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第 226 章
揚(yáng)州的春末夏初,四處都美得像畫一樣。</br> 李鶩傍晚出門赴春風(fēng)樓的宴,沈珠曦也坐車去赴白府的宴。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將車窗開出一條縫隙,贊嘆不已地欣賞著沿街的風(fēng)土人情。</br> 千瘡百孔的京畿地區(qū)不同,富庶的揚(yáng)州仿佛還像停留在大燕強(qiáng)盛的時期。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走街串巷叫賣的小商販絡(luò)繹不絕,就連隨處可見的平民女子,也穿著柔軟干凈的布衣,臉上的表情也是安詳柔的。</br> 沈珠曦深吸一口氣,肺腑都是食物和鮮花的芳香。m.</br> 馬車在白家停下后,白家管家親自接待了她,一路卑躬屈膝地引著她所乘的步輿往里走去,嘴里的俏皮話說個不停。一看便曉得她身份貴重,必須小心接待。</br> 步輿穩(wěn)穩(wěn)地往前走著,途徑眾多假山游廊,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沈珠曦看得暗自咋舌:自離開皇宮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么大手筆的宅院了。白府的豪奢,即便比起皇宮來,也差不了多少。</br> 步輿在主院正廳門前停下,沈珠曦走下步輿,視線越過正廳門檻,落到廳中二老身上。</br> 管家知情識趣,吆喝著抬輿的小廝小跑離開。院中只剩下沈珠曦一人。廳內(nèi)的二老快步走出,為首的正是多年前她在宮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白游庚。</br> 他老了許多,那張中年時就稍顯凌厲的面龐在老了之后更加瘦削,突起的顴骨讓他面容顯得陰鷙,可他泛紅的眼眶和激動的神『色』,打消了他們之間生疏的隔閡。</br> 沈珠曦含著眼淚,急忙上前扶住想要大禮的二老。</br> “祖父祖母不要多禮。”</br> 白游庚卻堅持跪了下去,固執(zhí)地行了跪拜禮。白老夫人見狀,也跟著了大禮。</br> 完大禮,白游庚才讓沈珠曦把他扶了起來。</br> “殿下金枝玉葉,受禮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r且這不單是見禮,還是賠罪——為掩人耳目,我們不能到門口親迎,還望殿下勿怪……”白游庚道。</br> “我已決心脫離宮廷,自然就不再是什么公主。祖父祖母不必如此,要說賠罪,也是我該向你們賠罪才是。珠曦身份復(fù)雜,冒然前來揚(yáng)州,說不會給祖父祖母增添麻煩……”沈珠曦說。</br> “子孫輩給大人添麻煩,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白游庚熱切的淚眼定地看著沈珠曦,“我家那混小子不知給我添了多少麻煩,不也沒被我趕出家門么?你就放放心心給我添麻煩吧!”</br> 沈珠曦想起到處被嫌棄的白戎靈,不禁破涕為笑。</br> “進(jìn)來說話,進(jìn)來說話——”白游庚拉著她往屋里走去,熱情主動的態(tài)度讓一旁連話都『插』不上的白老夫人『露』出了奈的表情,“祖父給你準(zhǔn)備了許多揚(yáng)州糕點(diǎn),不比宮里精致,你看看不你口味。”</br> 沈珠曦被拉近正廳坐下后,各式江南點(diǎn)心變著花樣送來。光是配點(diǎn)心的茶葉,沈珠曦就喝了西湖龍井、黃山『毛』峰、洞庭碧螺春、君山銀針、廬山云霧等不下十種。</br> 白游庚盛情難卻,似乎想把所有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她。沈珠曦吃了一肚子點(diǎn)心茶水,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白府的晚宴就準(zhǔn)備好了,她又被拉到了擺滿佳肴的餐桌上。</br> 在白游庚面前,沈珠曦好像變成了一個還不會吃飯的孩童,自己都用不著伸出銀箸,碗里堆積的食物就越變越多。</br> “好啦,你再夾,殿下碗里就放不下了。”白老夫人看不下去,出言勸道。</br> “放得下,放得下——”白游庚滿面寵溺地看著沈珠曦,手上連連做著快吃的動作,“殿下太瘦了,離宮后一受了多苦,如今回了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把從前瘦下的都補(bǔ)回來才是。”</br> 沈珠曦羞澀地笑了笑,低聲道:“……李鶩對我好,我沒受什么苦。”</br> 白游庚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張開口剛要說什么,旁邊的白老夫人就用手肘用力撞了他一把。</br> 他這才把話忍了下來。</br> 沈珠曦知道他要說什么,她知道李鶩好,但別人不知道。她不能因此責(zé)怪外祖父,她相信只要給她時間,她一能讓外祖父改變主意。</br> 她的信心來自二老對她溢于言表的關(guān)愛,她自信能夠獲得他們的讓步。</br> 一頓飯吃完,山珍海味都在桌上走了一遍。沈珠曦實(shí)在是吃不下了,這半天下來,她幾乎吃了整整兩天的飯量。一想到接下來又要坐著喝茶,沈珠曦就覺得頭大。</br> 好在,白老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提出要帶她在白家走上一走。</br> 白游庚立即同意,熱情地在前引路。</br> 沿路介紹了庭院和假山樓臺之后,白游庚帶著她步入一處浮翠流丹的精致院子。周遭的艷麗華美讓他眼中剛剛還在閃爍的快活黯淡了下去,失去興奮的亮光后,他的雙眼重新恢復(fù)了老人特有的黯淡,一縷悵然和悲傷浮上這片渾濁的海。就連他的腳步,也忽然遲鈍起來。</br> 即便他不開口,沈珠曦也能猜出這里是什么地方。</br> 白游庚變得沉默,取而代之開口的是一旁的白老夫人。</br> “這是你娘出閣前住的院子,一切擺設(shè)都以她喜好為主。白家?guī)状贾簧鷥鹤樱貌蝗菀椎昧艘粋€女兒——”</br> 她的臉上『露』出一個母親回想起自己心愛孩子時特有的神情,唇邊帶著一抹笑意,說的是責(zé)備的話,眼中卻只有溫柔。</br> “你外祖父把她寵壞啦。”</br> “光說我,”白游庚不服氣地嘟囔道,“當(dāng)初你也沒少慣。”</br> 母妃入宮多年,出閣前住的院子依然干凈明亮如新,可想而知,這些年來,二老一直在照顧著這座宅院。</br> 或許他們還期望著,有朝一日,入宮為妃的女兒還能得到出宮省親的恩典,再次住回長大的地方。</br> 直到宮變發(fā)生后,這種期望才徹底破碎。</br> 這處華美的居所似乎有著奇妙的魔,讓三個先前還有說有笑的人變得少言寡語。</br> 三人走到房屋門口時,白游庚忽然停了下來,走向旁邊不遠(yuǎn)處的一處秋千,伸手撫了上去,一臉感慨道:“這是你娘六歲那年,我親手給她扎的秋千……”</br> 沈珠曦看著那座已經(jīng)明顯腐朽的秋千,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垂雙髻,容婉娩的女童站在秋千上,滿臉明媚笑容的畫面。</br> 世事難料,那時仍年幼的白宓想不到,其他人也都想不到,白家千嬌萬寵的掌上明珠,后竟是這般結(jié)局。</br> “……母妃是緣何進(jìn)宮的?”沈珠曦忍不住道。</br> 她的問題像是觸碰到了什么禁忌,二老都沒有說話。片刻后,白游庚才冷笑一聲,說:“帝王心意,要你生便生,要你死就死……哪有什么為什么。”</br> “老爺——”</br> 白老夫人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天底下哪個女兒樂意聽她父親的壞話?更別提,這父親還曾是九五之尊。</br> 她重新</br> 看向沈珠曦,柔聲道:“當(dāng)年,先帝登基后第一次南巡,在江南眾多人家中選了我們家接駕。機(jī)緣巧合下,宓兒和先帝有過數(shù)面之緣,應(yīng)該就是從那時,先帝對宓兒上了心,之后幾次南巡,都指我們白家接駕。”</br> 白老夫人聲音低沉下來:“再之后……圣旨來了,宓兒就入宮了。先帝向我們保證過會善待宓兒,一開始,也確是如此。宓兒自入宮起便寵冠六宮,盛寵一直持續(xù)了十多年,這對一個皇帝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就在我們即將放下心來的時候,京里卻傳來了你娘失寵,冷宮禁足的消息……”她頓了頓,忍不住道,“殿下可知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br> “……我也不清楚。”</br> 沈珠曦?fù)u了搖頭,遙遠(yuǎn)的記憶逐漸松動。</br> “好像是某一天起,父皇就突然開始寵愛其他嬪妃。母妃是生氣,她大吵大鬧,但只是把父皇推得更開。不知什么時候起……父皇再也不來她的宮殿了。又過了久,懷孕的淑妃在母妃面前耀武揚(yáng)威,被母妃當(dāng)眾扇了一耳光……淑妃到父皇面前告狀后,父皇就把她禁足了……再也沒有赦免過。我去向父皇求情,也只是被勒令搬出母妃宮中,獨(dú)自居住。”</br> “這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白老夫人皺眉道。</br> “還能發(fā)生什么,不就是喜新厭舊!”白游庚沒好氣道。</br> 他的話再次得到了白老夫人警告的一個瞪眼。</br> 說話間,他們走入內(nèi)室。沈珠曦的視線被一屋奇珍異寶吸引,這些都是白老爺子天南地北為愛女收集來的名貴珍寶,即便是比起盛寵時金銀滿目的望舒宮來,也不遑多讓。</br> 但令沈珠曦愛不釋手的,反而是她從空『蕩』『蕩』的抽屜里找到的一幅泛黃畫卷。</br> 她望著上面栩栩如生的母妃少女時期的模樣,驚喜道:</br> “這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br> 她的隨口一問,不知為何卻引來二老的一次對視,不約而同閃過面龐的一絲為難。</br> 迎著她的不解眼神,白老夫人終于開口了:“……這并非大家所作。”</br> 沈珠曦后知后覺地從沒有留下任何印記的畫卷上察覺到一絲異常:“那是何人所作?”</br> 二老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拿不準(zhǔn)要不要告訴她。過了一會,還是白游庚開口道:</br> “一個先帝每年南巡,都會伴其左右的人。”</br> 沈珠曦一怔,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幾個名字。</br> 有資格陪伴父皇南巡的人不多,能每次陪伴,并且還伴其左右的人——只有那么幾個。</br> 若要限制『性』別和年齡,只有一個人選。</br> 白游庚嘆了口氣,說出了她正在想的那個名字。</br> “是傅汝秩——”他緩緩道,“當(dāng)朝宰相,傅汝秩。”</br> .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