某喜歡有脾氣的人——”黃金廣冷笑兩聲,陰冷的視線從沈珠曦臉上劃過,“這樣的人,跪著來求黃某的時候,黃某最是喜歡。”</br> “黃爺……”他身旁的人低聲道。</br> 黃金廣抬手制止了他之后的話。</br> “……我們走。”黃金廣轉身就走,毫不留戀。</br> 他身邊的五個手下面面相覷,片刻后,趕緊追上了黃金廣的腳步。</br> 這一群人來勢洶洶,想不到這么容易就撤走了。沈珠曦還愣在原地,李鵲已經接過她手里的芋子餅和豆沙包:“嫂子,回去吧。”</br> 沈珠曦這才想起他們神兵天降的事,她剛露出疑惑神色,李鵲就主動解釋道:“其實嫂子每次出門,我和二哥都跟在后面。”</br> “為什么……”沈珠曦驚訝道。</br> “大哥擔心你一人出門遇上危險,又怕你覺得不自在,所以只讓我們暗中保護。我原以為大哥杞人憂天,沒想到真有人在魚頭鎮(zhèn)找死。”</br> 李鹍濃眉倒豎,生氣道:“不是魚頭鎮(zhèn)的!”</br> “自然不是魚頭鎮(zhèn)的,否則怎會敢搶大哥的女人?”</br> “他最后說的那句話,似乎不會善罷甘休。”沈珠曦擔憂道。</br> “嫂子不必擔心,我和二哥這幾日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嫂子。”李鵲安慰道。</br> 李鹍也拍著胸脯說:“保護!我可以!”他拍了兩下胸脯,停了下來,目光移到李鵲手里提的芋子餅上,“如果你拿芋子餅給我吃……”</br> “大哥回來了,我會把這句話轉告給他聽的。”李鵲說,“你只有吃了芋子餅才肯保護嫂子。”</br> “你——”李鹍急得豎起眉毛,“告狀精!”</br> 三人回了李家,沈珠曦憂心忡忡,李鵲和李鹍卻絲毫不受影響。</br> 李鹍就不說了,就連李鵲,好像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br> 沈珠曦時不時就從里屋出來,站在屋檐下往籬笆外望上一眼,聽上一聽,李鵲見狀笑道:“嫂子,你去睡吧,我和二哥在外邊守著呢。”</br> “姐姐睡不著。”一個六七歲的女童揉著眼睛走了出來。</br> 她是隔壁新搬來的那戶人家里最小的女孩,名叫四丫,被李鵲用兩斤鹵牛肉借了過來。他和李鹍在院子里打地鋪的時候,四丫就在里屋陪沈珠曦睡。</br> “我一會就去睡,你先去睡吧,別等我了。”沈珠曦拍著四丫的肩膀安慰幾句,重新把她推進里屋。</br> 她走到院子里,對李鵲說:“我心里慌得很,總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br> 李鹍已經在地鋪上呼呼大睡了,鼾聲大得像是打鼓。李鵲踢了他一腳,他嘟噥一聲,鼾聲沒那么大了。</br> 李鵲接著道:“算算時間,大哥已到西城縣了,若是快的話,明日就會回來。等大哥回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br> “……也只能如此了。”沈珠曦低聲道。</br> 她心中的憂慮依然還在,但她也明白,此時此刻,除了靜等李鶩回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br> 報官?</br> 別說縣令已經關了公堂,就是縣令本人此刻也在西城縣。這是真正的報官無門。</br> 找別人幫忙?</br> 隔壁最近的住戶就是新搬來的鄰居,除了老漢一個男人,其他都是婦孺,不但幫不了他們,反倒會連累他們陷入危險。</br> 沈珠曦回到里屋,躺回床上卻無睡意,四丫已經墜入夢鄉(xiāng),連外邊天雷般的鼾聲都沒有把她吵醒。</br> 她拔下頭上的金簪握在手里,仿佛回到了李鶩把金簪交到她手里的那日。</br> 想起李鶩,她心中沒那么慌了。就像李鵲所說那樣,她也懷著莫名的信任,覺得只要李鶩回來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br> 迷迷糊糊間,沈珠曦被一聲大響吵醒。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猛地驚醒過來,下意識就握著金簪往外沖。</br> 她跑到堂屋,震驚地看見整個籬笆門都燃著熊熊火光!刺鼻的菜油氣味蓋過了院子里的桂花清香,燃燒著的木塊不斷飛過籬笆,落到院子里,屋頂上,落到沈珠曦腳前。</br> “怎么回事?!”沈珠曦慌張道。</br> “他們燒屋子!”李鹍在他的地鋪邊捏著拳頭氣憤道,“我要揍他們!”</br> 李鵲踩滅了落到屋檐下的星火,面色凝重道:“他們想逼我們出去。”</br> “就不出去!”李鹍氣得跺腳。</br> “……等籬笆門燒光,你不想出去也要出去了。”李鵲說。</br> 紅色的火光不斷閃動,李鵲臉上凹陷的陰影更甚,就連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br> 燒著的碎木不斷被人從籬笆外扔進,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則落到了屋頂上。沈珠曦焦慮地看向頭頂,好在李鶩前不久給她修盥洗室時,把主屋的屋頂也給一齊換成了瓦片,外邊的人暫時奈何不了他們。</br> 但就像李鵲說的那樣,等籬笆燒光,他們就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線,不想出去也出去了。</br> “姐姐,外邊怎么了?”里屋傳來四丫半夢半醒的聲音。</br> 一個比她更需要照顧的存在讓沈珠曦振作起來。</br> 她快步走回里屋,對坐在床沿邊的四丫故作鎮(zhèn)定道:“有壞人在外邊鬧事,一會你就呆在屋里別出來,要是找到機會,你就自己逃回家,明白嗎?”</br> 四丫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姐姐你呢?”</br> 沈珠曦把惶恐和慌亂藏在心底,柔聲安撫道:“……四丫不用擔心,姐姐不會有事的。”</br> “都醒了吧?”</br> 院子外響起一個陰冷悠然的聲音。</br> 黃金廣背手站在院外,身旁除了那五個白天隨行的男子,還有下午吃癟后,從第十七房小妾那里調回來的四個護衛(wèi)。</br> 再加上臨時收買來的二十幾個鄰縣地痞,和一個滿臉惡毒興奮,不斷在籬笆外走來走去巡視的周壯,三十幾人將李家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br> 黃金廣站在熊熊燃燒的籬笆前,冷笑道:</br> “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考慮——”</br> “交出沈珠曦,饒你們不死。”</br> 作者有話要說:我去重慶吃火鍋啦,今天只有一更!<p/,,網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