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第 259 章
“越國公主被白家逆賊劫持,如今揚(yáng)州白宅已經(jīng)被看守起來了,我們襄州也不能掉以輕心——”</br> 新上任的鎮(zhèn)川節(jié)度使李屏將襄州及其周邊衛(wèi)所的重要將領(lǐng)都集結(jié)到了府上。</br> 李府換了三個主人,如今還是姓李,李屏入主節(jié)度使府邸時,連門匾都省下了去換的工夫。</br> 李屏在待客的花廳主位上高聲道:</br> “我們襄州是逆賊白戎靈曾經(jīng)呆過的地方,參知大人對此十分重視——我已命人將畫像四處張貼,鎮(zhèn)川五州,無論誰見到逆賊白戎靈,都要第一時間報告官府,若是知情不報——”</br> 李屏暗含威脅的目光掃過在座諸人:</br> “不論是官是民,一律按窩藏逆賊的同伙處理。”</br> 聽到下方眾人應(yīng)喏后,李屏露出滿意的神色。他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放松地倚上椅背,說:“金州的那伙叛賊情況如何了?”</br> 一名剛從衛(wèi)所趕來,身上還穿著輕甲,一臉風(fēng)塵仆仆的將官站了起來,拱手道:</br> “回稟大人,金州的大水仍未退盡,金州叛賊借助地利,在水泊之間東躲西藏,我們的將士大多不識水性,想要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還需一些時間。”</br> “還需時間!上次你也是這么跟我說的!”李屏猛地拍桌,一臉怒色道,“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沒拿出個成果,我若被參知大人問罪,你們也得陪我下獄!”</br> “大人息怒!”</br> 將領(lǐng)撲通一聲跪了下來。</br> 李屏生了一會氣,陰沉的目光掃向坐在花廳角落的三兄弟。</br> “你們?nèi)值苁悄腔锱奄\的老熟人了,要是聽到什么風(fēng)吹草動,還望第一時間告知我才好啊——”</br> 大虎立即站了起來,拱手應(yīng)喏。</br> 二虎緊隨其后起身,笑瞇瞇地拱手道:“大人說的什么話,當(dāng)初既然選擇留下,那就是鐵了心要跟著朝廷做事,我們?nèi)值茏鰤舳枷胗袀€表忠心的機(jī)會,若是有這樣的機(jī)會,用不著大人說,我都會立即來稟告大人——反正我是這樣想的,我這兩兄弟到底肚皮里安什么心,那我就不知道了——”</br> 大虎皺起眉頭,那張一團(tuán)和氣的圓臉上一副煩憂的模樣:“以往爹還在時,總是教我長兄如父的道理,我自認(rèn)對你多加包容,二弟平日里對我口出狂言,我忍忍也就算了,但如今大人就在面前,你還敢挑撥離間?你這么做,不得不教我懷疑你才是那個別有用心的人!”</br> 二虎臉色不虞,剛要說話,李屏不耐煩地打斷了這每隔三五天就要上演的兄弟鬩墻戲碼。</br> “你們有完沒完?當(dāng)這里是什么地方?要吵就回去關(guān)起門吵!”</br> 大虎二虎馬上噤聲,李屏緊接著換上苦口婆心的表情道:</br>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們兄弟三人在牛旺那伙叛賊起事后立刻和他們割席,我們都看在眼里,但襄州有叛亂的前車之鑒,若再叛亂,恐怕就不是換個節(jié)度使這么簡單的事了。本官也是為在座的同僚們考慮,才不得不處處謹(jǐn)小慎微啊——”</br> 一名將官抓住時機(jī),拱手道:“大人為我們煞費(fèi)苦心,卑職心里明白……”</br> 大虎和二虎也跟著點(diǎn)頭稱是。</br> 李屏給一鞭子又給個甜棗,收到了希望的效果,滿意地又說了幾句收尾的話,便讓眾人離開,只留下了一名心腹。</br> 待眾人離開后,李屏收起了外人面前的虛偽表情,擰著眉道:“讓你盯著三虎,可有什么結(jié)果了?”</br> “稟大人,三虎兄弟除了大虎收受賄賂,二虎拉著同僚一起逛青樓,三虎迷上牙行買來的美貌丫鬟外……沒什么出格的事情發(fā)生,也沒有人向他們秘密傳遞消息。”</br> “你可要盯緊了。”李屏一臉嚴(yán)肅道,“大虎面憨心奸,二虎口蜜腹劍,三虎話說得少,但那眼睛一看就是個機(jī)靈的,你萬萬不能掉以輕心。不僅是金州的那伙叛賊可能聯(lián)系他們,殺害前任宰相的賊人也可能會聯(lián)系他們,那白戎靈在襄州待過一段時間,也不定他們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總而言之,一旦發(fā)現(xiàn)有身份不明的人嘗試聯(lián)系這三人,無論時間,立即上報。”</br> 心腹忙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盯緊。”</br> 同一時刻,馬車的轱轆框框響,三輛馬車在李府門前分道揚(yáng)鑣后,又在一炷香后,陸續(xù)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外。</br> “這么巧,大哥也來這里吃飯?”二虎一臉驚喜地打開了折扇。</br> “確實(shí)很巧。我看二弟應(yīng)該不大歡迎我,我還是不自討沒趣了,老張——送我去飄香茶樓好了——”</br> “大哥這是還氣上我了?剛剛李府上二弟說的話是有些欠妥,我在反思了,大哥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今日這頓,二弟請了!”</br> 二虎上前攬住大虎渾厚的肩膀,不由分說地把他往門里帶。</br> “真巧!兩位哥哥竟然也在這里,這是約好了吃飯,獨(dú)獨(dú)把小弟給撇下了嗎?”</br> 大虎二虎回頭,看見神色開朗的小虎摟著一個身材高挑,妝容精致,一張珠簾掩住下半邊臉的美貌女子走下了車。</br> 二虎一邊帶一個,三兄弟外加一個美貌丫鬟,說說笑笑地進(jìn)了酒樓。</br> 不遠(yuǎn)處盯梢的眼線搖了搖頭,對眼前這幕已經(jīng)見怪不怪:三兄弟鬩墻和和好的戲碼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會恨不得斗個你死我活,一會又好像和和氣氣仿佛無事發(fā)生,也不知道這三人究竟是該說感情好還是感情不好——</br> 三虎兄弟走進(jìn)酒樓后,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br> “幾位客官,是要坐大廳還是雅間啊?”</br> 大虎道:“坐大廳吧,大廳寬敞,咱們也沒什么悄悄話要說——”</br> 二虎和小虎沒有意見,幾人便在大廳靠窗的一張方桌前坐了下來。二虎聽說大哥買單,一口氣點(diǎn)了酒樓里十幾個好菜,把一旁聽點(diǎn)單的大虎宰得嘴角直抽抽。</br> 點(diǎn)完單后,小二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麻利地前往廚房報菜去了。二虎背靠窗戶,搖開折扇,笑瞇瞇地望著大廳內(nèi)沸騰的食客們,低而輕的聲音從折扇下傳來:</br> “西南角那個穿藍(lán)衣的書生是一個,二樓樓梯口和人聊天的長衫男子是一個,現(xiàn)在走進(jìn)來乞討的那個乞丐是一個,再加上外邊盯梢的那個——現(xiàn)在一共有四雙眼睛盯著我們。”</br> “四個釘子——這姓李的還真看得起我們。”小猢勾起一旁美貌丫鬟的下巴,輕佻地笑道,“是不是啊,小美人兒?”</br> 美人微惱,下巴不動聲色地避開小猢的手指,從珠簾上方的明麗鳳眼里射出警告目光。</br> “做戲要做全,我現(xiàn)在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小猢笑著偏頭,在美貌丫鬟的耳邊低語,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是吧,小雀?”</br> 李鵲不動了,下巴重新回到小猢的五指間。細(xì)密的珠簾在他涂脂抹粉后的面容前搖曳,將面頰上隱約可見的那片紅色完全遮掩住了。</br> “說說吧,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二虎用扇子掩著嘴說,“金州那里有消息沒有?”</br> “那地兒早就變成水塘了,但你別看那水塘小,水里的東西多呀——”小猢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再生蝦米,依我看,這水塘里的水遲早會漫出來。”</br> “漫出來才好,”大虎說,“水塘大了,能養(yǎng)的東西也就多了。”</br> “要是能再遇上一只蛟,說不得會化出什么來。”三虎搖了搖扇子,意味深長道。</br> “就是這蛟要去哪兒找?”大虎說。</br> 二虎說:“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說有人見過蛟了。既然能留下傳言,想來是存在過,總不至于天底下的蛟都死絕了吧?”</br> “既然是蛟,又怎么會這么輕易死去?”一直默不出聲的李鵲終于開口了。他熟練地用著陰柔的假聲,投向二虎的眼神卻帶著一絲冷意。</br> “小雀說得對,”大虎笑著打圓場,“這么多年了,從來只聽見蛟現(xiàn)的傳言,卻從未聽說過哪兒發(fā)現(xiàn)了蛟龍的尸體。二弟啊,你還是別杞人憂天了。”</br> “等吧……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了。”小猢低頭看著面前茶盞里微微蕩開的昏黃水波,想起曾經(jīng)將她淹沒的那場大水,神色深沉,緩緩道,“我們今天還能坐在這里,誰不是受了那蛟的恩情?若能化龍最好,若不能……我也愿意做條塘里的水蛇,至少逍遙自在。兩位哥哥怎么想?”</br> “跟誰我都無所謂,”二虎抬起折扇,擋住唇邊一縷冷笑,“但傅玄邈欠我平山寨幾千條人命,我一定要讓他我用命還給我。”</br> 大虎笑著看了他一眼:“這可巧了……我們兩兄弟意見統(tǒng)一的時候可不多。”</br>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二虎往后一靠,吊兒郎當(dāng)?shù)囟镀鹆硕赏龋暗劝桑戎催@蛟,什么時候才現(xiàn)真身。”</br> 一個半時辰后,三虎吃飽喝足,留下一桌殘羹剩飯后,滿足地分別離開了酒樓。</br> 盯梢的眼線之一在日落之后回到李府,向李屏稟告三人一天的動向。</br> “……三虎在酒樓大堂里用了一餐,沒有避諱人群,聊的也是一些志怪奇聞,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散了以后,大虎約了同僚去河邊釣魚,二虎去了怡紅院,三虎帶著丫鬟回了家。”</br> 李屏沉吟半晌后,沒品出值得注意的地方。看來真是他多疑了,這三兄弟就是三個薄情寡義的酒肉飯桶,土匪出身,不怪如此。</br>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說。</br> 線人行禮后離開,李屏提筆給傅玄邈寫信,信誓旦旦地保證鎮(zhèn)川下轄的五州盡在他的掌握之中。</br> “參知大人盡管放心,”他滿懷信心地寫下:“若有異變,我李屏提頭來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